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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两只猫相安无事，成靖宁终于摆脱了一件心事，可以安安心心养噜噜。四月二十八，荀太夫人带着二房三房的女眷上香积寺拜药王菩萨，大房则留在府里，难得今天可以偷一次懒，成靖宁用工笔描了可可和噜噜，准备绣下来做成桌屏。
噜噜是只黏人的小猫，成靖宁在哪儿，它就在哪儿。成靖宁这会儿没空，把早做好的纸盒子给它自己玩儿。喜欢纸盒子是猫的天性，噜噜很快被吸引，自己玩儿得很开心。
原本她的女红就不错，回来跟着专门的师傅学了半个多月，也大有进益，现在已能绣人物和动物。描两只猫之后，成靖宁选好丝线，开始一针一线的绣猫咪。
次日清早，到荀太夫人那里请安时，见到一位苗条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裳，看得出是才做出来的，首饰也是新买的，金银交错，十分晃眼。少女长得不甚美丽，但胜在有一股楚楚可怜的气韵，低着头站在太夫人身边，显得很局促不安。
见到一旁人幸灾乐祸的神色，成靖宁已然猜到少女的身份，果不其然，荀太夫人对她介绍道：“这是你荀家的思柔表姐，以后她就住永宁侯府。靖宁，作为东道主，你要好生招待。”
对这位荀思柔，成靖宁暂时没多少意见，但对荀太夫人的做法，却觉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却只能强笑着上前请安。
沈老夫人和顾子衿对荀思柔没有一丝好感，请过安之后一刻也不多留，纷纷找借口离开。荀思柔知道自己不被沈老夫人婆媳喜欢，头低得更低了。
荀太夫人志在必得，只要荀思柔留在侯府，她就有办法让成永皓娶她。这才开始，她不着急。八个姑娘都去闺学了，荀太夫人身边就只有她一个，身边都是自己人，开始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你已经到侯府了，我不会让你白来。不过光靠我帮你还不成，你得自己动脑子才行。”
荀思柔低着头，嗫喏道：“是，姑祖母。”
见着荀思柔这幅上不了台面的模样，荀太夫人一时有些头疼，慢慢来吧。“六丫头是个突破口，平日里多和她接触。另外我会让嬷嬷教你规矩，思柔，你得大方一些，端庄一些，别老低着头。”如果荀家还有出得色的女孩儿，也不会让荀思柔来了，想到日渐没落的荀家，太夫人更头疼了。
荀思柔怯懦的抬起头，应了一声是，但看到荀太夫人沟壑纵横的脸，又把头低下。荀太夫人摇摇头，让她去景斓堂厢房歇着。
成永皓得知此事，郁闷非常。沈老夫人当机立断，让他去卫所那边待着，或是去沈家或顾家住一段时日。成永安也收拾包裹回松山书院，当日琼华院里的两位公子都从侯府消失。成靖宁下学回去之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可可躺在猫窝里睡觉，噜噜死皮赖脸的在可可旁边打滚求关注。
不禁摇了摇头，荀家小姐的杀伤力果然非一般的大。看来找个机会，得和荀思柔好生谈谈，如果她听劝，说明还有救，如果执迷不悟，谁也救不了她。
成靖宁在思忖荀思柔的事，殊不知她也被狠狠的嫌弃了一把。沈老夫人坐在马车上，神色气愤的闭上眼睛。国公府中，世子夫人谢氏犹自不解气，仍在叨叨：“真以为出了个皇后就了不起了？谁不知道后宫危险，皇后在刀尖上过日子，四皇子离太子之位差得远，将来是个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惦记老五，也不看看她那孙女是个什么德行！又丑又粗俗，文墨不通，给老五提鞋都不配！这么多年来国公府补贴她还不够，难道我连儿子都要补贴进去！没门！”
谢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贴身伺候的管妈妈只好帮着顺气，“夫人，您消消气，别再气坏了身子。”
“不气？我怎能不气！她光顾着她儿子孙女，怎么就没想过沈家？一个不好，沈家就会跟着栽跟头！想想辅国公府是怎么垮的！那丫头我看过，着实瞧不上，又瘦又难看，连公府的三等丫头也比不上，而且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莫说老五，连庶出的老七配她我都嫌糟蹋了老七！我不怕她闹到公公那里，就算公公和相公同意，我也不同意！我们沈家，从来就没欠过她，她还不知足的上门来讨这要那，看着都嫌烦！”谢夫人揪着帕子，把积在心底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国公府的五公子沈珵是她嫡出的小儿子，是嫡出的子女中最疼爱的一个，虽然顽劣了些，但却是一表人材，放眼大祁朝，没几个人的模样比得上他。更何况国公还夸此孙类他，于行军打仗上极具天赋，这不才跟着老国公在西疆战场上立了功回来？现在得了封赏，成家那边就惦记上了，眼巴巴的上门来提亲。在她眼中，京城里没哪家贵女配得上她儿子，更何况是“誉满京城”的成靖宁。
“刚才永宁侯夫人不是没再提了吗？你都说得那样直白了，她不会再提这件事了。”管妈妈劝道。她同谢氏的想法一样，无论怎么看，成家六姑娘是配不上五少爷的。
“我就怕公公那边，你知道，公公最是偏疼这个妹妹的。”谢氏一手揉着胸口，一手撑着额头，十分忧心。
管妈妈笑道：“夫人，难道国公爷只偏疼妹妹，就不疼孙子了？五少爷可是孙辈中，最得老公爷欢心的一个。您只消把朝中的事一提，照老公爷的性子，决计不会答应的。”令国公府开府至今，从不参与夺嫡之争，眼下形势未明，令国公不会拿整个公府去赌。
是啊，在立储之事上，老国公是从不参合的，令国公府从来都是保皇党，坚定的站在皇帝那边，除非储君人选十分确立的情形之下。现在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优势并不明显，方淑妃所出的大皇子，丽妃所出的二皇子，柔妃所生的三皇子，以及善佳夫人所生的六皇子，都是储君的热门人选。只消她联系今上还是皇子之时的事稍加陈述，老国公一定不会答应永宁侯夫人的要求。
“你说得对，我是气糊涂了。”谢氏想通其中关节，松开皱紧的眉头。
管妈妈也喜笑颜开：“这就是了，沈成两家结亲，关系大着呢。”
当天老国公下衙回府后，谢氏便到书房求见，将白天沈老夫人来拜访一事说了。“儿媳知道直接拒绝姑母太绝情，但儿媳也没办法。不是我看不上她家六丫头，实在是珵儿和靖宁的年岁相差大了些，等靖宁及笄，珵儿都快二十了。再者，现在朝中五位皇子都有支持者，下边臣子叫嚣得再厉害，还得看皇上的意思。四皇子能成功最好，但不成功的话，国公府和永宁侯府走得太近，难免会受到牵连。爹，令国公府不能走辅国公府的老路啊！”谢氏情真意切的恳求道。
谢氏那点儿小心思老国公如何看不明白？沈老夫人的孙女，他的确有些看不上，从未有过结亲的念头。更何况朝中局势混乱，诸皇子争夺太子之位，四皇子优势不显，已是五足鼎立的局面。前朝夺嫡立储风浪的余波还未散去，他怎能在这时置国公府于危险之中？“你姑母那里我去说，你就不用操心了。”
老国公已被打动，谢氏欣喜万分，当即福了福身赶回后院。她一定一定，要给小儿子挑一个好的。
琼华院这边却是一团低气压，沈老夫人自回府之后，一直不太高兴，连带下人们走路做事，都带了三分小心。成振清下衙之后，沈老夫人把他们夫妻叫到后院，关起门来说了这件事。
预料之中的结果，成振清没有多言，只道：“娘，靖宁还小，亲事还不着急，等过两年再说也不迟。”
沈老夫人一心为成靖宁着想，这次见着令国公家的五小子出息了，就有了结亲的念头，哪知才上门探口风，就被谢氏一番冷嘲热讽，拒绝得果断，毫不留情面，忍不住长叹一声。
顾子衿也有自己的思量，沈家小五的事她听过，也是少年天才一个，无论哪方面都很优秀，只是性子刚烈，桀骜不驯，在京城里是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又是武将，沈珵性子不坏，但这样的男子做夫婿，成靖宁是驾驭不了的。她私心想让成靖宁嫁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公子，能和她琴棋书画诗酒花，而不是公侯世家的武人，日后心惊胆战。“娘，振清说得对。另外，我怕靖宁嫁了沈家小五会受委屈。”
沈老夫人回府之后想了一个时辰，加上成振清夫妻这么一劝，已经不再执着令国公府。但想到谢氏那嫌弃的语气，心里仍然堵得慌。那口气，她始终咽不下。
成靖宁本欲来给沈老夫人请安，哪知走到门口听到了这么一出。白天她们还嫌弃荀思柔，晚上就轮到自己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沈家小五的事，她听成永皓提起过。
在成振清夫妻被贬崖州的那些年，成永皓在令国公府的时间居多，一来国公府以武立府，府上有专门的练武场，还有优质的师傅，成永皓想走从武这条路，在令国公府学习会更好；二来成永皓势单力薄，作为永宁侯府的嫡长孙，令国公府能提供更好的保护。他在那边，与沈家的几位表兄关系极好，尤其是臭味相投的沈珵。因此，成永皓在家自然而然的提起自己的好友。
这样的人爱憎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旦走进他的心，便会成为他一生的挚爱，但她不自信她会是那个人。而且婚姻并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族的事，谢夫人已不喜欢她，令国公对她的印象也不佳，她着实没有必要强迫自己进入那个家庭。等沈老夫人得了空，她也得去说一说。
临睡之前，成靖宁抱着噜噜敲开了沈老夫人的寝房大门。沈老夫人还在烦心，开门一见是成靖宁，惊奇道：“怎么还没睡？”
“祖母，我想和您说说话。能进去吗？”成靖宁还是白天的一身家常打扮，还没梳洗，看来准备长谈一番了。
沈老夫人护短，饶是自己的孙女被外人说得千般不好，在她眼里却是最优秀最贴心的一个，看向成靖宁瘦消的脸，慈爱的笑道：“有什么好不好的，进来吧。”
成靖宁刚进门，可可也跟了进来，坐在成靖宁脚边，认真的准备听她们说话。“祖母，您一个时辰前和爹娘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时我准备来向您请安，原本不该偷听，但实在没忍住。祖母，爹说得对，我还小，五年之后再考虑婚姻大事也不迟。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怕我以后找不到好归宿，才上国公府去提亲。但我不希望我的好，是建立在别人对您的侮辱之上。眼下我才回来，在京城贵妇眼中，还是个乡下蛮丫头，有地位的人家看不上我很正常。”
沈老夫人听成靖宁说这番话，很肯定的凝视她，没有开口打断。
“您疼孙女，表舅妈也疼儿子，您为我着想，她也在为她的儿子打算，你们都没有错。我现在的状况我自己也很清楚，现在还不敢奢求什么。况且舅公为人谨慎，为了沈家考虑，他也不会同意的。作为长辈，在对待晚辈的事情上，都是很自私的。所以祖母，您先不要生表舅妈的气。五表哥，我的确配不上她。我和五表哥，就像荀家表姐和大哥，五表哥和大哥都是好人，但我和荀家表姐都不适合，所以和令国公府的事，我们以后不要再提了。”成靖宁说了长长的一段话，脸上不见异色。
“我们靖宁很懂事。”沈老夫人捧着成靖宁的脸，欣慰的笑道，她原本不打算告诉成靖宁这件事，担心她因此伤心难过，但想不到她比她想象的要通透。
被人拒绝之后不甘和委屈，沈老夫人有，成靖宁也有，这会儿也趁机立下雄心壮志，豪言道：“祖母，表舅妈看不上我，我的确很不开心，但我一定会努力，不让她看扁！等我大些了，一定要让她后悔，让她知道，我没她说的那么不堪！我是您的孙女，爹娘的女儿，我一定不会比京城中的其他贵女们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