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艰难选择

余沐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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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随着话语声,一双手极快从后面伸了过来,用力抓在倾挽臂上。

    倾挽觉出一痛,回神才发现自己一只脚空悬台阶之上,只差一步便踩空滑落下去。蒋嫣临时改住听风阁,地上积雪并未清扫,台阶下几处覆了厚厚的冰,可以想见这一跤摔下去会是何等凄惨模样。

    芸儿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想什么呢,怎么魂不守舍的?”

    倾挽亦是一身冷汗,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一时没有留意。我看我们还是先将雪清理干净,否则进进出出的,一不留神就会摔倒。”

    芸儿忙拦住她,“我来就好,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再摔一跤我可支撑不住。”她面上流露些许痛色,抬肩动了动手臂。

    “是不是拉到筋了?”倾挽急急问道。

    “应该不会,今早起来就觉得身子麻得很,右边手臂抬不起来,可能睡觉不小心撞到哪里了。”芸儿无所谓笑笑。

    倾挽若有所思看她,“你说昨晚睡得很熟?”

    “是啊。”芸儿有些纳闷,“往常值夜总是睡得不安稳,生怕夫人叫起时听不见,昨儿不知怎么,躺下就睡熟了,再睁眼已是今儿早上。”

    “难怪昨晚上喊你你却没有反应呢。”

    “你昨晚喊我?”她放下手臂,回想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一点印象。

    倾挽点头,“昨晚睡不着,便出来走走,想着不如替你值夜。后来没叫醒你,又怕惊醒了夫人,便回去了。”

    芸儿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渐渐凝住。

    ……

    万籁无声,祁禹山的一切仿佛都因寒冷而凝固静止。倾挽没有目的行走,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一人,所到之处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与呼吸。

    小径幽僻,高木密布,倾挽缓缓停了下来。

    深吸口气,她将左手探入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此块玉佩颜色、质地、纹路都与夫人那块极其相似,分明是出自同一块玉石,而唯一的不同,夫人玉上刻着杜若,这块则是木兰。

    她从未曾细看过夫人身上的玉。满心以为是夫人夜间外出时遗落,原想着早上悄悄还回,直到看见置于桌上的玉佩,这才惊觉手中的这块竟是出自他人之身。

    那些侍卫的感觉没错,祁禹山上确实闯入了外人,却由于她的出现而混淆了他们的判断。

    想起昨夜阁楼上敞开的窗,一闪而过的黑影,芸儿的异常,夫人一早眸光掩不住的喜色,出自同一块玉石的两枚玉佩,倾挽心口阵阵发凉。

    夫人并没有外出,而是有人进了主楼。

    玉佩的主人可是苓儿口中与王爷势不两立的“他”?

    偌大的别院,夫人偏偏选择了听风阁,“他”的到来到底是在夫人的意料之中,还是预料之外?

    倾挽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与不确定,唯有一件事情,她明确知道必须要首先解决—这枚玉佩无论如何不能留在她的手上。

    还,错过了早上最佳时机,她知悉秘密一事也将变得昭然若揭。

    呈给王爷,交由他来决断,然而夫人有可能承担的后果,她不忍想象。

    心里另有一个声音清晰地说,丢掉玉佩,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这才是当下最恰当的选择。

    玉佩就在指尖,只要稍稍用力,她便可以彻底解决了这个麻烦。

    “咦,又是这个小姑娘。”渐渐行来的队伍之中,有人悄声嘀咕了这么一句。

    尹沫眼尖,一眼便扫到前面站得笔挺的倾挽,好奇问:“怎么,你认识?”

    “认识到谈不上,昨天晚上巡逻到听风阁的时候看见过她。这姑娘真够胆大的,半夜不睡觉在外面荡秋千,白色的斗篷还披散着头发,害得我们当时还以为见了鬼了。”想到昨夜的情形,赵大仍是觉得印象深刻,又因问话的是尹沫,话语中便不自觉带了些玩笑意味。

    “行啊,赵大,女鬼你也认得出来,夜没白巡,功力见长啊。”尹沫如往常一般调侃。

    听懂了他的话中有话,后面几人忍不住低头闷笑。

    赵大偷瞄了队伍前面的王爷一眼,低声笑,“少说荤话,任谁经历了昨儿的事,准能一眼认出她来。”

    君若谨的脚步不觉缓了一下,尹泓警觉停下步子,转头将赵大叫到了前面。

    几人这才觉出不妥,一时气氛有些僵硬,几人垂首直立,大气都不敢喘,只有尹沫仍一副浅笑模样。

    “昨晚可有什么异常?”君若谨问。

    赵大恭敬地微倾了身,原以为会遭王爷训斥,见他问的只是巡逻的状况,才稍稍镇定下来,“回王爷,没有,一切正常。”想起王爷特别交代的听风阁,又加了句,“只有在听风阁听到了稍许动静,赶过去才发现了这位姑娘,再三确认后确定只有她一人。”

    君若谨双眼始终注视着前方,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心中想法。尹泓见状,轻声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什么,那人听完点头,几个纵身失去了踪影。

    倾挽站在原地许久,浑然不觉一群人正望着她,直到有人故意轻咳了一声。她骇然半转过身,在看到君若谨时猛地呆住。

    偏偏此时遇到他。

    阳光莫名刺眼,盯着雪瞧得太久,倾挽眼里阵阵发黑。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文澜苑中他站在珠帘后的一幕却蓦然浮现在眼前,还有台阶上他略带宠溺的话。

    手藏在衣袖中,慢慢缩紧。

    她固然知道做何选择最好,然而如此犹豫反复不定,又何尝不是不想他无辜被人蒙在鼓里。现在人当真就在眼前,她本就不够坚定的决心又再度动摇。

    她茫然怔忡无法反应,直到他眼睛微微一眯,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她忙垂下眼睫,几步退到小径边上,屈膝深深行了一礼。

    头上光影晃过,就在倾挽以为他会大步离开时,他却停了下来。

    “在这里做什么?”他侧首向她,问。

    “奴婢……”两字出口后话音又突兀地断掉,脑子一团乱,她竟一时想不出任何理由。

    人群中传出一声轻笑,声音熟悉。

    倾挽咬紧唇,明知尹沫并无嘲讽之意,仍是觉得无比的难堪,就如同那一日。

    一道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打量,揣度,个个都在等着听她如何回答。

    “奴婢绕得太远,一时无法确定回去的路。”

    有人猛吸了气,似强忍了笑,倾挽屏气抿唇,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肯抬眼。

    接着,她听到脚踏在雪上的声音,还有他丢下的两个字,“跟上。”

    从前想见不得见,如今倾挽只想尽快消失在他们面前,如何还愿跟上去。她不动如山,维持着垂首姿势,“烦请王爷让人指明路,奴婢自己回去便可。”

    他没说话,他们突然也没了声音。

    倾挽僵持许久,终是咬咬牙,识趣欠身道:“是,王爷。”怎会有人强势到如此地步。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这才继续前行。

    尹泓迈出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倾挽只得默默跟上。

    来时满腹心事,她根本不知自己究竟走出了多远,刚刚的话也只是随口一说,真正走下来才发现她确实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一路上没有一人说话,倾挽小心翼翼走在他身后,目光未离前面宽厚的背影。他的步子很大,也很稳,因她身处队伍中央,怕碍了后面人行进,不得不时时小跑跟着,这一路行得可谓是辛苦。

    渐渐倾挽发现在走上坡路,她奇怪地转了下头,远远看到东边听风阁的那株千年古树时,才发觉这根本不是回听风阁的方向。

    她一愣,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开口问道:“王爷不是去听风阁吗?”

    “本王有说过要去听风阁?”他一个反问。

    是没有,可任谁听到跟上二字恐怕都会那么以为吧!

    “那王爷现在是要带奴婢去何处?”她追问得没有底气,其实她更怀疑他根本就是将她忘了。

    “本王正好有东西要送给你们夫人,既然看到你了,就没必要让他人老远再跑一趟。”他这才道出要她跟上的真正原因。

    原来如此,倾挽默然,心思几番翻涌。

    “王爷,夫人……”手心沁出汗来,她不敢松手,只狠狠握着。

    君若谨侧眼看她,但见她面有难色,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同管家说,她虽爱清静,却也得顾着自己。如果真的不想太多人扰,做好了事要她们离开便是。”他的声音清浅,说着再温柔不过的话。

    倾挽有片刻的失言,良久,轻声回道:“王爷如此惦着夫人,奴婢先行谢过王爷。”

    紫竹院地势颇高,可俯视整个别院。而紫竹院名字的由来,据说是后山上植了大片的紫竹。紫竹在南方常见,竹竿黑紫,叶片绿幽,深紫隐于绿叶之下柔和发亮,甚为绮丽。不过,倾挽想象不出寒冷冬日的紫竹会是何等模样。

    进入紫竹院后,侍卫们便散了个干净,只剩下尹家兄弟仍跟随其后。

    院落很大,下人却不多,一路走来都没遇见几人。行至一灰瓦白墙的小楼时,倾挽被要求稍作等候。

    直至周围没人,倾挽才伸出手来。玉佩上的热汗遇冷,在表层凝结了薄薄雾气,她用手指轻轻摩挲,小心揣入怀中。

    折返是由尹泓亲自带路,对于此人的印象,倾挽只有沉默寡言四字,自然不如面对尹沫那般随意自然。况且倾挽已知听风阁所在方向,完全可以自己找到路回去。可是,当她望见他那不苟言笑的样子,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就这样一路无语地走下来,倾挽发现又回到了刚刚的小径,这才明白原来这条路是王爷回紫竹院必经之处。

    尹泓将锦盒递给她,“向东一直行便是听风阁。”

    倾挽吃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难怪方才说找不到路时,会惹得他们发笑。红着脸道了谢,倾挽目送他离开。

    手中的锦盒分量并不重,倾挽打开,里面是罗兰紫色的裙裳,做工精致非常。

    她甚至可以想象蒋嫣着此衣会是何等绰约动人。

    她合上盖子,折身向东行。转身的一瞬右手轻轻一扬,木兰花在阳光下莹润耀眼,转眼悄无声息落于白雪之中,消失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