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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大概十分钟前,法院那边来电话说,今天又有一百多名集资散户联名状告沈氏金融欺骗,法院已经拟以非法集资罪立案!不日将向我们递交传票公函!”
“还有呢?”沈冰雨端坐着身子,她的心开始往下沉。
“另外,因为沈氏的股价已经跌无可跌,万千股民因此蒙受巨大损失,证交所那边打算让我们摘牌!取消沈氏股票市面流通资格的公告会在三天后正式见报!”
沈冰雨的心一寸一寸坠入黑压压的汪洋大海,表面的镇定几乎无法阻挡即将崩溃的内心。
非法集资,股市摘牌,哪一样对沈氏来说都具有原子弹爆炸般的威力,分分钟可以让沈氏毁于一旦。
“还有吗?”
“医院方面打来电话!说老沈总裁最近情况不太乐观,因为担心沈夫人心力交瘁无法承受,所以医院方面希望您早作准备!”
如果说前二条是狂风,那么这第三条则真正就是暴雨了。
沈冰雨什么都可以宽心,却没办法不在乎爸妈的生死!
努力稳定紊乱难安的心神,“兰兰,二个小时之内,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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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兰迈着碎步走了出去。
挂着“总裁室”匾额的办公门缓缓被关上,隔出一室清冷。
阳光在黑色真皮软椅背上跳跃着光影,南方的秋天一向热情难挡。
这个季节的海城,正值瓜熟花开的时候。
沈冰雨在国外上学多年,但记忆中,她一直记得这个时候的家乡,要是走在马路上,连空气中都是花果的香气。
唯独今年,季节交替春华秋实,对她来说,毫无感想。
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哪还有闲心去关心果子熟没熟,花开香不香?
挺了挺腰背,深吸一口气,将电话拨至医院。
“妈,爸爸情况怎样?”
沈母在那头接电话,语速平缓,娓娓道来,“冰雨,医生说这两天你爸有好转的迹象,你不用太担心!你呢,公司那边怎么样?如果撑不下去,就不要硬撑了!妈想通了,沈家可以没有沈氏,却不能没有你!”
沈冰雨哽咽,一个月前,沈氏刚出事时,妈妈在电话中苦苦哀求她回来主持大局,现在却主动要放弃,做女儿的难以想象,妈妈到底经历了何种心路历程,才会作此改变?
“冰雨,你太年轻没有多少处世经验,所以做不出令众人叹为观止的成绩,无法逆转乾坤,爸妈永远不会怪你!我们只盼望,钱财失尽时,全家人能好好地相守在一起!”
听得出来,沈母在那端小声的啜泣着。
沈冰雨心碎,想来是这一个多月时间她没让沈氏好转让妈妈失望了。
但她还是有意想让妈妈放宽心,“妈,公司这边还行!陆续有人前来恰谈合作事宜!相信用不了多久,等资金到位,沈氏一定能走上正轨!您和爸爸等我好消息就行!”
沈母在电话那端深深叹息,母女连心,老人家半辈子身在豪门深谙上层社会的世俗人情,怎能想象不到女儿在风雨飘摇中何等艰辛咬牙坚持。
“冰雨,如果承受不住了,甄选一番,选个价格过得过去的买家,把沈氏处理掉吧!让你放弃学业回来挑大梁爸妈对不住你!眼下趋势你控制不了就不要再添烦恼,商场如战场最会催人老,我的女儿还没出嫁,老不得!”
“妈,您女儿我今年才22,怎么可能会老?”冰雨在电话里嗔怪母亲。
“不是人老,是心老!”沈母语气透着沉重,“这些年,我跟在你爸身边,见识过无数商海风云,哪一家打翻身仗不让主事者一夜之间心老上百岁!你还是个孩子,这么重的负担本就不是你应该承受的!”
冰雨知晓妈妈心疼她,她又宽慰了妈妈几句,然后便挂断电话。
可是,这边电话刚挂断,手机便立即响起来电铃声。
屏幕上闪动着“李医生”三个字。
这是父亲的主治医生,是个颇有职业道德的中年男人,身为三甲医院特等病房的主任医师,平日见惯各式大人物,对落魄的沈父却仍旧全心全意客气负责,没有半分嫌弃。
沈冰雨叹口气,强行稳住自己郁燥的心,语调爽朗接起电话。
“李医生,下午好!”
“下午好,沈小姐。我想有件事我不得不亲口告知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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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请讲!”冰雨再次挺了挺脊背,她心头晃过一丝慌乱,耳畔响起之前兰兰说过的话,难道父亲的情况真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您父亲的情况并不乐观!这个我助理中午有打电话告知您的秘书!但是大约十分钟前,您母亲亲自来为您父亲办理出院,她要求带您父亲回家休养!”
听到这里,乔盛恩闭上眼深呼吸,妈妈此举,一定是为了省钱。
特等病房每天开销不菲,当然,一份价格一份货,不论环境还是医师水平都比其他病房有保障很多。
沈氏虽困难,但沈冰雨却一心向孝,为了让父亲得到最好的治疗,并且保证绝对没人打扰老人家休养,她亲自跑到银行取出自己存了十几年的小金库作为父亲的医疗资金。
小金库的钱,来历于她从小到大逢年过节长辈们给的各种红包以及出国后她成绩优异得来的奖学金,总价在百万之上。
从前父亲和母亲总是开玩笑,说她在攒嫁妆,怎知世事难料,她攒下的小钱居然可以为父亲的身体健康出一份力。
“沈小姐,我想这件事需要交给您定夺!另外,如果你们真要回家休养,那么随时给我电话,我愿意为您父亲出诊,并且保证只收基本医药费!人工全免!”
“好的,谢谢李医生!大恩大德,沈冰雨永远不忘!”
电话挂断,沈冰雨手心又是一重冷汗。
这个时候,如果人人都能雪中送碳如李医生,那么沈氏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危机。
当脑海一闪而过这个想法时,沈冰雨直接冷嗤自己太天真。
商界人士爱好锱铢必较爱好坐收渔利,她怎么可以奢求人人都是慈善家?
想将电话拨给母亲,想了想,还是拨通内线,“兰兰,你去医院一趟,务必阻止我妈妈给老总裁办理出院,顺便转告我妈妈,沈氏一定无恙,请她老人家照顾好自己和爸爸!”
挂断电话刚舒了口气,胃部却有些莫名绞痛,想来是没吃午饭在抗议。
抓过旁边的牛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伸手将压置在文件架最底层的一只卷宗抽了出来。
这里面压着沈父主持大局时,沈氏公私方面最重要的联系电话以及公司涉及城东那片烂尾楼的合同。
眼下,法院立案和证交所摘牌的事已经不必确认,既便电话打过去只怕也是自取其辱,没有真金白银,一个落魄千金的面子能价值几何?
不入世不知艰,沈冰雨与各路牛鬼蛇神周旋一个月,如今对名利场虚伪浮夸的一面自然早已看透。
从中挑选了出一张名片,沈冰雨立即将电话拨了出去。
“张律师,我是沈冰雨!沈氏与五湖工程的案子,进行到哪一步了,方便透露一点吗?”
五湖工程,即是当初负责沈氏城东建筑案的施工方。
就因为五湖工程在施工期间使用了劣质材料,才直接导致如今沈氏的窘境。
沈氏不宁,五湖工程当然也休想好过。
沈冰雨早己委托海城最有名的律师事务所全权代理沈氏与五湖工程打官司。
当然,这又是一笔巨大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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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姐,五湖工程所有参与沈氏城东建设的管理者全部收监在查!如今,五湖资产被封,一切营业活动被强行中止接受审查!沈氏索赔,只怕遥遥无期!先不说五湖内部如何混乱,资金早被蛀虫掏空,即便五湖有能力赔偿沈氏,官司启动后还有漫长程序要走,对沈氏来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好的,我懂了!”
律师的意思很浅显,沈氏重整,一丝一毫都不要指望五湖工程会将吞进去的钱财再吐出来。
“沈小姐,另外,五湖工程当初并不具体承建大型民用建筑的资质!是令兄沈达成先生私底下与五湖工程总经理胡连开交好,私自将合同签给他们,如今走起法律程序,有可能很多地方会对沈达成先生不利!”
沈冰雨终于叹气,绷直脊背的她感觉分外疲惫,这件事她是清楚的,因为哥哥一直中意胡连开的女儿胡玉,想卖胡家一个人情好借机与胡玉相处,不曾想铸成大错。
“张律师,您看着办!我宁愿沈氏少获赔偿,也要将官司往有利于为我哥哥脱罪的方向打!”
没有什么比哥哥的自由更重要,风流云散过后的东山再起,哥哥才是沈家主角。
而她,并不打算做永远的女强人,撑过一月已经累得接近吐血,如果让她一生跟商业打交道,都不敢往未来去想象有多可怕。
“这是当然!不过,我有义务提醒沈小姐,如果沈氏不能顺利重组,那么未来,集团内部各大股东必然不会放过沈成达先生!到时大家联合上告,沈达成先生的罪名轻不了!”
伸手揉了揉眉心,沈冰雨发现自己今天很不对劲,过去一个月冲锋陷阵般的日子,好像都没有今天大半天这么疲惫,身子软绵绵地直想往软椅中陷。
“张律师,这一点我懂!沈家握有沈氏50%的股份,另外50%是各大股东的血汗钱,如果这次沈家没办法弥补大家损失,失了钱财一败涂地的人当然会将我哥哥往死里告!”
“沈小姐,你能明白就好!”
“那么张律师,麻烦您继续跟进这件案子,律师费用您直接让秘书将帐单发过来就好!”
“好的!谢谢!”
呼出一口气,挂断电话,伸手轻抚额头,温度有些烫,难怪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除了脑袋不舒服,她心口亦堵得难受,总觉得有一口血想要吐出来才痛快。
不知道是不是金夫人那番分手言论太具备杀伤力,总之,在刚才与人通电话过程中,她耳畔总是若有若无响着金夫人的声音,始终无法集中精力。
这不是好现象,沈冰雨讨厌如此软弱公私不分的自己!
每个人生来就应该有骨气,患难见人心,爱情也有糟粕!这个时候,不管是谁想要离开她,她都不应该有所遗憾和心痛!
可是,她终究只是个小女子,金哲明于她来说,代表着三年难以忘怀的欢乐时光和刻骨铭心的少女情怀。
曾经以为,此生她的感情不会变天。也曾将自己当成他身上的一根肋骨!
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在金钱铸成的根基发生倾斜时,他和她的关系居然随时可以改变!
他以难以想象的洒脱抽身离去,毫无留恋连再见都不屑亲口来说!
难道她不应该恨那个男人么,可是心窝为什么像少了一块肉般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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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插在发丝中,替自己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
沈冰雨并没有花很多时间学黛玉妹妹多愁善感,内忧外患,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刚想伸手去拿名片夹,放置在桌面右手边的内线电话却突兀响起。
屏幕上闪烁着企划室主管的分机号。
“英主管!找我有事?”
“沈总,上个星期定下的董事会,您还记得吗?”
“哦哦!”沈冰雨心头一沉,黑亮的眸瞳黯淡几许,她最近频频健忘,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弄叉了,“这个,早上兰兰有提醒过我!”
“那么十分钟后,顶楼会议室见!”
电话挂断,头晕症状似乎有加重的迹象。
沈冰雨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太累,反正越来越觉得跟人交际像是在打仗!
英主管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女人,精明能干,但遭遇颇不幸。
二十出头时离开家乡来海城打工,十多年沉浮,现在离异独自带着一个女儿生活。
按理说,这样的孤儿寡母,生活必定有许多无奈的地方,而“金钱”是决定她们能否在海城这种南方发达城市生活下去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