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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虽然穷,房间却是不少,堂屋四间,过道四间,东边是一道院墙,西边又盖了两间厨房。
二十几年前的我们村里,这是每家每户基本的格局。在几个热心的邻居帮助下,很快我就将堂屋设置成奶奶的灵堂。我又请三老太太给我奶奶擦了身体,洗了脸,穿上新衣服。这寿衣,是我奶奶生前自己预备的,包括她老人家的棺材。
生前嘱咐我,身后事不得办酒席招待宾客。我奶奶一直对农村的丧事风俗,深恶痛疾。本是哀伤的事情,最终却办的皆大欢喜,尤其晚会的节目低俗不堪入耳。
奶奶说,她老人家喜欢清静,走的那天不许吹吹打打,要是我不照她说的办,她就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他们,当然,更不放过我。
一个家庭在地方上是否有势力,最能从丧事上反应出来。如果那家门前车水马龙,不用问这户人家非富即贵,反之,如果门前冷清,那必定是一般的家庭,甚至是穷困潦倒。
我们家就属于后者。
只有几个热心的邻居,拿了火纸,来的基本都是奶奶的后辈,他们磕了头,有的陪我坐了会说了会话,也有人忌讳扔了纸掉头就走的,不管怎样,能在这个时候送我奶奶最后一程,我是心存感激的。
就算不按照奶奶嘱咐的,我也没有经济能力办酒席款待前来烧纸的宾客。
晚上的时候,村长赵勇贵也来了,自然也带了火纸。但我知道,他来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赵勇贵磕了头,坐了一小会,对我说到:“小三啊,你准备准备,明天我叫辆火化车,先把你奶奶送去县城火化了,然后再在家办后事,叔也跟你想好了,也跟有些人打了招呼,知道你们家不容易,这样吧,所有的在内,你就少交点,给你凑个整数,就一万块吧。”
什么一万块?这还叫少交点,一万块对我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这个赵勇贵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刽子手。更让我感到不可忍受的是,这违背了奶奶生前不想火化的意愿。
我虽然愤怒,却不能在奶奶的灵堂里跟赵勇贵争吵。我早就知道,赵勇贵爱财如命,也敛财有道,有个外号,叫赵阎王。
我强忍着怒气说:“三叔,我奶奶生前交代过我,她老人家不想火化,请三叔高抬贵手,我一定不忘记你的恩德。”
赵勇贵在家排行第三,按照村里的辈份,我应该管他叫三叔,尽管我一百个一万个不愿意。
我说的是真心话,如果赵勇贵能帮我实现奶奶的愿望,我也会帮他渡过难关。
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赵勇贵的气数运势,别看他人前人后的风光无限,却有他自己说不出口的苦衷。
赵勇贵不但喜欢钱,还喜欢美色。年轻的时候就热衷房事,年纪大了,非但不节制,反而变本加厉了。后来,毕竟年纪大了,这些事有点力不从心,于是,他就托人大量的买药,只要是能提升他的战斗力,他就没有顾忌,不管西药还是中药,完全是一副要快乐不要命的架势。
天不遂人愿,后来,赵勇贵越来越觉得不行了,再后来,干脆是油尽灯枯了,再没有以前的男儿雄风了。
为了这事,赵勇贵没少苦恼,也花了很多的冤枉钱。看过名医,请过道士,可是丝毫不起色。俗话说,病急乱投医,赵勇贵为了重振男儿雄风,几乎所有的法子都试过了。
听人说,家里要是有人愿意替他信耶稣,或许他就有救了。他只是听说,却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回到家二话不说,就给自己的老婆下了一道圣旨。
赵勇贵虽然坏到脚底流脓,可是,却娶了一个贤惠的女人。他老婆王淑萍想也没有想,就答应了。于是,每到周末,王淑萍就跟着同伴受耶稣洗礼。
过了一些日子,赵勇贵的毛病还是老样子,这可急坏了,把一股怨气都撒到了王淑萍身上。赵勇贵认为,之所以不见效,一定是王淑萍心不诚。
原本王淑萍在家就是一个大气不敢出的女人,逆来顺受。对赵勇贵的无端指责,总是默默承受。
一天晚上,赵勇贵在外边跟一帮狐朋酒友疯过以后,回到家越看王淑萍越生气,就向王淑萍咆哮。王淑萍还是一如往常,对丈夫的谩骂假装听不见。赵勇贵气急败坏的拿起桌上的碗,只听“啪”的一声就使劲往着她头上砸了下去。
万万没有料到,这一碗下去,碗碎了,王淑萍也当场晕了,头上血流不止,赵勇贵也顿时慌了,赶紧打电话叫人开车送去县城抢救,哪知道,还没有到半路上就一命呜呼了。王淑萍死了不到一年,赵勇贵就厚着脸皮上门求我奶奶给他卜卦,这才发生被奶奶当场吐痰的大快人心场景。
事后,赵勇贵也是后悔不已,只是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对家人跟外人称,是王淑萍洗碗不小心摔倒摔死的。
王淑萍的死,在我们的村流传几个版本,这是最让我信服的版本。
不是因为别的,因为我从赵勇贵的气数运势上看出了端倪。
赵勇贵的毛病怎么造成的,我是知道的,他这不是自身的身体出了状态,而是被人下了诅咒。
如果赵勇贵听我刚才的话,帮我实现奶奶生前不火化的愿意,我也就会帮他解决身体的毛病,可是接下来他说出的话,让我的心寒了。
“不火化?小三,不是三叔不帮你,是国家政策规定的。你奶奶是国家功臣?就算你奶奶生前是国家领导,那也得火化,我活了一辈子,还没有听说谁可以例外,只要死了都得统统送去烧!”
特别最后的“烧”,我听着特别的刺耳。
我没有再说话,看着赵勇贵挺着大肚子走出院子,我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算计他。
奶奶活的时候,不让我跟人算命,怕的是我泄漏太多的天机会给我带来厄运。她老人家也说了,以后是再也管不着我了。
为了奶奶,我也顾不及许多的禁忌了,我决定冒一冒险。
九点多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我想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再来了。尽管我知道,我得陪在奶奶的灵堂里,连续七天要守着奶奶。
可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再不想办法,以赵勇贵的一贯秉性,明天他肯定会带人强行把我奶奶拖上车,我必须提前筹谋。
我走出院子,穿着孝服,向着赵勇贵的家走去。
一路上,我心潮起伏,这是我一次要用我奶奶教我的本事,第一次不顾禁忌为我奶奶谋私利。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倘若拿不下赵勇贵,我难以想象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我到赵勇贵家的时候,恰好大门没有关,屋里还亮着灯,里面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我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门,在大家的诧异和不友好的表情注视下,我直接走到了赵勇贵的身前。
屋里坐着三个人,都是跟赵勇贵平时关系比较近的人。我明白他们会是这样的表情,我穿着孝服就这样闯了进去,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我没有让他们先发话问我,我直接对赵勇贵:“三叔,我找你商量个事。”
赵勇贵十分生气:“什么事?说完,快滚!”
“奶奶说三叔的病,只有她老人家能治。如今,奶奶已经把治病的方法教给我了!”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的病,只有我能治。
赵勇贵一听是我奶奶生前的委托,马上重视起来,对我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的逆转:“小三,姨她人家真的这么说的?”
我的计划初步效果获得圆满成功,奶奶的余威仍在。
我望着屋里的三个人,欲言又止:“三叔,奶奶特意嘱咐,这事不能随意让他人知晓,否则,会适得其反。”
赵勇贵知道我奶奶的本事,多次求她老人家卜卦,都被我奶奶严词拒绝,这会听了我的话自然不敢怠慢。
赵勇贵虽然将信将疑,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只得乖乖各回各的家。
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踏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