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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您以至高无上的天帝的威严来压迫于悼灵,那么悼灵断然是不敢轻视于您的。”悼灵但只微微欠身,行了一礼。然后,他便只又如常地坐回下去,恢复了一脸的冷清神色,低语道:“但,若是您自己不再拿自己当作天帝来镇压众生,那众生自当会将您当成一个平凡人来对待吧!既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凡人,那您又何必去计较世人对您是尊崇,友善,还是仇怨的呢?”
“你对苍生如何,苍生势必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回馈于你。而且,世人共有千万张嘴,除却吃饭喝水,便都只剩下说话这一个功能了。倘若,天下人都只说一样的话,存一分心思,那您又何必复制出那么多的世人来呢?人若都是一样的,那么单单只看其中的一个不就好了吗?而神,之所以成为神,不正是因为神比众生要尊贵,强大,却又不会固步自封,自以为是,傲然于世么?”
可是,那低落的天帝却是苦苦地笑出了声,似很久都没有与人说过真心话一般地喃喃低语,“神,为什么非要是那样的圣人呢?”
“因为,您自己本身,就一直都在奢望着世人变成那般的人,不是吗?”冷清的眼眸,桀骜不驯的眼神,悼灵却只以着身上的一股强势威严而刚毅的气魄牢牢地止住了天帝的心绪悸动:是的,他一直都在后悔当初对月华天后的纵容,他也一直后悔当初不曾拦下月华狙杀双胞弟弟的举动,他更是自责自己竟是失落了青鸟,他弟弟所留下来的唯一的亲生血脉。然而,无论那方天帝作何等惆怅姿态,却终究只能被世人,或者后来的神当成是一个小人——即便他尊贵得拥有着世上无人可比的身份和力量,却终究在自己的内心失落了整片天下。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神,也会难过,也会悲伤。因为,他们也有着如凡人一般为“情”所困的麻烦。要不然,隐居避世的他制定出那样苛刻的天条又是为何?
他多想将那一切都回归从前,他是真心地想找到青鸟来赎清自己的罪孽。但是即便他只如此,即便他下令将那一方天后连同自己一并幽禁于此云路之境,可他却终究还是想找到那个英伟的战士,可以仅只一招便让他不敢悸动的侄儿。他是诚心地想让青鸟来原谅他曾经所犯下的过错。然而,青鸟会信他吗?
“那么,就让我们痛痛快快地结束这一局棋吧!是时候,我该离去了。”悼灵只从容地复执起了一枚白子,悠悠然地朝着凌霄看过轻缓的一眼,旋即便只轻快地掠过半张棋盘,只“啪”的一声,便只分外惊人地将那枚决定一切的白子死死地按在了那方棋盘的正中心处,叫人半刻阻拦都不敢有的了只厉声而动:“天元!”
星罗棋布的棋盘上,白子的数目虽然和黑子是一般的多。但是,如果要严格地分清谁胜谁负,那么显然是悼灵胜了。可是,即便如此,那方明黄衣袍的天帝终是只惆怅一笑,微微阖上了双眼,示意他可以离去了。
然后,但只身形轻缓,悼灵只微微欠身施了个礼,便只依着那氤氲气绕的竹林小径缓步而去,匆匆作别了这个如囚笼一般翱翔于九天以外三界难寻神魔难至的地方。
——三百年了。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一方云路之境了。而他,也绝非那海天之间单纯而善良的人。相形之下,他的本领更高更强,然而,却也更加孤傲而冷漠。但,无疑地,他就是悼灵,真正的悼灵,那个此刻正在傲来国海边奋力阻挡着海啸来袭的悼灵幻身的本体,真身!
而现在,他终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一缕幻身的狼狈和困境:幻身启动了最后的力量。而一旦力量彻底用尽,那道幻身便也只会彻底地消散于天地灵气之中。而只要他稍稍晚上一步,他的秘密,就很有可能会彻底地暴露在那个与之对弈的天帝的身前。
“撑住吧!”悼灵心绪飞扬,只更加迅疾地向前纵去身影。
然而,他却终究还是稍稍地忽略了那些潜藏在云路之中为数不多的天女的监视——那是一双极冷然甚至隐隐还透着些许妖魅气息的眼睛。她只微微然地浅笑了一下,旋即便只怀带着些许谋算而将身形隐遁去了。
“哼,青鸟?”她不以为然地笑着,“你认为,你当真还有复苏的机会么?我九天玄女就算是拼了性命,也绝对不会让你重现人间的!怪物——”
◇
东海,傲来国。
阴森冷寂的苍穹底下,乌黑的云朵却只在天际之上绘染出一幅令人不敢多看的厮杀画卷:排在最前面的,就宛若一个执着长枪愤愤而来的骑兵!而在他的身后,便只有那一地鲜红如血的云层正在渐渐暗淡失去光辉。而在那骑兵墨云摧枯拉朽地疯狂逐击的身影背后,残余下来的,便只有那遥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和一片死寂。
而在那海上,巨大的海潮疯狂地席卷而来,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只不禁地迫向那一马平川的傲来国境
。整块大地也都开始了止不住的颤抖,直叫那袭狂奔向前的海蓝衣裙女子颇为惊悸地回头顾盼,却终是半步都不敢停顿下来的:那一尾熟悉却又稍显陌生的小白龙依然还在,他只傲然腾于虚空,集结着身体里那最后的一股力量奋力地阻挡着海浪的前行——可她并不知道,一旦那些法力彻底用尽之时,这个幻身,就会彻彻底底地消散于天地之间,再也不会存在了!而那个真真正正的悼灵,还在云路,不曾回归……
“悼灵!”她额泛焦虑,却终是奋力咬牙,凄声嘤嘤作别:“悼灵,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不会让你的努力白费的!”
转过身,突出那伴随着她一并围拥北上的傲来国民们,那道海蓝的倩影终是好不容易地没入了那一道旷大的铸剑使府邸,哀声哭唤:“二姐姐,二姐夫!海啸来了!你们赶紧……”
可以说,除却偌大的王宫,这片土地上最为宁静的便是这一栋府邸了。
跟着明昭回来的缱绻只温顺且缄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而在她身前,那一方面泛疑虑的明昭却也终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她,一边也只安静地帮她把身上的被子盖好,然后便只轻然地一笑,却是毫不自知地将那一抹惨淡呈现于缱绻面前了。
——她的房间,终是被加上了一层不易被人发觉的护卫法阵。所以,他二人却也并不曾听得外边的惊呼声,反倒是在这很有些死寂的气氛中开始了他二人一贯的相处之道——
“对不起。”缱绻终是克制不住地低声叹了口气,旋即便只侧转过身,不敢再看他了。
然而,明昭却只平静地帮她理了理因为侧身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却是轻然地笑着说:“没什么事,道歉做什么?你有你的心事,我应该理解才是的。”
如此一句,终是不自知地刺中了那方璧人的软肋。然而,心中莫名其妙的惊悸,自己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又如何能和他说清楚呢?不免地,她只轻声地咬住了自己的唇角,一边却是静悄悄地躲在床榻上落起了泪来:对不起,明昭,真的,很对不起……
“二姐姐,二姐夫!海啸来了,海啸来了!”正待此时,那一道清丽的幽影终是强行地冲了进来,一边却是大声地嚷着,眼泪横飞。“海啸来了,你们赶紧收拾东西走吧!还有相思,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海啸?”转瞬,回过头来的明昭也只不禁面泛焦急,不敢置信:“你是说……”然而,但再只稍稍看及霖儿脸上惊惶的表情,他就封口不语了:这是个事实,无疑!然而,为什么突然就发生海啸了呢?还有,峯岚殿下呢?为什么只有翎飞公主一个人……
“澜儿,悼灵呢?”
可是,仅只一瞬间,那方海蓝衣裙的女姬终是悲切到极致了地喷涌出泪来:“他,他在海边阻挡着海水的阵势。但是,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地恢复啊!所以……”
“澜儿,别怕!”身前,一丈有余的床榻之上,终是只轻缓地传出来一个柔美的女声,有所安慰。“澜儿,别怕!明昭,你也赶紧去看看吧!若是当真阻止不了海啸,那就……”
只不禁,她却是稍显为难地垂下了头,有些不安地说出了心中的办法:“要不然,就利用七星续命灯吧!只要制造出一个强大的结界固守于此,待度过了这段时间,不就好了吗?不管遇到怎样的危机,我们都要携手,一起来面对啊!”
“可是……”明昭却只不禁面泛难色,有所心悸:“怎么可以用七星续命灯呢?你的身体,如果万一再出现什么状况,那可如何是好?你的力魄都已经没有了。难道,难道我还能让你其余的六魄也都散去吗?我不能这么做!我现在就出去帮殿下!一定可以挡住海啸的!”
而还不曾待得那二位女子作何反应,明昭却终也只轻快地捻了个诀,转瞬便只遁空而去了,唯余下那一双女姬有所忐忑惊悸——
“霖儿……”缱绻的脸色却是苍白如纸如有雷击的。而她的声音也只不禁很有些胆彻之意地颤抖起来。“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他只是说——”本来,听着明昭前去帮忙悼灵,她还是很欣喜的。但是,待她只看见缱绻面上的表情时,霖儿却也只不禁有些糊涂且困惑起来。“姐姐,他好像也没说什么呀?”
“他刚才说……”缱绻却终是有些悲凉地苦笑了一声,“他一早就知道我残废的理由了。他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他应该是在很早以前就知道我是因为失落了力魄所以才会双腿残废的。但是,我却一直都以为我瞒住了他——我多么害怕他知道以后会弃我于不顾。但是……原来,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原来他一早……”苦涩的泪,却是不由分说地夺眶而出。心底的忧伤和自愧,又该如何轻易化解?
“兴许,他是以为姐姐你不知道,又怕你难受,所以才会不揭穿的呀!”
然而,即便是霖儿这般说着,可那身素衣的缱绻却终是很难安定下心神来的。明昭,是啊,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残废的理由了。他从来都不曾说与自己听过,甚至,还一直假装自己毫不知情似的去给自己找各样的大夫来治病。可是,为什么呀?明昭——你为什么,要因为我而让自己过得那么委屈,那么悲哀呢?
如果没有了自己,他去哪里不好呢?如果没有了自己,他去任何一个地方当一个铸剑师,亦或者当个游侠儿不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么?凭他的手艺,凭他的态度,凭他的学识,凭他的温柔,他去哪里再找份差事不行呢,他去哪里再找个女人相伴一生不成呢?可是偏生,他就是被吊死在自己这个残废人的手中了吗?
“缱绻——”她在心底恨恨地骂着自己,泪海频潮。“你早点去死吧!只有你死了,只有你彻彻底底地死去了,他才能彻彻底底地从你这个囚笼里解脱出去啊!”哀声,幽远而惆怅。而那方白衣的女子终是情不自禁地轻歌起来。
——那是一记极悲凉的声音,那就仿佛是一切家园都被毁去了的绝望和悲切。在那其中,只有反反复复的一个声音:“啊。”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字眼,却也终是跟随着她的声音,她的音调而缓缓起伏,牵动着旁人的心绪渐渐沉入怅然的泪海。
那是绝望,那是凄婉,那是山河永寂时的莫名伤感。
“姐姐……”只不禁地,于她身边的那袭海蓝却是在心底泛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涩之意,不由得却是眼泪涌上,心绪跌落万丈深渊。“姐姐……”
姐姐,你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为什么要是这般的苦涩而绝望?
然而,她却终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来的。那,是她根本就无法刺探进去的孤寂灵魂世界。
——缱绻,她早已彻彻底底地将自己的心冰封了起来,任由世外沧海桑田,天地变幻,她却终只是冷眼地迎接着各样的变化。心,已死绝。而哀莫大于心死……
◇
就在东胜神洲最南端的国度正在被海啸侵袭,几近国土将亡苍生俱灭之际,那西牛贺洲的一方海岛上却正在进行着一场拼命的厮杀和搏斗。那是血的海洋,那是恨的土壤,却终究只引发了那样的一场灾难——
方寸山,落定峰,第三间封印囚室之中。
当那八卦平台中心的一对阴阳鱼被海宁的鲜血僻开,张开封印之后,那些黑色蛇形的魔物也只如海宁之前梦幻中的一般席卷而动,疯狂地张开了它们的饕餮之口,恨恨之下,却似要将那平台上的三人,一并两尾异兽彻底地吞食殆尽。
而那名为青衣的蚀阴女神终是愤愤然地在手里聚起无尽的杀气,操持而动,直将那成千上万的蛇影纷纷斩落,跌落平台外边一圈的血池之中,却是叫那些嗜血的白鱼们也只倾巢而动,直叫这狭窄的空间里却是密布起了滚滚的血雾和腥秽之气!
“你没事吧!青衣——”木青衫但只在战圈之外,一边护着身后的海宁,一边却是心急如焚地看着那被蛇影围攻的青衣女子,惶惶不安。
“你别管我!”青衣只厉声一喝,旋即却是再度挥手斩断了两尾逼上前来的蛇影,直见着那腥秽的黑色血液竟是喷发而出,带着一股腐蚀的味道铺洒在那女子的脸上,竟是意外地脱皮溃烂起来,直叫那身后的男人惊呼一声,试图上前——
“你要当心啊!这些东西应该是有毒的!”一边疾呼着,那青衣的男子也只迅疾地从腰间的药篓里抢出来一道甚为精致的描金绣袋,一边却是将那其中依然维持着青色鲜嫩模样的碎叶子抽取直来,只碾成粉末,挥洒虚空,继而却是一道心语念起,乍现出一环又一环青碧的光华,直将那一行的三人一并那二尾异兽都只囊括其中,转瞬却是叫那青衣面上的腐烂迹象停顿下来,继而却是令人心惊地开始还复从前——
“素问天心!”
这一刻,那方奋战的女姬终是颇显欣喜地笑了起来,一边却是更加奋力地挥斩起来:她从不曾奢望那个男人会在这个时候就能发挥非常惊人的本领。她原本以为,她还需要在救出姐姐青裳之后还得花费一些时间来帮助他提升灵力,可以成功地向他的目标进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但是现在,她终于放宽了些许心思——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强!
——那是一招绝技!而他,木青衫,也是那素心阁传承数千年以来为数不多习得了这样精深博大的术法的高人!
如果说,他的前世木逍遥是一个道法高深,可以直通天帝所居之云路之境的修仙之人,那么现如今的他,便是一个极尽聪慧医德高上的医者,礼佛之人!
“姐姐——”她轻声地呼唤着,“姐姐!我们就快要见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