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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结束后,北电的老师们都离开了,但许望秋被徐商楚留了下来,说有事要跟他聊聊。许望秋估计徐商楚是要跟自己谈新戏,他跟魔影厂合作非常愉快,而且魔影厂技术水平也是顶尖的,是很好的合作者,便笑着留下了。
不过徐商楚没有直接讲合作的事,而是东拉西扯地闲聊;许望秋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文化局招待所。院子里夏虫在草丛里低语,桂花的香气在空气中荡漾,几个住客在树荫下,摇着蒲扇乘凉。许望秋他们觉得在院子里乘凉,比在房间里吹电风扇要舒服,就坐在花台边继续聊电影的问题。
聊了好一阵,徐商楚终于进入正题:“《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是好剧本,我非常喜欢。这部戏还是交给我们厂吧,电影还是由你来拍,我们可以给你最好的条件,保证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你觉得怎么样?”
许望秋微微点头:“可以给你们,不过有个问题,《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有将近一半的戏发生在东瀛,需要到东瀛拍摄;而且有大量东瀛角色,需要东瀛演员。到东瀛拍戏,请东瀛演员,都非常花钱,这两个问题怎么解决?”
徐桑楚觉得这不是问题:“不一定真的要到东瀛拍嘛,前两天我跟张克聊天,他告诉我,你们学校拍了一部叫《樱》的电影,也涉及到东瀛场景,但他们就是在国内拍的。东瀛角色也是如此,不一定非要找东瀛人来演。我们以前的电影中有很多东瀛人,都是自己人扮演的,演得也特别好,这根本不是问题。”
许望秋轻轻摇头道:“如果真的要拍,那我希望尽可能拍到最好,否则宁愿不拍。”
徐商楚喜欢《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的剧本,也清楚许望秋的导演能力,相信肯定能拍成杰出的作品,就道:“这样,我给你90万预算,我们一分钱不赚。这笔钱你怎么花都可以,选东瀛演员,到东瀛取景,只要你能够拍出来就行。这下你满意了吧?”
许望秋摇头道:“90万根本不够,东瀛取景、用东瀛演员,费用至少在150万以上。”
徐商楚听到150万这个数字非常无语:“你知道这不可能,成本150万,这就意味着电影拍出来,至少要亏60万。这都赶上我们厂去年一年的利润了。你这小子不是不想跟我们合作,故意开出这样的条件来为难我们吧?”
许望秋笑着否认道:“如果真要拒绝,我肯定会明说,绝对不会拐弯抹角。按照国内电影厂的条件要到东瀛大规模取景,要启用东瀛演员,花一百多万拍一部电影,听上去似乎不现实,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徐商楚心里一动,连忙问道:“你讲讲,到底是什么办法?”
许望秋不再卖关子,将答案和盘托出:“很简单,跟东瀛电影公司合作,把《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做成合拍片。假设电影成本为160万,如果是由魔影厂单独拍,就会亏70万。如果是合拍片的话,可以魔影厂出80万,东瀛电影公司出80万。电影拍完之后,中国的版权归魔影厂,东瀛的版权归东瀛公司,中日之外的版权由两家平分。这样一来,魔影厂把中国版权卖给中影公司,可以赚10万;然后把电影带到电影节走走,将中日之外的电影版权卖掉,赚几十万是有可能的。这样一来,我们用80万拍出了需要一百多万才能拍出来的电影,还能够赚几十万。”
合拍片在国内不是什么新鲜玩意,1958年,中法两国合拍儿童幻想片《风筝》。1959年中、苏两国合拍了一部以表现两国人民的友谊为主题的故事片《风从东方来》。这些合拍实践虽然在当时产生了一定的反响,但合拍策略尚未从宏观政策上加以明确,更未以一种产业运行的常态加以固化。
最近两年,随着运动结束,合拍片浪潮又开始兴起,很多外国的影视机构都希望到中国来取景和拍摄。就在前些日子,国家成立了合拍片公司,专门负责合拍片相关事宜。
今年上半年熊井启带着《天平之甍》剧组到中国拍摄,徐商楚还为他们提供过帮助,对合拍片比较了解。听完许望秋的想法后,他觉得确实是好主意,但也有问题:“合拍片都是外国公司到中国拍,跟国内的电影厂合作。还没有国内的电影厂主动跟国外合作的,我们跟东瀛电影公司没有往来,根本没法和对方联系,也不知道有没有公司对《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感兴趣。”
许望秋笑嘻嘻地道:“第二届东瀛电影周马上就要举行,到时候会有东瀛电影公司的负责人和制片人过来。他们肯定会来见赵单叔叔,到时候让赵叔把剧本给他们,并提议为了纪念中日恢复邦交十周年,由中日双方合作把《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拍成部献礼片。”
徐商楚知道许望秋见识广脑子活,但此时听完许望秋的话,还是忍不住道:“望秋啊,你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天才,还是说你是怪物了!”
许望秋跟徐桑楚聊了一阵,谈了许多关于《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的想法,然后才慢悠悠回学校。一路之上,他都在考虑剧本的问题,不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而是自己新戏的剧本。
《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是相当成熟的剧本,可以直接开拍,但国家对合拍片审查比较严格,尤其是打着献礼名义的合拍片,审查会更加严格,会反复修改,加上要与东瀛方面沟通,没一两年肯定搞不定。许望秋记得上一世《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一直折腾到1982年,才正式开机。在短期内想拍《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许望秋不可能一直等着,肯定会拍新片。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自己接下来拍什么,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拿定主意。不是他心中没故事,更不是没有好剧本,而是各种条件限制,让这些剧本根本没法拍。比如《王玄策》剧本是现成的,但拍这部戏需要几百万,现在根本不可能拍。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许望秋一直在思考新戏的问题,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故事。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接到了一个座谈会的邀请。这个座谈会是《文艺报》编辑部和《文学评论》编辑部联合召开的,主要是反击《河北文艺》在6月号发表的一篇题为《歌德与“缺德”》的文章。
1976年运动结束后,文化禁锢被打开,文学、戏剧、电影等艺术门类都呈现出初步繁荣景象。作家们几乎同时把目光投向刚刚过去的历史,充当了历史批判的先锋,对运动造成的社会创痛进行揭露、批判和反思。
暴露和描写运动灾难的作品大量出现,引起一些人的不安。他们忧心忡忡、顾虑重重,甚至写文章进行批判。刘心武《班主任》的发表已经引起一些非议,许望秋的《妈妈再爱我一次》和卢新华的《伤痕》发表后,这种非议来得更为猛烈。不过文艺界多数人,包括周扬、夏衍等官员为这种现象拍手称快,为“伤痕文学”辩护。
双方围绕着艺术创作应不应该“暴露”的争论越来越广泛,许多文艺理论工作者、各大学文科师生纷纷写文章展开争鸣。赞同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这种争论终于由《河北文艺》6月号发表的一篇题为《歌德与“缺德”》的文章引发出一场波及全国的风波。《歌德与“缺德”》的作者把以前大家对“伤痕文学”的疑虑和婉转批评,转化成尖锐的政治批判。
《歌德与“缺德”》一经发表,立即在文艺界引发轩然大波。文艺界群起反驳,坚决捍卫来之不易的宽松和自由。7月16日,《人民日报》发表署名文章率先作出反应。文章指出,现在还是放得不够,不是放得太过头了。7月20日,《光明日报》发表文章,言词更加激愤。文章说,《歌德与“缺德”》的发表犹如春天里刮来的一股冷风。7月31日,《人民日报》第三版以整版篇幅就《歌德与“缺德”》展开讨论。随后,魔都、北平等地纷纷以召开座谈会等形式,展开了对《歌德与“缺德”》的批评。
《文艺报》编辑部和《文学评论》编辑部联合召开的座谈会规格比较高,由文化部副部长陈荒煤主持,邀请中青年作家,以及文学理论工作者出席。许望秋的《妈妈再爱我一次》被认为是伤痕文学的代表性作品,理所当然的受到了邀请。
不过许望秋没有去,正为自己的新戏头疼呢,哪里功夫去参加座谈会。当然他对苏白又是另外一套说辞,座谈会哪有陪女朋友重要啊。苏白嘴里说我才不信呢,但心里却特别开心。
这天下午,许望秋和苏白刚走出图书馆,准备到外面去吃饭,就听到有人喊“望秋!望秋”。他抬头一看,是徐商楚,便迎了上去:“徐厂长,你可真够忙的,刚回魔都没几天,怎么就又来了?”
徐商楚无奈地道:“是啊,屁股都没坐热,就接到了通知,让我来北平开会。”
许望秋笑着安慰道:“能者多劳嘛。徐厂长,我跟苏白正准备出去吃饭,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一起吧,我们知道附近有家餐馆,我们带你去尝尝。”
徐商楚哈哈笑道:“下次跟你们去,现在你们还是跟我走,今天有人请客。”
许望秋好奇地道:“谁请客啊?”
“北影厂王洋。你们秀影厂的张小平,还有其他几个电影厂的厂长都在。我们有事商量,想让你给我们当当参谋。”徐商楚简单解释了一句,转身道,“他们还在等着呢,我们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