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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他并不是一个幼稚的单纯的没主意的人,至少,他还能够叫自己可以安然地放开那些思绪,好勇敢地去面对那些可怕的难题。「现在的你,其实也并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是吗?既然如此,那姐姐为什么就不能等找到那个人,等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再去神伤,再去忧愁呢?既然现在你们之间谁都不知道那件事情,那为什么还要为这么莫名其妙不知真相的事情烦扰呢?姐姐,你别怕,不管将来怎样,不管姐姐的身份如何,亦不论那个男人的决定会是什么,总之,晓寒可以答应你,晓寒永远支持姐姐,永远永远永远支持,绝不反悔,也决不后退!」
还要继续悲伤吗?还要继续这般地给自己挖一个坟墓然后跳进去活埋自己吗?不,不能,你不能!
近乎是咬着牙帮子,那悲切的女子还是缓缓地从那神伤落魄之间爬了出来:管它往事如何,管它前尘几何,总之,既来之,则安之。还没走到那一步,就先不要为那虚浮的一步神伤,浪费自己的精力和生命吧!天知道,将来会怎样!
这一夜,当清晨的浮光缓缓透进窗棂落在人的身前时,那个忧伤了许久的女子终于放宽了自己的心绪。但是,没过多久,到了楼下,送别了那位公子,最终却还是因为大哥哥的一句话再次跌落谷底——姐姐!
「姐姐……」他多想再一次呼喊出来,他多想再一次支撑着姐姐重新站起来,但可惜,这个时候他才发觉:之前姐姐的悲伤,都只是因为一些潜藏在她内心之中莫名的不在眼前的东西而困扰着她。可是现在,是实物,是真人,是搁在眼前那最应该珍视姐姐的人给了她当头一棒——有多眷恋,就会有多致命!
「是这样吗,姐姐……」如何,问得出口呢?
◇
谁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连当事人之一的悼灵都很有些糊涂。
如今,他只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跌跌撞撞,眼神迷离,任由着身前肆虐过无尽陌生又或者稍有些许熟悉的面容,逡巡,流连,往返来回做着各种他们安然享受的事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不过只是家常的一些事情罢了。但是,无论他们闲逛多久,可却是谁都不曾发觉亦不曾关心,此刻,就在他们的身间却正有那么一个落魄无助神伤异常的人正在步履维艰心绪纷乱——该去哪里。刚才自己为什么要离开酒栈。我明明好不容易才回去,可我为什么还要离开,为什么还要这样,而现在,我到底又是要去往哪里,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生气了?我刚才,生气了吗?哦对,我刚才好像是吼了一句。可我吼了什么?为什么吼?我……
「喂!」突然!肩膀猛地就被人拍了一下,身体也止不住一个激灵,眼底虚浮的光影只迅疾地闪烁一阵,连带着他的脚下也忍不住一阵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不过,还好那身前靠近的是个熟人,只一脸困惑地扶住了他,一边还略显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然后,悼灵方才只缓缓定下神来细细地看,额头间还是止不住冒出了一层冷汗:「是你?」他很是惊愕,却又稍许有些放宽了心。
——是那个帮工。看他那一脸掩盖不住神色得意的样子,分明就是捡到了那些珍贵至极的逐墨羽毛吧!
「喏,你过来看。」一边压低了声音说着,那汉子也只赶紧拽着悼灵将他带到了一旁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遮遮掩掩故作神秘地示意自己手心里难得的珍宝:那是一段米黄颜色的细管,乍眼看去好像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却竟像是普通的鸡毛管一般。但是,唯一能够让人称奇分辨清楚的,仿佛也就只有那几许孤寂悬挂其上的墨绿羽丝才能够彰显出这一段细管与那普通的鸡毛管不一样的身份——看样子,应该是这帮工拔除羽毛的时候刻意残留其上用作见证的吧。
不过,只正在悼灵稍有迟疑暗自觉得这样的细管没什么特殊地方的时候,那汉子方才神色盎然轻轻地抬起了一直按压着细管末端开口处的大拇指——仅只一瞬之间,预料之中清雅芬芳却并没有扑鼻而来,反倒是只慢悠悠地荡漾而出,像是真正开在河里的莲花一般,幽香浮动,自在随意,根本就没有半分急于向人炫耀让人闻见的急迫——
「这,这就是——!」优雅的莲香轻柔地沉浮在半空之中,不急不缓,淡雅芳香,恰到好处地勾起人的心思——不愧是珍宝!闻名,果然不如见面!
「嘘!」如此,那汉子却是赶紧又只堵上了那一段细管,一边还只腾出右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那么惊讶啊,老兄!我可是不想被人给提前打劫了去呢!不过,虽说别人我都是信不过
的,但是你,还有你的那些朋友们,我终究还是要信服一把的——所以,你们可别辜负我的信任,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捡到了这般宝贝的事情啊!」
「放心。」虽然笑得有些尴尬,但悼灵却是真心——这个人,看起来倒像是一早就拿捏好了自己这一行人不会觊觎他这般东西的事情。所以,连一个普通的人,都会精于算计么?「是你的就是你的。况且,我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这般的珍宝。」
「嘿嘿。」果然,那汉子耳闻着悼灵如此实言,愈发信赖地般地在面上扬起了些许早已盘算好的神色,分外得意。「其实啊,我一早就看出你们这般的人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小人!更何况,你们之中那位长得像画里仙姬一般的美人儿,只怕活脱脱就是一神仙吧!也算是托你们的福,像我这种贱民在这种地方居然都可以捡到这般的宝贝——那,我现在就要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去銮化城了。等到了那里,我就可以把这东西给卖了,换点金子以后颐养天年——说不定,这些东西还能够让我在那边买一个贵族的身份呢!到时候,可就不愁吃穿也能够使唤那些贱民了!」
——果然,这就是所谓的『劣根性』么?不过,明明不止拾到了一根,却还是装出这般的模样,反倒是叫我小觑了人心的私欲啊!
虽然这般心中暗忖着,可悼灵终是没有直言开口点破,反倒是显得有些诧异着问,「銮化城?为什么是去那里?不是听说,銮靖城更加富足安定一些的吗?」
「唉呀,你们这些外来的人是有所不知啊!」汉子好像也不急着赶路了,只停下手里的架势,一边还只『善良』地释疑道,「就是因为銮靖城比銮化城更加富贵,所以像我这种人就万万不能去那种地方自讨没趣啊——那个地方,遍地都是贵族。我?就拿这几根香料去换个贵族的身份?谈何容易哦!」
「那么,銮化城,就可以了吗?」
「当然!」似乎只要一提及那近在眼前的『贵族』身份,这帮工就一脸兴奋,什么都顾不上了。「銮化城虽然和銮靖城就只隔着一条河,一座山,但是啊,那城里的有钱人却很少,多的都只是一些可怜巴巴的穷光蛋——所以啊,像我这种不是极有钱,但又比那些下作人要富贵一些的人,自然就可以成为贵族了啊!贵族,哪怕只是排在最末等的贵族,那不也是贵族不是!只要有了这样的名分,往上爬,那还不容易么!」
说到此处,他却是不禁只微微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似有困惑,又像是在同情着感叹一般。「不过,同样是亲兄弟,一个就是那富可敌国的銮靖城城主,一个,却是那穷困潦倒的銮化城城主——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造化和运势吗?」
「怎么?」悼灵微微一笑,装出一副戏谑的模样,「你现在稍许有了点钱,就打算去嘲笑别人了吗?有钱了,还是赶紧去那城里好好地显摆显摆吧,可是不能在中途被人打劫了呢!」
「呸呸呸呸呸!瞎说!」汉子突然就瞪大了双眼,像是要杀人一般地高喊了起来,「光天化日的,怎么就兴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呢!我原本还想叫你们给我说几句吉祥话,讨点彩头的呢!」
「可是——」悼灵不免困惑。「你们这里不是不兴过新年的吗?怎么又想着要借我吉言了呢?」
如此,那汉子却是又只做出了一副神秘的样子凑在他的耳根边上悄声耳语了一句:「其实啊,我也是你们那边的人!前些年,莫名其妙就经历了一些劫难,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这边,再就莫名其妙成了个贱民——好在这栖霞镇里安宁,要不然,真是连保命偷生的日子都活不了啊!」
「难道,你是……」心有所悟,悼灵却终究还是没有直言开口相问:看来,这真的是一个故人。如果猜得没错,眼前的人,应该就是六年前,那一场海上风暴里被昊空的结界所救下来的人吧!真是没想到,居然有普通人流落到了这边,还活得这么好——难道,这就是上天所赐予他的好命吗?
「那,不和你说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先走了。回头,有机会的话,就在銮化城里见吧。」汉子抱了抱拳,用着一副娴熟却久违的礼仪告别道。
「嗯,后会有期。」如此,悼灵也只微微抱拳,施礼,送别,心下却是早已经翻江倒海:「人各有命。」这样的话,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呢?人看不见老天爷,也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前程的人。但是,人却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沿途以来的命运之轨迹,同样,自然也就可以看见别人的命途,然后,再相作比较——谁好,谁不好,不是看谁究竟享受了多少吃喝了多少,而是看,究竟谁才能够大难不死——能够活得长久的人,能够从生死关头屡次活下
来的人,那才是真正有福气的人吧!
思绪,斗转。一时忘却了自己出那酒栈时难过心绪的悼灵如今终是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恼羞给彻底地抛在了脑后。然后,他便只微然回首轻叹一声,走出了那一条小巷口。只是,还不待得他在那中心主道上往前走出几步,那似遥远的跟前,却是只见着那么两道熟悉的幽影轻轻缓缓悲悲切切一前一后朝着南边的方向走了过去,只轻巧地迈入巷口,差一点就叫人失去了踪迹。
「霖儿,还有晓寒?他们两个……糟了!」心绪惊惶,悼灵终于还是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放心那少年半分的!他到底是谁,他到底从何而来,他靠近霖儿的阴谋到底是什么……什么都不曾调查清楚,可自己,居然就愚蠢到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了吗?
惊悸,猜测,无边的遥想肆意地侵袭着他的心海,沿着小径,远远地跟着那一双步履迟疑的人们——他们到底是要去哪里?一路向来,掠过这所有的房屋,到达那镇外的地方,究竟是要去……
然后,他有了答案。
是河畔,镇南的小河畔。
这是一条清浅的小河。伴随着蜿蜒的河道,沿岸的地方只冷清地站立着几许依旧枯黄的柳树。而只在那每两棵柳林之间的小地方里,却是静谧地安置着两道冷硬的石凳——这还只是上午,并不曾到达那『人约黄昏后』的时节,所以现在的河畔也只有那一对蹒跚而来的姐弟俩。
虽然心中颇有惊心,但悼灵却还是决定就这般远远地站着,任由着那少年先行探秘一番——若他真是歹人,那么现在自己不正巧就可以逮他个正着,揭穿他虚伪的真面目了吗!「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拿霖儿来做挡箭牌!」
「姐姐,你也别太难过了。」晓寒只轻巧地擦净了那身旁的石凳,一边只搀着霖儿缓缓地坐了过去。「或许,大哥哥他只是误会了而已。所以……」
「我知道。」霖儿依旧冷清,神色惨淡。「我能理解。我不怪他。毕竟,那个应该相伴于他的人不是我,那个和他天作之合的人也不是我!他没理由迁就我的,他更加没有必要去在意我的。我都明白!」
「姐姐……」该怎么劝?亦或者说,姐姐的惆怅,究竟是源自于何呢?还是那一场所谓的梦吗,还是那一场证明她自己和那个要寻找的人没有关系的梦吗?
「我也很想陪着他,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每一天都能够跟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笑,一起哭,一起闹,一起生活,一起幸福。可是我知道,我不是那个人,我不是他身边那个应该和他执手相牵的人!他不是我的青鸟,正如同,我也不是他的爱人一般。更何况,就算他是青鸟,可青鸟如今又怎么会受得了像现在这般悲戚神伤的我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可是,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让她心伤了呢?
「我做了梦,梦里告诉我,我其实只是一个用来实验,好相伴于他的玩偶而已。所以,他不是我的,永远都不会回来——即便是回来,该站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是我。有时候,我在想,这样子下去值得吗?他明明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你的大哥哥,现在的他也一定有了知心的爱人——莫名其妙就插到中间来的我,对于他而言,又算是什么呢?」
「姐姐!你不能这样想。」
「不这么想,我又该如何呢!晓寒,你不会明白。」
「如果我不明白,那姐姐为什么不说到我明白,不说到姐姐自己明白为止呢?」
「……」霖儿却似词穷。
「那只是一场梦,什么都不能够证明的梦而已——更何况,所有人都会说,梦都是反的,和现实是相悖的!如果姐姐梦到那样的事情,那么,事情的真相可能刚好反过来呢?说不定,那个玩偶,就是现在的大哥哥呢?」一时猜测,反倒是自己认真了起来。「是啊!就是大哥哥——姐姐你想啊!大哥哥他是玩偶,所以,他才会相伴着姐姐,去找到真正的大哥哥啊!你这样想,不就好了吗?」
「晓寒。」尽管身边的少年已经微然地笑了起来,可那满面愁云的女子却仍旧是甘愿执迷,不肯就此放开。「如果是这样,那姐姐,又怎么忍心去拆散他们呢?他们才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恐怕才是那不应该存在的第三者吧!」
「姐姐——」
「晓寒。你说,大哥哥他,他喜欢的那个人,会是相思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虽然无法理解霖儿口中所说的梦境,但是,只当得她提及这般的言语时,那身后远远站着盯梢一般的男人终究还是忍不禁尴尬地苦笑了一声:原来,一切的烦恼,都只是因为那一眼的关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