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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样的气度？那又是什么样冰凉彻骨的声音？只不禁，霖儿终是生生颤栗地往后退却一步，惊声：「你的意思是……你要……」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压力肆意地压迫上来，直叫人呼吸紊乱，心下乱颤——所以，你是要拿我怎样？！
然而，那女子却也并没有做出什么令人心惊的事情来。她终究只幽叹一声，缠绵也悲切。「我不知道。我现在也没了主意。我只知道，若他真是只拿你当成了那个人的替身，那我定会替你不值，一定想办法送你离开。可是偏偏，你又说还有人命关天的事情要找他——既然如此，我也就只好在这里陪你等他，等到他下朝，然后就带你过去见他。可若不是，若他真是单纯地喜欢上了你，与她无关，那，这也算是他的造化。但可惜偏偏不巧，你心里容不下他……」
「姐姐——」该说什么才好呢？末了，霖儿终是凄然幽叹，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对不起。虽然我知道姐姐也是好意，但是，缘分的事情，也不是姐姐愁得来的。若是我和他当真有缘，那就只看老天爷的安排——不过，为何姐姐从来都只想着要为他了却心结，却从不曾替姐姐自己想想呢？万一，城主他也……」
「妹妹！此等建议，你我休要再提！」女子却是陡然抬高声音，厉声喝止。只是，她那双眼眸之中，分明还闪烁起了一阵晶莹的泪花。「郎情妾意，终究还需要天定缘分。再者，我和青蒙二人各自都有心结，难成眷侣。而且，对于青蒙所依恋的那个人，我真的是太熟悉了。就算我现在不计较，就算他也愿意和我执手共度余生，可是以后呢？谁能保证以后我们意见分歧的时候不会把那过往的事情给牵扯进来？」
「姐姐。你，又何必非要想那么多呢？」相爱，缘分……明明相爱，明明近在咫尺，却为什么还非要去考虑那许多的恩怨情仇呢？
「不是我要想那么多。而是，他和她，本就不是一段会有结果的情缘。你知道吗？」夫人再一度哽咽了起来。「她是他的嫂嫂，銮靖城城主青篷的夫人！你说，我要怎么做？视而不见？不！那太难了。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将那样的一个人视若无睹——飞絮，她是那样一个恬静的女人，如你一般，说话柔声软语，步履轻然，眉宇之间永远都流淌着几许哀伤风韵神色——有时候我就在想，他到底，是因为你，才会那般待你，还是因为她，才会如此呢？可惜，我不敢要答案。因为那样的答案，我知道，我承受不住！」
所谓爱，到底是该简单点，勇往直前好，还是应该反反复复将一切的情势都看清了再做决定好？
「姐姐。」霖儿叹了一口气，方才缓缓凝向了那神色凄楚的华贵夫人。「你说，我是个好人吗？」
「当然。」含着泪，这城主夫人只不解地回过头轻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问？」
「如果我是好人，那找推断，銮靖城的城主夫人，飞絮——她也应该是个好人了，对吗？」
耳闻着霖儿的问题愈发地怪异起来，城主夫人也只不禁更加慎重地转过身，面对起她道：「是啊。她很好，很善良——虽然她和我不一样，不太会去在意銮靖城的政绩和民生，但我知道，她对青篷而言，就是一剂最好的良药。据说，即便青篷再不愿意去那朝堂上处理城中大事，可只要她开口，青篷就一定会上朝，即便是坐着再不舒坦，耳边再过吵闹，可他都不会擅自离开，一定要好好地做好自己城主的本分才行。——飞絮永居后宫，青篷在前面做了什么事情，自然还没下朝就能够传到后宫里面去。」
「如此说来，飞絮，她当真是一个天大的好人？」可是，如果她是好人，那庄氏少年口中所言及之青篷身边的女人，又是谁？「姐姐。青篷的后宫之中，除了飞絮，可还有其他的主子在？」
如此问话，夫人自然会察觉到她的话中有话——所以，这方同样恬静的少女，她究竟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冤屈前来此地的呢？她决计不肯直言，是否就是在害怕自己或者青蒙会因为青篷的关系而对那「飞絮」有所包庇，官官相护？
「妹妹。」如此，她终是揶揄了一下唇角，担忧却也欲言又止地说，「你到底想要问什么？是不是，就是和你口中所说人命关天的事情有关？妹妹，我不敢说我是天底下最大公无私的人，但是如果你身负冤屈，而那债主就是飞絮或者青篷，你也自当直言。我相信，青蒙，他也一定会你讨回公道的！——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吗？好歹青蒙也是一介城主。就算他帮不了，可上头，还有国主，还有苍天，不是吗？」
然而，那般的女子终究还是凄然地摇了摇头，叹息，「我也不知道究竟
应该要从何说起。我只知道，现在的銮靖城变了，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在城池的外面，本来应该是有一道远古守卫结界存在的不是吗？可是，就在那样一道结界的内里，大约十步左右的距离，居然还潜藏着一道魔化封禁壁障——任何人，但凡置身其中，就再也不可能出来！可是，这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那城里居然还游走着数以万计的死灵……」
「什么，死灵？！」听闻如此，即便是那城主夫人都只不禁花容失色，久久难安。然而，霖儿的故事，显然还不曾诉说完毕——
「我本来以为，那些死灵全部都只是由那一柄魔剑所通灵召唤出来的——毕竟，在很古老的岁月之前，这片大地之上就存留着那样的死灵兵团——死灵，就是死去的人的灵魂。当人的肉身死去，灵魂便会脱离出壳。而这个时候的亡灵还是有自主的意识存在的：有的人，不甘平庸的一生，就希望来生能做个自己艳羡了一辈子的人；而有的人，就渴望宁静，再也不愿意化为人身苦苦地挣扎一辈子，于是，他们就选择了要成为隐居山间的平凡人，又或者，干脆就化身成了那自由翱翔在天幕之上飞鸟一类的动物——可是，亡灵，即便他们早就应该没入黄泉重新堕入轮回，可是，就在他们离别之前，却还是会被某一些本领高强的人径直强行地剥夺掉他们全部的意识，化成死灵——再也不知道痛苦，再也不知道绝望，更加不会明白什么叫做死亡，什么叫做失败。他们不怕死，不会灰飞烟灭，所以，他们就是天底下最强的战士。」
如此凄言，城主夫人又如何不曾听说过呢？可是，当世时，终究只以为那就是一段段用来娱乐大众的段子而已。可是如今，如今……
「你真的见到了吗？」她仓惶着面容惊恐着声音，彻底失去了应该维持的风度和气势。「死灵，数以万计——不！」她突然似领悟一般地凝结起表情，认真地看着霖儿，一把手就抓了上去，恨不得立刻且永远地将她完全地攥在手心——「告诉我！你告诉我，你是个说书人，又或者，你只是从他们口里听到了那样的故事，所以才会……不，不！青蒙，青蒙……青蒙他认识你，他知道你，所以，他一定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也一定不会骗我的，对吗……你告诉我，你其实就是在骗我，你所说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脑子里，哦不，是你，你一定是被自己的噩梦给惊吓到了，所以才会如此胡言乱语！——如果你当真见到过死灵，如果你进了那样的城池，你又怎么可能会出来，你怎么能……」
——太过真挚而纯洁的表情，有时候，是不是就是一碗毒药？看着她，夫人又胆敢再作怀疑。可是，不怀疑，就置信——谈何容易……
「所以，你的意思是……」缓缓，城主夫人终究还是强撑着镇定了下来。「銮靖城，现在其实已经是被死灵所掌控了？哦不，应该说，是被死灵的操纵者，给完全地掌控了，对吗？你的意思是说，是飞絮，一切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她？」不置信，如何置信！却是毒药……
「是。」霖儿的声音冰凉，仿佛就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其实只是单纯地做了一场梦，一场自己陷入了困境只等着英雄前来拯救佳人的噩梦——如果真的只是噩梦，如果一切的一切都会在梦里结束，那么，我还要掉眼泪，去努力地寻找解救悼灵的办法吗？「起初，我们都还以为，那个掌控者，是青篷，也就是执起那把渊泓魔剑的城主。可是后来，当我们进到城里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拔剑斩杀平民百姓，化出万千死灵的人，其实是他的夫人——所以，她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飞絮』！」
「飞絮，飞絮……」亲耳听见，还会有假，还会有可以转圜的余地吗？「你真的……看清了么？那个人，她真的就是飞絮吗？可是怎么会呢？她怎么会！我见过她。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可能……拔剑？杀人？还化生出了那许多的妖魔死灵横行銮靖城？这怎么可能呢？」可是，再如何不愿相信，那身前的女子，她的焦灼，她的彷徨，又如何能够叫人置疑？对了，还有青蒙！是啊，这一次他回来的时候，他带着这位妹妹回来的时候，他的模样，是那样的不安，忐忑，仿佛经历了什么样的大劫一般——所以，他那般心慌难安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在于这位姑娘的出现，而还是因为她，因为飞絮，因为他至亲至爱的嫂子……
「不！」一声恼羞，这般气急的城主夫人终是再也克制不住，二话不说便只调转身子，直朝着那似遥远处的朝堂之间快步赶去，急得那身后的霖儿，一并数名侍女都只匆忙追上，生怕会发生什么事情。
——青蒙，青蒙！这一次，我倒
要看看，你到底爱她爱到了什么样深不可测的地步！我一定要知道！就算是死，我也要亲口听见你说！
◇
銮化城，和銮靖城的布局并不一样。
如果说銮靖城是中规中矩坐北朝南中轴线东西对立完美结构布局的四方城池，那么銮化城，就完全是一座凭借着四围的群山堆砌而成的天堑鸿沟而隐藏在外的另一个孤寂的世界。天水，从它的西南面的一道峡谷口安然地流淌进来，分化成两道河流，环绕銮化城中山一圈再借着西北方向的峡谷口汇集流向外边的世界。而在这中山之巅，便是这銮化城的宫城所在之地：东面，正宫，朝堂。西面，城主后宫。
而现如今，那正宫紧闭大门的朝堂之上，一众席地而坐的大臣们也都只各自神色紧张地听着城主诉说，一边也都只不禁纷纷皱起眉头，分明就是不太赞成宝座之上城主的个人提议。然，还不待得他们讨论出最后的结果，那朝堂门口的地方却是赫然乍起一道尖锐女声，引人注意——不用细听分辨，几乎所有在场的大臣们都忍俊不禁差一点憋不住笑出声来：胆敢如此放肆之人，除了那城主夫人烟胧，又还能有谁？难道，那一位被城主新带回来的昏迷女子已然苏醒，而这般的城主夫人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着要来替自己的夫君张罗「婚事」了吗？
「给我让开！」又是一记尖声，直叫那朝堂宝座之间的青蒙努了努嘴，困窘万分：费了好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叫这一帮老古董们安下心来听自己说了半天，现在都准备要给自己拿定主意了——烟胧，你现在又来这里闹腾什么？难道就是因为早晨忘了嘱咐你千万别来？
「夫人，城主大人有要事正在和各位大人们商议呢！要不然，您先回去，喝杯茶消消气？」门口的侍卫笑着宽慰。不过，听他的话语，料想他是认定这夫人又是在为了什么事情要和城主闹腾了吧——真是一对可怕的冤家！
「喝你娘！给我让开——」都到了这宫门口，气势汹汹的烟胧又如何会打退堂鼓呢？尽管身后尾随而来的女子们都纷纷劝阻，但那城主夫人还就是冷厉着面容，横冲直撞，迫近门扉，抬起脚就是猛然一踹，破口大骂：「青蒙！看你做的好事！是男人就给我滚出来，少在里面给我当王八——出来！」
「姐姐，还是先回去吧？等一下，等朝堂散了再谈不行吗？」
——这个声音，就是她了吗？
「不行！我告诉你，青蒙他就是个缩头乌龟！三天两头就喜欢惹老娘生气——他不就是喜欢老娘发飙的模样吗，好，老娘现在就要他好看——你们都给我让开，这里交给我来应付！」
「姐姐，还是不要了吧！好歹，他是一城之主，当着一众大臣的面……」
「唉呀，你别拉着我呀——你们要是再敢如此放肆，你信不信我立马就叫人砍了你们——放开我啊！」
「你闹够了没有！」正只在那门外的人们推推搡搡几乎都已经扭打到了一块儿之际，那朝堂的门扉终究还是被人轻巧拉开，一道冷峻的面容随之浮现，飘逸灵动隐隐夹带着几许仙风道骨之意的明黄衣袍随风摇曳，荡起一阵静然似熟悉的幽香，直叫那微然抬眼的霖儿都只看得惊诧，怔住：那样冷峻的面堂，那一道坚毅的眼神，还有那一身奢华的黄服——所以，他真的就是城主，銮化城的城主，銮靖城城主青篷的弟弟，青蒙？所以，现在，就是遇见希望的时候吗？
「我哪有闹！」烟胧不甘示弱，踏着台阶就站到了他的跟前，杏目圆睁以对。「你说，你这几天，究竟去了哪里。」
「你没事先到后面去。这里还有要事商议呢！」
但可惜，他镇不住她。「真是笑话！有要事？呵——曾几何时，你们这里所决意的要事，有哪一件没有经过我城主夫人的点头答应呢？哼！现在想要甩开我了？晚啦——这里，銮化城，所有百姓的吃穿住行，有哪一样不是我娘家的人帮你们办得妥妥当当的！现在好了，銮化城富裕了，官道栈桥都修起来了——现在你就觉得我这个城主夫人太碍事，管得太多了，是吗！青蒙，我告诉你，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今天敢来找你，就不怕这些人背地里笑话我们！」
她圆睁的杏目之中盛满了怒火。但是，她那身后尾随的女子终是明白，那样的怒火，不过只是披着怒火之名的惊恐和担忧而已。她那么在意他，眷恋着他，如今最希望的，不过只是要他能够放宽心结，不再执迷于那样一个不值得的「飞絮」而已！
「我只要一个答案。你说，你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还有，你究竟又是在哪里的雪地上重逢这位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