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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满脸的血光都只将那整个人染得是污浊不堪腥秽难闻了。鱼鹰终是微微地睁开了双目，悲伤地涌出一滴泪来——然而，那样的泪水竟然也是血红血红的！
明昭，明昭……没想到，没想到！那个人，那个让她杀死我们的人，竟然是你！明昭……
“胭脂——”她愤恨地大喝一声，再也不必去隐瞒什么了！“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这就是我们养大的白眼狼，这就是我们竭尽一生辛苦所换来的结局！为什么，为什么我当初要听你的，为什么我当初不直接就把她扼杀在她的父母身旁算了呢！胭脂——啊——”
多想再厉声喝骂！多想将那满腔的怨憎发泄出来！然而，她却终是被那眼前的女子再度只恶狠狠地制住了咽喉！杏目圆瞪，浑身都只释放出飞扬的怨怒！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你杀了我的父母？你说你还想一早就杀了我？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你这个天杀的贱人！我杀了你，我现在就让你下黄泉！呀——”
声声憎恨！死死地掐住那方老妪的喉咙！那年轻的女国主，竟是一刻都不能再等的了，她却是直直地用尽了身体里最大的力气，直叫那一方老妪的脸蛋都只变得乌紫，直叫她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直叫她的脸色都只窘迫地变形，却仍旧是不解恨，不解恨！
“老东西！我就这样杀了你，还是便宜你了！来人——你们，给我把她绑到城楼上吊起来！我倒要人看看，他们所一直敬仰的右祭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去呀！去啊！”止不住的仇怨，疯狂地在她的心口翻江倒海。而她的眼睛里，却似有如穿透过墙了一般，竟是隔空便只瞅见了那同样为她所憎恨着的另一个人，傲来国的左祭相公，那个唯一有资格和右祭夫人站在同一条线上，那个唯一一个有资格和她相作商议定下抉择的胭脂！
“你，也是杀人凶手吧！老东西——”
◇
漫长的甬道之间，只缓缓地响起着脚步临近的声音。
然而，他知道，那个脚步要想临近自己的身侧，还得需要一段时间。而现在，他终是只面色悲戚地为那个已然确定死亡的女子哭了起来：鱼鹰，鱼鹰……
就在她的隔壁，他当然听到了鱼鹰临死之前那最后的一段控诉。然而，他也知道，她并不是真正地怨恨着自己的——
鱼鹰，那个一直都站在他身侧的人，穷尽了她的一生，其实都只是在和她自己战斗而已。因为曾经眷恋过一个错误的人，所以她才会那么忙不停地和她自己的内心战斗着，逼迫着她的敬儿踏上战场，逼迫着敬儿和他的妻子一共赴死，逼迫着倾城和偃月一同踏上了国主和女祭的地位——说到底，她只是不想输，不想失败而已。可惜，无论她是如何地想要赢，害怕输，却终究还是在命运的引领下，离开了人世，一并地，带走了她满腔的斗志和无限的悲凉。
“鱼鹰，鱼鹰……是我错，是我错啊……”双眼凝泪，尽管喉咙里依然还为着一股力道紧紧地束缚着，然而，他的内心海洋里早已遍布阴霾，下起了倾盆大雨。
“为她感到难过吗？”突然，他的周身，竟是突然只狰狞出这般冷寂的声音！
是谁？瞳孔突然瞪大，还不等他脱口而出，却竟是发觉那股扼住自己咽喉的力量，竟然只凭空地消失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谁？是你，是因引诱了偃月而害死了鱼鹰么？”他怎么敢相信，他怎么能相信月儿只会为了一个明昭就想着要杀死鱼鹰，杀死自己！而一定，是有着什么人在诱惑着她的！
“哈哈——当然是我了。”虚空之间，那个声音悠然而动，却是矢口承认。“那么，同样被仇恨和怨怒的情绪所包裹的你，会想着要怎么做呢？你，当真就愿意亲眼看着你心爱的人，被她的孙女儿吊挂城楼，曝晒成肉干么？”
“你少来吓唬我了。我不会把自己出卖给你的！”胭脂却是冷笑一声，镇定咬牙。“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无非，是想叫我去对付月儿——可你休想！我就算是被她杀死，也绝对不会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你，去遗祸苍生！”
“可是，你就不为你的鱼鹰考虑考虑吗？”
“你别妄想了！我不会的！”渐渐清晰的脚步声，一道道暗黄的宫灯也只缓缓映照过来。那道神色凄然的左祭相公却是只微然一笑，不以为意。“我只有一个遗憾——在我临死之前，告诉我，你是谁！”
“怎么？”那个声音却是只突地一声冷笑，似有嘲讽之意。“你还是想着要在死后下黄泉了，对着阎罗王老爷来指控我吗？呵，没有用的！”
“可是，你想多了。”胭脂却只冷眉嘲笑，“你是个多么厉害的人啊！你会想着要杀死我们，又怎么害怕诸天神佛来诛灭你呢？而我，只是想在下黄泉的时候，给鱼鹰一个交代而已——我不希望她会憎恨她的孙女儿，憎恨她自己的前半生……可以吗？”
“哈哈，好吧。虽然你不能为我所用，但是，如你这般的慈悲心肠，我这个人也还是有的。我叫梼杌，是南赡部洲大荒世界里的一个恶魔——你，会瞑目的！”
声音，轻缓而暗淡。而也就是在那最后一个字缓缓消逝于空的时候，那道囚笼之中终是有些许幽亮的碧色光华闪过一瞬——
然后，他便看见了。
那是一道浑身散发着碧色光华的邪魔微笑，那就是引诱着月儿堕入魔道的罪魁祸首啊！他浅声一笑，有所释然：鱼鹰，鱼鹰……你看见了吗？我们的月儿，只是一时受了他的蒙蔽而已。所以，你的月儿，还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孩子……鱼鹰，请你要相信月儿的善良和她的美好。毕竟，她是你的亲生孙女儿呀！鱼鹰……
微然阖眼，邪魔散去身影。然后，他便只迎来了自己故事的谢幕——
◇
“你杀了她？”胭脂的脸色已尽苍白。若不是他的脸上已然蒙上了一层血秽，他又如何不会被人发觉他冷声之中的凄然呢？
鱼鹰，鱼鹰……他的心一边呼唤着，一边却是血涌频潮：鱼鹰，鱼鹰……那是他的信仰，那是他身前的一堵高墙，一座灯塔，那是他能鼓起勇气，挥下军旗的底气！然而，那个女子，那个曾经美妙如花坚毅如山的女子却终究还是在他的身前彻底地倒下了！
鱼鹰……他冷冷一笑，轻然脱口：“你杀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哼——”偃月却只不以为然地冷笑，道，“她已经死了，我亲手送她上了西天！可是为何我却仍旧是一点儿悲恸都不曾背负于心的呢？那个女人，一直都只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她已经彻彻底底地倒下了！而我为什么还要后悔！天底下少了她，就漆黑一片了吗？天底下没有了她，就乱得没有章法了吗？别把她当成了神！她还不够格——”
可是——
“你会后悔的。”缓缓地，胭脂却是微笑着昂起了头，眉目之间，悠然地亮起了一道绚烂的光华，竟像是一把利剑凭空地刺入了偃月的眼眸和心口。“她那样疼爱你的，为了你，她不惜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而要将你扶上女祭，然后是国主的位置——她都只是为了你而已！”
“为了我？我会信么！我已经不再是十岁时候那个懵懂无知的蠢丫头了！”
“是啊！你不再是那个惟命是从的小丫头了。可惜，在她心里，你却终究也只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毛孩子而已。”他轻蔑地看着她傲然而冰冷的脸庞，却是极具讽刺意味地冲她只投过去一把刺中她心窟的短匕，沾满了刺激她发作的神经毒素。“她是你的祖母，你唯一的亲人。可是，你却永远地背弃了她！”
话语，轻软颓断，而眼角之余却终是悲怆地涌上来一池浊泪——他，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了，除了那一团白茫茫的缥缈世界。他微微一颤，冲着那虚幻之中浮现出来的女子身影报以一笑，心绪腾空，灵魂飞去：“鱼鹰，鱼鹰……胭脂，来陪你了，来陪你了……”
那一夜，傲来国的左祭相公终也只在那般的虚华之中微然阖眼，全然不曾顾及自己离世时的丑态和悲凉：那是一个王者，却也是一个凡人，那是一个耄耋老者，却也仍旧是个垂髫小孩。从十岁，到老稀，他紧紧地牵住她的手，走过了一段又一段艰苦而崎岖的山路。但是今天，他们却终究还是一同携手，迈入了阴山地界，落入黄泉幽冥——死，也该瞑目了啊！
“鱼鹰，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另外的世界的！我来了，陪你，陪你……”
“把他给我拖出去！两个罪人！把他们都给我拖出去，悬挂城门！我倒要看看，傲来国的人，会有几个敢为他们求情！祖母——我呸！要是有这样的祖母，我宁愿从来都不曾被人生下来过！两个罪人！”杏目圆睁，怒不可遏，厉声啸动。然而，就在这样的牢笼之前，她的身影之间却终是缓缓映出来了一道青白色模糊不清的身影，似隐隐只有那上半身而已。
“他们都已经没有了。那么，接下来，你又该怎么做呢？”
“当然是那个女人了！那个残废，却还死死拖累着明昭一生的贱人！”咬牙切齿，愤恨无比。然而，她却终是不知道那虚空中的人影竟只是给她也只设下了一个致命的圈套而已！
“你，还叫他明昭？”梼杌冷声一笑，似作提醒道。
“要不然呢？”
“当然得换个称呼了呀——你，是傲来国至尊无上的女王陛下。而他……”
“呵——”鲜红染血的衣袍只款款而动，而那方得获了一切权势的傲来国主终是只会意地咧动了唇角，倾城展笑：“是啊！我是女王，我是唯一的权势！那么，就让他也来成为我傲来国的天王，我傲来国天母身侧唯一的人吧！”
信步上前，一道清冷的幽光缓缓映落在她的脸庞之上，却终究只亮起了那一道清澄却极显凉意的笑颜：她的身侧，只会存在着
那个人的身影。而在那个人的身影边上，势必，也只会允许她自己一个人的存在！那么——
“缱绻，你去死吧！”
◇
天，只依旧灰蒙蒙地叫人辨识不清方向。苦苦等候了大半个晚上，等到外面嘈杂的声音也只渐渐平息，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然而，她却始终都不曾等来那个人的归来。不知不觉，却是眼泪涟涟，心绪颤栗——
“悼灵，青鸟……你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澜儿，别怕！”身侧，却是那个如自己一般暂时失去了男人的二姐姐，缱绻。“他们会平安地回来的。放心。”
可是即便如此，霖儿却终还是只如西子捧心，面泛颓色：“二姐姐，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跳得那么快，好像，当真是有什么坏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你呀！可就是想多了吧！”缱绻却是温和地扣住了她的一双手掌，轻然微笑，“明昭和他在一起抵挡着海潮来袭——若是他出事了，我定然却是连明昭也不理了的。所以呀，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殿下的。”
“姐姐——”不得已，那方心间悸动的女子终是微微展眉，苦涩一笑，“好吧。我就不多想了。就陪着姐姐静静地在这里等着他们归来好了。”
然而，还不待那话音减消散，那虚空之间却是乍起一个悠扬的男声，却是出奇地惊悸，叫人心下只不禁一颤，庞然无序：“缱绻！悼灵回来了没有？你有没有看见他……”
“你说什么！”明昭才只一脚踏入门来，却是只见着那海蓝色一脸倦容的女子却是双眼朦胧，扑上前来，一把便只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衣领，不容挣脱：“你说什么！悼灵怎么会没有回来？他会去哪里，你怎么可以丢下他一个人就回来了呢！”
“我……”明昭真是有口难辩，只得凄楚地求助缱绻了。
然后，那轮车上的缱绻便只焦急上前，一边却是扯开了霖儿，一边只嗔怪着明昭道：“怎么好端端地，人会不见了呢？你是不是都已经找遍了？海里有没有，你有没有去看过？”
可是，明昭却终是颓然地摇了摇头，不敢言语。可是，那事实的真相似乎都已经摆在眼前了！悼灵，那个化身为龙的人，就这样不见了！
“我去找他，我去海里找他！”霖儿却是摇了摇头，继而却是像疯了一般地直往那门口冲去，竟是直叫那明昭一个不曾提防，却是就这样放她出去了！
“澜儿！”缱绻一声疾呼，却终又是身体不便，只得吩咐那明昭赶紧跟上去。“明昭！你赶紧去看看，好好地在海边找一找！海边要是没有，那就去海里找找……”
“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着她的。”明昭也只轻语一声，旋即便只拔腿就走，急急忙忙地跟着那狂奔不止的人奔赴南水湾。
◇
蒙那悼灵明昭二人的守护，旷大的海啸侵袭并没有对这一方傲来国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那南水湾的一方守护蚀阴女神像却终究还是粉末成灰，再也不见了。唯只余下了一道孤寂的帝俊神像凄凉地守在海边，却是双目无光地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些什么，等些什么。
——古老的传说早已化成云烟。尽管还留下了供人传述的故事，但却终究不能再见往日的那般神迹和浪漫之举。到如今，也只余下这般的石像望眼欲穿，千秋尽逝……一切，都似只沉于历史的海洋，空只余下了茶闲饭后的一段故事，无关痛痒。
狂奔来到海边，灰蒙蒙的天空也只稍显出了几许银白的光华，浅浅地映亮起整个海滩。然而，仅只一眼观望，她的心就似沉到了谷底：青蓝泛黑的大海只如常地翻腾着暗蓝的浪花，却终是让人只一眼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终是不曾见着那一尾好不容易才有所记忆的白龙的身影，或者鳞片……
“悼灵，悼灵，你究竟去哪里了！你不是说，你不会离开我的吗？你不是说，海水不会伤及你的吗？你到底，又是去哪里了呀！悼灵……”
声声颤栗，而那海蓝衣裙的女子终是面含凄楚，柔声悲怆，隐隐地竟是泪海频潮，沾湿衣襟，也直叫那身后尾随的男人面色悲凉，不敢应声。
“澜儿……”他只在心底默默地呼唤着，一边却是蹙起眉头，往那海洋的深处看去——那一尾龙，当真是去了海洋的深处么？可是，自己不是明明看见他曾经所奋战的地方竟是突然便只如碎裂的泡沫一般转眼便只没有了他的身影么？而他，究竟又是去哪里了呢？
突然，那海里的浪花却是夹带着一些如龙鳞一般的东西翻腾上来，直叫明昭只疾步上前，抢过那般的鳞片，却是转眼便又只垂头丧气起来：那的确是光滑的龙鳞，但，却是海蓝一般的颜色，与悼灵化身而成的白龙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那么，这一道鳞片又是从何而来的，而它，又是从谁的身上掉落下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