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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温柔探病
“正阳娃,你生得太好,眼红得人多着呢,况且英丫头还是个哑巴。”蔡大爷声音低沉,眼望前方,似要从深深浅浅的黑里辨出些什么来,“我看得太多了,这年头,人心都坏了!”
耿正阳呆住了,因为他,险些害了她的命!
“别管人家怎么想,我们好好过我们的日子。我看英丫头不错,虽老实木讷些,可心正,你娶了她会有好日子的。”
老人的声音带着股看透世情的沧桑,什么都是虚的,人心好才是真的。
嗯,耿正阳轻声答应,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自小也是看人眼色长起来的。
“没事就好。”蔡大爷清咳一声,提了提声,“兔子我可吃了大半只了,剩下一点明儿等你来吃。另外一只就帮我送给英丫头吃吧,也是个命苦的!”
嗯,耿正阳再次轻声应了。蔡大爷,您儿子不回来,我就给您养老!
眼前光影变幻,一会儿是正阳冷冷转过身,留个了背影给她,一会儿是正阳带着那女人回来,一脸认真说这是他爱人,一会儿又是正阳那双暗沉沉的眼搁在她上头,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再一会儿又是娘病了,拉着她手直说她命苦。悲伤,永远是悲伤,她想哭,她想大骂,可她哭不出,骂不出,逼得她不得不蜷起身子缩成小小一团。
漫长日子的无尽等待,终于有了喜悦,小乐来了,皱巴巴一小团,可他哭得很响亮,当他使着全身力气吸奶时,她心中充满喜悦,一个溶着正阳骨血的娃子,以后将会陪伴她一生,她很感恩,小乐迈出的第一步,喊得第一声妈妈,她都想跪下来,老天没有丢弃她,给了她最好的礼物。
再次见到正阳时,她知道终于圆满了!一家三口,终于在一起了!
可烈火是那么灼热,那么尖锐……
木英使劲呼吸着,终于睁开了眼。眼前一片黑暗,定定瞧着,才瞧出顶上是老旧的木头屋顶。细思想,终于想起自已回到了十七岁,这是……这是在自已床上,手指轻轻抚动,西西索索,被单下是稻草,这日子穷得都用不上被褥。真好,可以重来一遍!窒息感再次浮上,她一点点侧过身,蜷成了虾米,吴金花把她推下了水,他们要弄死她!还好,还好,她没死,她活了!
吴金花疯了,竟然想要她死,那张志高那件事怎么办,她们肯定会去告发她,就算相信了不是她干的,可为了除掉她,都能推她下水了,还有她们不敢干的吗!怎么办?怎么办?当时没想那么多,不是他死,就是她死,凭着股恨意,她下手狠敲,如今该怎么办?
一定要承担,那就承担吧,只要别拉上正阳,他还有大好前程呢!
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又下定决心,无限忐忑中,头脑越发昏沉,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透出一丝亮,再躺不住的孙小美急火火来到木英床前,发现她已发起高烧来。这下大惊,穿好衣裳,不顾天色,拉开院门往东,要去潭大娘处讨些草药来。
八道沟没有赤脚医生,谁头痛脑热,就来潭大娘处要些草药,治不好的,才无奈去北面山栗乡寻赤脚医生金存富。实在是让他打一针都要花五毛钱,谁舍得花那个钱,并且还要翻过一道坎子,路也不近。
刚敲了两下,院门就开了,潭玉莲衣裳整齐,竟已是起床了。
“大娘,英子不是昨儿落水了吗,现在发高烧呢!您随我去看看吧!”孙小美急声道。
“好,我马上去。”潭玉莲二话不说,拉好院门就跟着孙小美去了。
木英脸颊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满嘴胡话,摇她都喊不醒。
一番查看,潭玉莲直起腰,道,“远山媳妇,英子这是受了惊吓,魇着了,我看要去山那头烧点纸喊喊了,这是魂丢了啊。”
潭大娘小时跟着她爹瞧病,鸡爪羚角懂了一丝,一些发热、受寒看得都准,特别小娃子受惊,更是会治。现下听她这样一说,孙小美哪有不依的,直说趁着天色未亮,现在就去。
破四旧,革除封建迷信,一些纸钱、元宝全都烧了去,连祭祖都得偷着来,哪敢明目张胆办这事。孙小美回房赶紧叫起木远山,又随着潭玉莲去了她家,偷偷拿上私藏下来的纸钱和香。
拿碗装了个馒头,带上纸钱和香,都装进篮子里,用布仔细盖了,木远山带着孙小美偷偷出门了,爬上山岗子,找了个微凹的避风处,插着香祭了馒头烧了纸钱,一声声呼喊,木英,回来吧!木英,回来吧!
也不知是否喊魂起了效,潭玉莲又拿来两付草药,煎好喝下去,到傍晚时,木英就醒了,烧也退了。
“姐,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吓死我们了,爹娘一晚上都没睡好。”君宝望一眼门口,偷偷凑到木英耳边,“姐,爹娘今早去给你喊魂了,说你魂丢了。”
木英一惊,魂丢了吗?
“姐,正阳哥拿来一只兔子,说是给你补身子的。”他一脸窃笑,“娘已经煮在锅里了,我还尝了一块,可好吃了!还有大娘也拿来了十个鸡蛋,昨儿我们拿去六个鸡蛋,今儿她送回来十个,还有二伯也来了,送来了两斤小米。”
她微微瞠目,那个萎缩不声响的二伯?
“姐,二伯是清晨时偷偷来的,还是我开得门呢,我估计啊,他肯定没让二婶知道,要不二婶还不闹翻了天去。二婶是中午时来的,带着大堂嫂一起来的,她啥都没带,大堂嫂倒偷偷塞给娘一张粮票呢!我看大堂嫂人挺好的。”
潘红妮很会做人,可后头还有二个妯娌要进门,上辈子,三妯娌一个比一个厉害,家里天天闹得像唱戏,后来二婶也管不住她们了,到得这时,二婶才服下软来,倒是对二伯好了许多。
“姐,你快好起来吧,潭婆婆说你喝了她的草药,明儿就能好了,你现在好些了吗?”君宝睁着圆圆大眼,一脸郑重望着她,就像准备着她一摇头,他就要哭出来一样。
木英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了。
君宝一见她笑了,眼儿弯弯也跟着笑起来,头顶乌云散开,晴空万里。一手慢慢伸到她面前,两颗五彩弹珠正握在手心,嘻嘻笑,“姐,这是你放的吧,我想昨晚上睡觉怎么咯得慌呢!”
木英笑,打个手势问他是否喜欢,君宝一连串点头,直呼喜欢。说起这个,她倒是想起藏在怀里的那把剪刀,看来是掉河里头了,唉,好好一把剪刀没了!
“英子,正阳来看你了。”孙小美笑着进屋,道:“我让他进来啦。”
在她身后,高大身形挤进屋,原本空荡的室内一下变得狭小起来。孙小美硬拉着不想走的君宝出了西屋,还把房门微微带上了。
头发黑亮带着湿,整个人清爽干净,一件的确良白衬衣穿在他身上,宽肩窄腰,胸背挺直,倒显出堂堂正气来。
他拉开些君宝坐过的凳子,坐下,未语先笑,“好些了吗?”
窗外天色已染上夕阳的红,一缕暮光斜射进来,打在他身上,迷离光线中,眉形峰展,眼乌黑,含着深深笑意。
木英笑了,再次见面,竟比重生过来还要惊喜,当时知道一家都没了,心中有恨,可没有怨,他和小乐走了,她也活不下去了;重生再见着正阳后,她鼓起勇气,两人有了新的开始,再孤单一人去死,她不甘,很不甘。此时见到他全然欢喜,朗朗朝她笑着,她笑出了泪。
“哎呀,别哭,别哭,这不好好的吗!看你下次还不听话,叫你一人别出去乱跑的。”正阳微俯上身,长手探过来,伸出一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还不舒服吗?婶子说你烧退了呀,要不我再去喊潭婆婆来帮你看看?”
孙小美耳朵凑在门板上,听着耿正阳轻言细语,全是关心的话,笑容直要咧到耳后,轻手轻脚离开了,随手拉走了贼头贼脑也想偷听的君宝。
“你个傻丫头,是不是偷偷帮我洗那件衣裳去了?也怪我,早知这风头上,那件衣裳丢了也就算了,竟害得你落了场水,幸亏有人瞧见,不然……”耿正阳用手敲敲自已脑袋,自责不已。
木英忙摇头,挺直身子,拉住他的手,正色望着他,对他做了个推的手势。
“真是有人推你下水!”耿正阳惊得一下直立起身,昨儿蔡大爷已跟他说有人使坏,可他再明白也不敢相信,今儿来就是想问问,这下真是脸色都有些变了,咬牙切齿,“是谁?”
木英轻摇摇他的手,拉拉他坐下,拍拍自已胸口,笑笑示意她好好的,没事,不要急。
耿正阳再次坐下,抬起另一只手,把她的那只小手合到掌心,一双乌黑眸子望住他,“是因为嫉妒你要嫁我了,所以推你下水,昨夜也是因为同样原因,所以要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