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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药油按揉
迈开步子，跟上他的速度，木英心中喜悦，一起去逮鱼，就他们俩人！转过屋角，前面一棵高大樟树，繁茂绿叶上铺开了一层黄绿色小花，没有樱花灿烂，不如杜鹃明媚，更没有玫瑰艳丽，如不留心，一眼扫过，上不了心头，可静下心来，竟是那样香，比不过桂花香飘十里，细细的，淡淡的，在鼻尖萦绕不去。
沿着小路，爬上福安山，到了天湖坝上游。溪水穿过草丛，在岩石缝隙中泊泊流淌出来，水面清澈，一眼见底。
“你帮我拿着小桶吧。”耿正阳松开手，把木桶递了过来。
木英点头笑，拎过了木桶。
“前儿我来看过，这水里黑壳虾还挺多。”耿正阳说着，把手上网子在溪底水草中狠狠滤过一遍。网子擦着水草扫过，霎时间，躲在水草枯叶底下的虾儿小鱼儿全都惊慌游动，显了形。提起竹杆，巴掌大的网子里蹦跳着十几只虾和五六条小拇指大的鱼儿。
木英赶忙把木桶凑过去。
耿正阳挑着稍大的五六只虾，还有那五六条小鱼儿扔进了桶中，网中剩下的小虾又被他放回了水中。换着地儿，连捞了十几网，桶底浅浅一层虾儿和鱼儿。
“今天就捞这么些吧，够烧一碗了。”收了网子，耿正阳笑道。
木英点头，用手捧了两捧水，放进桶中。
“我们去那边歇会儿吧！”耿正阳拉起木英的手，另一手仍旧提了木桶和竹杆。
木英羞涩笑，顺从点头。
往上走出一段，在一块稍平坦的草地上站住脚，耿正阳用脚踏了踏草地，使直立着的青草倒伏下来，放下木桶竹杆，手伸到衣摆处，低头一看，只穿着单褂子，没法脱了，朝木英歉意笑笑。
木英明白他意思，轻轻一笑，用手抚过草叶，已坐下身来。
耿正阳见她如此，心中高兴，跟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太阳散发着暖暖热意，并不毒辣，山坡上风儿稍大，吹得头发微微凌乱。耿正阳转了转头，站起身，换个位置，在木英上风处重新坐了下来。
一时静默，从这望下去，整个八道沟收到眼底。密密挨挨的屋子，有的烟囱中还在冒着烟，村委会门前的大场地平平整整，格外醒目，后头那堆废墟更是与热热闹闹的村子格格不入。左侧桃山上，那抹浓厚绿意直透出来。
木英轻舒口气，只觉得平静安好，这个人就在身边，正帮她挡去风。这一切如此真实，头顶上白云悠悠，美得让人想一直看下去。
“今儿，他们让我爹去挑粪肥了，还不许人帮他。”低低沉沉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含着不平怒气。
她转头，心儿一缩，他两道浓黑眉毛紧锁到了一起，眼底带着愤然、无力、激动、痛恨、自责，拳头握紧，手上青筋爆起，她心疼，慢慢伸手，握向了他放在腿上的拳头。
他反手一握，紧紧把她的手捏到了手心。
“这场文化大革命倒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我爹老老实实，从没有害人之心，一心只想把他会的教给娃子们，让他们懂得做人道理，难道这样也是错的！”耿正阳垂下头，语气中充满迷茫和不知所措。
当然是错的，正阳，要不了多久了，四人*就会倒台，十年文化大革命终于要结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我爹一直被人尊敬，现在却让他干这种活，这不是活活被糟践嘛！”
她轻轻摇头，村人从来没有看不起挑粪肥的人，粪是庄稼人的宝，他们不会看不起耿叔的，等这一切过去，耿叔再重新教书，又会是八道沟人人尊敬的老师！
他抬起头，望进得是一双温柔的眼，好似天空，那么广大，那么纯净，容得下白云悠悠，也忍得过乌云翻滚，电闪雷呜，日升月落，沉淀岁月，最终露出最绚烂的蓝。
她嘴角儿弯起，抬起另一手，摸到他头上，胡乱揉了一气，看着他乱翘起来的头发，咧嘴笑了开来，眼儿晶亮，整个人好似发着光。
他一愣，怎么都想不到她会这样，记忆中那个走路总低头的小丫头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美，这样生动，灰白的日子在她身上消失不见，眼珠儿是黑的，脸儿是莹白的，灰布衫子遮挡不住她玲珑身段，微敞开的领口下，皮肤细腻雪白，再往下，两团耸起，随着呼吸细细颤动。他禁不住咽了口唾沫，一时间的悲愤难过逃得不见踪影，眼里只盛下了她秀美容颜。
木英微微笑着，现在他还是个孩子呢！十九岁的小伙子，青涩稚嫩，满腔热血。
“英子，我腰疼，你……你给我擦药油揉揉吧！”语气犹豫，又带着小心翼翼，好似撒娇。
她一愣，随即轻笑起来，这样可爱的正阳可从来没有见过呢。她点头。
大喜，他松开手，拿过药罐子，递到她面前。
木英推推他肩，接过罐子，让他转身趴下。
耿正阳嘴角咧到耳后根，动作飞快，迅疾得好似从没受过伤，俯身趴到草地上。
肩背有些瘦弱，还没有后来的坚实宽厚，她轻手撩起他的衣摆。随着衣摆一点点掀起，她的心越发沉下去，并不白的后背上纵横着无数棍伤，一条条红痕肿起，最严重的左腰处，一大团青紫发黑。她伸手轻轻抚了抚他左腰处。
他浑身一颤，这细细手指抚过，比那些棍棒临身更让他觉得受不了，很轻巧，丝丝缕缕，细痒直达到心尖。
心疼，连着上辈子的心疼一起浮上心头，旋开罐子，微倾罐口，在他背上倒下药油，放下药罐，双手抚上他脊背，轻轻推开，再使力揉开，每一道拱起的伤口上揉过。
正阳简直要哼哼了，舒服，痒痒的舒服，好似挠到了心头肉上，舒服的脚尖都绷起来了。她那手心好似带着吸力，就似吸在了他背上，推过，平滑，温暖，就像小时候滚在妈妈怀里，安心熨贴。
揉开红肿，让药油渗透下去，微微发热。木英抬起手，再拿起药罐子，倒了些药油。
手离开的瞬间，心底只觉得空落落的，宁愿她再揉会儿，再揉会儿。直到那手再次落到他左腰，心中圆满了，这样温柔的女子，他该好好珍惜！
木英重重在他左腰按揉，直要把那团不忍见的淤血散开才好。
耿正阳双手交错，脑袋趴在手臂上，转过头看着她。脸蛋儿红扑扑的，鼻尖冒出了细小汗珠，神情专注，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下唇，直咬得那小嘴儿更加红了。
红通通，好似山上熟透的山果子，水灵灵，诱着人咬一口。
“英子，把这些带回去，给君宝吃吧。”
耿正阳搂着药罐子笑得一脸甜蜜，把木桶递了过来。
木英摇头，羞涩望他一眼，指指他腰，细细手指伸了一半，刚才推拿抚过他背的感觉泛上指尖，硬致紧绷，完全不同于她的柔软，就似触了电，手指头飞快蜷了起来，垂下手，下意识藏到身后，急匆匆去推院门。
“拿着。”不容推却的声音响在耳后，一手被拉住，木桶硬塞了过来，“有事来找我。”
脚步声远去，木英脸红红转过身，他轻快的脚步就似要飞起来，再看不出腰间有伤，真是个大孩子！她在心底爱怜轻道一声。
“英子，药油送过去了吗？”翻晒着笋干的孙小美抬头瞄她一眼，随口问道。
木英低着脑袋，暗暗深呼吸两口，压下脸上火热，并不回答，走过去把木桶放到她面前。
“呀……正阳给的？”孙小美快乐笑起来，伸手拨了拨鱼虾，“这么新鲜，刚抓的？正好一道给你大娘送去，不是清梅那丫头快要生了吗，让她补补，还有上次晒的菌菇，也给她送去。”
送到山栗乡，可远着呢，不会坏吗！木英打手势问道。
“你大娘说明儿就去，借头驴，这些虾让她爆一下，明儿吃应该不会坏。”孙小美笑，“你大娘急着去，我看啊，她拿了那么些钱和粮票急着给大闺女送去，真是一片慈母心啊！”
大伯才不舍得多给呢！木英也跟着笑。
“不舍得也会给的。你大伯脾气急又爱面子，人不坏！”孙小美拎着木桶放进屋，又拿出布兜兜了菌菇，准备马上送去，“别让你弟瞧见了，不然又得闹。”
次日清晨，木英刚拉开院门，猛一愣，一步外，耿正阳正站在门口，举着一手似要敲门，见到她，脸色微微泛红，举起的那手移到脑后，抓了抓头发，朝她呵呵直笑。头发上还带着湿湿晨露，乌黑眼眸纯澈干净，一脸明媚笑意。
俊朗阳光的小伙，这人是她的，是她的正阳！木英忍不住再要感谢起老天来！给了她重生，让她开始了这么好的生活！
木英朝他笑，伸手指指他腰，微挑眉看着他。
“好多了，不痛了。”耿正阳笑得更欢，促狭似得靠近她耳侧，吐口气，轻声道，“你昨儿帮我揉得好，揉过就不疼了！”
热气扑上耳朵，痒痒直达心间，霎时，整个耳朵红了，木英狠瞪他一眼，举了手作势要打他。
他大手顺势接住打过来的手，整个手掌包住她小手，柔柔嫩嫩，轻抚两下，她眼儿晶亮，蒙上一层薄薄怒气，越发璀璨，似上好琥珀，深深浅浅，光影变幻，是嗔是喜，纯真、成熟、温柔、沉淀，正阳觉得一颗心直往她眼里去，再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