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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事儿,就不必多加揣测了——废妃沈氏的大罪将她的母族牵连地惨不忍睹,拓跋弘应满朝文武的强烈要求,将沈氏的父兄、叔父、舅伯等,凡是在朝为官的,当堂问罪。
此等动静之大,几乎比得上当初诛杀穆武王的阵仗。林媛居在深宫内宅,朝堂上的惊天动地还是透过层层宫墙传了进来——左右丞相连同六部同议沈氏一族的罪状,共列出八大罪项:巫蛊为祸、戕害皇嗣、藐视君上、背负先皇、结党营私、紊乱朝纲、中饱私囊、别怀异心。众臣子联名上奏,请圣上降罪与沈氏。大秦的朝堂上一向唇枪舌战、寸步不让,这一次却是出奇地意见统一,连左丞相萧大人和户部尚书上官大人都罕见地没能吵起架来。
拓跋弘对臣子们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在盛怒之下亦当场宣旨惩处沈氏一族。沈氏之父,工部尚书沈華革职、抄家,当日斩首;其叔父,南阳巡抚沈萧革职查办,流放宁古塔;其长兄,一等侍卫沈鎏革职查办,三日后问斩;其次兄,三等侍卫沈溪革职查办,三日后问斩。另外沈氏一族里,男子凡有官职者,均革职,判徙刑;无官职者与一干女眷,均没入奴籍。至于沈氏的族长,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辅政阁老沈临真,身为沈云容祖父的他已经八十二岁高龄了,念在他辅佐两朝帝王,拓跋弘独独对他网开一面,摘了他的官职又抄了家产后让他回祖宅养老,并没有牢狱之灾。
就这么着,那些受害者家属们还不饶人。在沈氏的父兄们被侍卫压下去的时候,武安侯姚大人率先将手里的玉笏敲在了被革职的工部尚书头上,而后众人群起而攻之,连以儒雅著称的翰林院大学士杨大人都在混乱之中狠踹了一脚,也不知踹在了哪个身上——墙倒众人推,不说沈云容在宫中是唯一拥有皇子的嫔妃,将来能够继承大统遭了多少人的嫉恨,沈家众人平日里也结怨甚广。沈家重文轻武并没有当权武官的飞扬跋扈,但身为文官他们便高傲不近人情,在同僚间架子大得很,揽权牟利、党同伐异的事儿更是做得多。朝中众臣子平日里敢怒不敢言,今日自然发泄个痛快。
镜月阁里头,小成子如编段子一般将这事儿绘声绘色地描述给林媛听,言语间十分喜气。不仅是镜月阁,旁的宫室中也颇有大快人心之感。昨日深夜皇帝亲口赐死沈氏的时候,嫔妃们还没这么强烈的反应,而今日,在那十五位可怜的女子关起门来痛哭的时候,旁的人心惊之余也庆幸罪人沈氏终于伏法,日后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被下什么秘药了。
这事儿闹得六宫不宁,又闹得满城风雨,全是因为沈氏的罪过太恶毒、太骇人听闻了。旁的嫔妃们虽然也曾害过人、做过龌龊事,可哪个能及得上沈氏十分之一的狠毒?要是再留她几年性命,估摸大秦皇帝拓跋弘的后宫就成了尼姑庵。
再想想沈氏这些年贤德大度的模样,叫人一提起来就觉得浑身冒冷汗。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沈云容把嫔妃们的一辈子都给毁了还曾被人歌功颂德,也是好本事。嫔妃里头有那心思深的,细细地想一想沈氏这个人,便更加觉得惊心——沈氏私制凤袍凤冠怕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罢!她服侍皇帝十年有余,这么久的日子下来都以贤惠的面目示人,甚至在这方面连萧皇后都不如,她定是从一开始就以后位为目标了!
而且岂止是皇后,还有将来太后的位子啊!一壁“勤修内德”让自己美名远扬,一壁铲除所有的皇位竞争者。后来祥妃和叶氏有孕,她还下了巫蛊诅咒要除掉两个龙胎,等皇帝到了不惑之年还只有赵王一根苗,怕是不想立太子也不得不立了。
这样的女人,简直是蛇妖化身。
沈云容的死让众人额手相庆,镜月阁里的林媛却没有多么高兴。她发现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那就是她越来越猜不透拓跋弘的心思了。
在她的预料中,沈氏并不会这么早就死去……就算皇帝在铲除穆武王后准备对把持朝政的重臣们下手,首当其冲的也不应该是她。
萧家树大根深难以拔除,不能擅动,因此头一个不会是萧家。而上官一族……那可是握着兵权的武将氏族。相比于文臣沈临真,上柱国大将军上官越才是更应该除掉的人。
而且在数月之前,拓跋弘还亲封了沈氏之子为赵王。
那个时候谁都看不出来皇帝对沈云容的态度。
不过现在看来倒也好解释,无非是因着穆武王,拓跋弘才加恩给皇长子,以安抚沈家,让其在北宫之乱中多出些力气。但就算拓跋弘事成后卸磨杀驴,旁人也没想到他会把沈家折腾成这般模样,丢了身份和权柄不说,大半的族人连命都搭进去了。
拓跋弘的手段十分狠戾。
沈氏死后,宫中三足鼎立之势被打破。如果所料不错,拓跋弘下一步要做的就是重建一个新的平衡。他会扶持一个人代替死了的沈氏,以牵制祥妃与皇后,而那个人会是谁?
拓跋弘又会采取什么方法达到目的?
林媛开始发现,这个皇宫并没有她想象得简单。
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都猜不到。
在沈家抄家之后的三日,拓跋弘再次在朝堂上颁下圣旨,设立军机处,命三朝元老、内阁辅政大臣杨奇为“揆席”,命贤禹王、左丞相萧靖文、右丞相萧臻、湖广总督楚达开、翰林院学士徐士峥为军机大臣。军机处掌书谕旨、参奏议政、辅佐帝王,乍一听之下其职能和隋唐时的中书省很是相似。
不过在五代动乱之后,类似中书省的内阁机构就很少设立了,原因就是内阁大臣虽然没有太大的实权,却是最接近皇帝的人,有着最灵的耳朵和最长的手。换句话说,内阁没有决定权,但有天大的知情权。
于是就常有那善于钻营的臣子,利用内阁的身份把皇帝的权柄一点点挖空。
不过这种事是要分情况来看。若皇帝年幼、主少国疑,或者皇帝耳根子软,那内阁就简直是皇权的蛀虫。如果皇帝强势……就会动用内阁来挖空其余臣子的势力,让整个朝堂不敢有一丝反对君主的声音,给内阁发个密诏把丞相暗杀掉都轻而易举,臣子们只能整日提心吊胆、不敢忤逆。
沈家的事儿还没完,军机处的设立又把大秦朝堂震得抖三抖。后宫嫔妃们不能妄议朝政,但出身勋贵的她们眼睛都时时盯着前头,盯着自家氏族的荣辱兴衰。这一遭拓跋弘的动作十分惊人,谁都能琢磨出这军机处的重要性。原本已经八十高龄、准备告老还乡的杨大人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而能进军机处的臣子也被视作前途无量。
以杨大人为首的军机大臣进宫叩谢皇恩的时候,皇帝特意允许萧丞相与其身为皇后的女儿见面。彼时萧皇后正病着,还卧在床上吃药。
萧皇后近来精神并不好,在那因着巫蛊之祸而大动干戈的夜晚,她在冷风里头吹了一晚上,也就受了风寒。原本没有大碍,但萧月宜的宫寒之症已经八年多了,是陈年顽疾,这一次受凉偏偏引得她旧症复发,整个人病得出不了屋子,如镜月阁里的林媛一般了。
自然这些日子的晨省都给免了。
萧丞相进了长信宫,就看见自家女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他盯着女儿看了两眼,方才跪下行礼。旁边早有嬷嬷上前扶起他,萧皇后亦忙欠身道:“父亲请免礼。”
“你最近是怎么了。”萧丞相微微叹气:“听说身子不好了?我在勤政殿忙完了就求了皇上来看你了。”
萧皇后不比寻常嫔妃,她是正宫,其父又是当朝重臣,拓跋弘一有机会就允许她和家人见面。因此这会子她也不似旁人多少年没见着父母,一见之下就要抱头痛哭。她听着父亲的话心里便焦躁起来,皱着眉头道:“父亲可不要再随意向皇上求恩典了呀!咱们家现在不比从前了,哪里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说着看到父亲两鬓的白发又多了些,心里一酸,又安抚着道:“父亲不要为我担心,皇上虽然不宠爱我,但总是很敬重我的。嫔妃里头沈氏刚死了,就连祥妃也断断不会越过我去。”
萧丞相面色却有些沉,冷冷道:“不过只有敬重而已,你病了十多日,皇上却不曾来探望过你……”说罢忌讳着是在皇宫里头,不敢再说下去了。“你这些年都没有孩子,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我就是听下头禀报说你又犯了宫寒,才担心地过来看看。好在沈氏死了,皇嗣之争还不知会花落谁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