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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立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眼前这个男人,她只知道,每次见到他落魄又神伤的侧脸,她的心脏就跟被针扎了一样刺痛,并且急切地想给予他安抚。她的心情时常会随着他起起伏伏,而他却不曾给她一点希望,这让她整日整夜地失眠,大部分时间会嫉妒那位他藏在家中的妻子。当她每次见到向楠时,她都会自我审视:我哪里比不上这位看起来一点没有灵魂内涵的躯壳?而程慕北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有人舍得将他拒之千里?
虽然到目前为止,苏立并没有找出答案来,但今天在海边第一次正视向楠,却将她内心最自私的想法给激了出来。可正如程慕北问的那样,她有什么立场?
她不过是陪他下了几次棋,在酒桌上傻傻地替他挡了几次酒,然后心甘情愿地当他的聆听者,即便他从来她不向他吐露任何心声。这种飞蛾扑火的行径让她无疑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但在爱情面前被冲昏了头脑的女人有种力量,那便是,明知前面是死胡同,却还是企图将其撞开,即便最后头破血流,尊严全无。
一旁的程慕北将酒杯搁下,盯着里面沉浮的冰块发神。
苏立鼓起勇气,将手搭上他的手背:“如果你需要,我随时都在。”
“苏小姐,这种话不适合对已婚男人说。如果我是你父母,会替你的行为感到羞耻。”他拂开她的手,“请自重。”
她顿了顿,然后说:“我不在乎。”
程慕北嗤笑了一声。酒精已经将他的大脑麻痹得只剩负面情绪。
苏立叹了口气,又说:“你当初救我一次,我只是看不得你现在处得这么艰难。”
“谢了,但那是我的事。”他淡淡道。
“人生有很多可能性,你何必在一条路上面走死?”她轻声说。
程慕北没说话,甚至没任何反应。这跟大部分时间的他重合。和他相处时,她总感觉他的灵魂在别处。
苏立最终没再发言,只是在他旁边沉默地坐了会儿,最后起身离开。
走到店门口时,偶然遇见提了高跟鞋在外面徘徊的向楠。她走过去,打了招呼,又说:“程总在里面,好像喝醉了,夫人如果有心,还是去看看吧。酒多伤身。”
向楠穿上高跟鞋,平视她:“麻烦了,苏秘书。”
“不麻烦。”苏立侧身离开。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细眉轻蹙,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和不甘彻底将她淹没。
察觉到她的眼神,向楠也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苏立加快脚步,骂了句“见鬼”,随即落荒而逃。
向楠踏进清吧,一眼便看见坐在那里的程慕北。他像是有预感,转过头来,与她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不是出来走走吗?怎么跑到这里来喝酒了?”她走近,瞧见他手边的酒杯,已经快见底。
程慕北刚想开口,她却端过那杯酒,一口灌下。强烈而刺激的酒精味道让她忍不住咳出了眼泪,就跟上次的香烟一样,呛得她五脏六腑都开始纠结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他轻拍着她的背问。
向楠缓过来:“房间里太闷,也出来走走。刚才在门口遇见苏秘书了,她说你在这里喝酒。”
“我和她只是偶然遇见。”
“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程慕北看着她淡然逃避的态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揉着鼻梁骨去结账。
其实所谓的小提琴演奏会其实是在消磨时间。向楠不懂这种乐器,而程慕北更不可能懂。婚前,他所有的乐趣都消耗在收集汽车模型与各种智力游戏及工作上面,而婚后,他的生活变得更加单一,除了运动,便是工作、应酬。
坐在观众席上,向楠有些昏昏欲睡,而一贯沉默的程慕北也更加无话。枯燥的音乐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僵硬。他试着去揽她的肩,让她靠着自己的臂弯,向楠也没有排斥,只是头悬在半空,要落未落,看似靠在他怀里,实际却极度隐忍。几分钟下来,她的脖子酸涩难耐,而程慕北也好心地将她放开,坐直身体,之后两人再无交流。
睡前,房间里漆黑一片。向楠独自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外面若有似无的海浪声,久久都无法入眠。一点左右,她起身下床,走到沙发前:“你去睡床吧,这里太小了。”
程慕北也未睡着。睁开眼,说:“我在这里睡就好。你睡觉爱翻身,还是床上比较好。”
她咬唇,半响后开口:“我是说……我也睡床上。”
“不要勉强自己。”
她觉得挫败难堪,同时又自责无比,于是转身回到床上。
几分钟后,另一边的被子让人给掀开,程慕北趟了进来。
“睡吧,我不会做什么的。”他侧身背对着她。
半天后,向楠仍是毫无睡意,最后轻轻说了句“对不起”。也不知道程慕北听见没。不过那之后,他的呼吸声从平稳逐渐变得绵长。一声一声,让她愈发地清醒,直到凌晨三四点才勉强睡着。
向楠从小就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尤其是父母早早地离开,她独自一人在举目无亲的程家长大。以前简就常和梅嫂说起,这孩子会忍,脾气也好,只不过是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凡事都要靠她自己来定夺。
生完睿睿那会儿,她经常性地想起自己孤寂又自卑的童年,于是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那孩子身上。很久之后,想起来,那段日子就像一场真真切切的梦。那个孩子成了她心上永远的痛,那道疤永远也不会痊愈。
如今她和程慕北走到这步田地,的确是意料中的事情。现在的向楠,谁也不敢相信,害怕一投入,那人便离开自己。于是成天将自己关在一个狭窄的世界里,闭门不出。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那场婚姻是个天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源于一场发展迅速的恋情。后来在某个夜晚,她的记忆中弹出一个自己很久以前做过的梦。梦里诡异的婴儿和抱着孩子跳楼的曲老师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仔细回想起来,就是在怀孕不久那几天。
从那时起,向楠便信了“先兆”这种东西。
这趟旅行,好在让她暂时摆脱了些许的束缚。大海的辽阔和带着湿意的微风给了向楠很不一样的感觉。早上用完早餐后,她独自一人又去沙滩上走了会儿,走着走着便遇见一名带着草帽的欧洲老先生。
老先生中文说得很好,让她联想到了简,于是莫名感到亲切。他的身前摆着几十串用贝壳串起来的饰品。几对情侣在摊前挑选着,向楠也走过去,选了一串色彩鲜艳的贝壳。
“孩子,你无名指上的戒指真漂亮。你的先生呢?”老先生问她。
向楠付了钱,面带笑容:“他应该还在享用早餐。”
老先生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说:“你知道为什么婚戒要戴在无名指上吗?”
“大概是上帝决定的?”她小小地幽默了下。
老先生大笑:“因为无名指连着你的心脏。”
“以前倒是看到过这种说法……”向楠将手上的项链放下,双手相对,弯曲中指,“其他手指都能分开,无名指不能分开。也就是代表夫妻吧。但我更喜欢您说的那种。”
白天又相安无事地平静度过。
到了傍晚,海边停靠着的那艘游轮逐渐呈现出不一样的生机来。陆陆续续有穿着华服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那艘船上。
向楠刻意打扮了下,换上一件纯白色的长款礼服,又戴了结婚时祝思敏赠给她的耳环。程慕北见了,说:“我以为你出来旅行不会带这些东西。”
“老太太时常教导我,这些衣服首饰是必备品。不管走到哪里,总有用得着的地方。”她涂好口红,站在他面前,微笑着问,“还行吗?”
“口红颜色太深了,浅点好看。”他发表评价。
向楠转过身去,端详了一下镜子里的人,妆容得体精致,口红也刚刚好。她正要转过身去,腰上却搭了一只手,熟悉而灼热的男性气息喷薄而来。
程慕北抵着她的耳垂,嗓音嘶哑:“你适合浅色的口红。”
她忽略身体的僵硬,故作轻松地说:“这已经是色号比较浅的了。”
“那就不涂最好。”
语毕掐了她的下巴,半强制性地将她的头转过来,不顾她的挣扎,程慕北沉声说:“阿楠,我是男人,忍不了这么久的。”
柔软而灼热的双唇将她的口红一点点吃掉,疯狂而又带了点惩罚的意味。她脑袋成了一团浆糊,身体的血液也开始逆流,自然而然产生的抗拒心理令她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竭力躲避,最后他的吻只能落在她的唇边,再然后,便是熟悉的叹息声。
向楠推开他,慌乱地拿过纸巾擦嘴,重新坐下来补口红,最后若无其事地说:“这件衣服如果不配这支口红很不协调。”
程慕北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嗯”了一声。最后他转身,跑去卫生间里面抽烟。出来时,又恢复了冷清的模样,仿佛刚才眼神炙热的人根本不是他。
向楠走近,在他身旁嗅了嗅,一点烟草味道都没有。这一年来,无论她怎么排斥他,他最后都会一如常态地笔挺地站着。但向楠知道这样的状态不会持续太长,再这样下去,保不准哪一天他会主动离她而去。
但这样的结局总比他们在这场无爱无性的婚姻里互相折磨来得好。她甚至丝毫不怀疑,如果他们再继续绑在一起,程慕北终将走向另一个女人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