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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凌晨五点醒来到现在,聂冬就没歇上一口气。探望完三个问题儿童,又接见了邓公公和薛太医。依时辰换算了一下,现在差不多已是十点,聂冬正想叫个水果和点心用用,突然看到屋外回廊下,一直守在前门的黄大夫正与侍从说话。
少顷,便有侍从进屋道:“禀侯爷,黄大夫领陈功曹求见。”
聂冬迅速翻了一下老侯爷的记忆,陈功曹乃他封地博陵县的人事部主任,但古代职权划分不如现代明确,除了管人事外,一县之中许多事也都涉及,是个实权人物。
经过一夜的思索,聂冬发现自己穿的是一个已归封地的老侯爷身上,此地名为博陵县,所以他也就被封为博陵侯。不要小看“县”这个单位,这里没有“省市”,而是“郡县”划分,所谓的县,相当于现代的市。又由于太后的偏爱,所以老侯爷的封地博陵,是个省会城市。
虽说封地上的侯爵们基本上只享有经济上的优惠,例如一地的赋税大半都是供给他们享用,因此他们不能参与到具体的事务上,可规定是规定,贵族老爷在你的办公区内,大家都要在官场上混,尤其是像博陵侯这样后台特别硬的,一些重要事情总要给他们知会一声。
陈功曹在门外战战兢兢等了片刻,便听到屋内传话。连忙整理了仪容,紧张问道:“思远兄,你看我这袖子可是理好了?”
黄大夫明白同僚的忐忑,老侯爷是标准的颜控,陈功曹长得五大三粗的,的确是不太符合他老人家的审美。
“昨日太后娘娘派了小黄门前来,想必侯爷心情甚好。子怀兄不必担心。”
“哎,我就怕这事一说,侯爷他原本的好心情也都要给败没了。”陈功曹一脸不安,谁也不想当报丧鸟,可谁让县令一听说这事就躲了呢。
黄大夫不知如何宽慰他,只能说些客套话:“此事事关重大,侯爷会谅解的。”
正常人都会谅解,一个蛇精病……
陈功曹惴惴不安的进到屋内,一见到老侯爷便弯腰长揖。聂冬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给他行礼就心虚不已,立刻叫了起:“功曹来侯府可有急事?”
“陈功曹牙齿打颤,硬着头皮问:“禀侯爷,府上大郎可在?”
聂冬努力将表情调到和蔼那一档:“功曹找大郎何事?”
陈功曹有些为难,垂着头小会儿都没说话。黄大夫知道他就是个老实头子,不然也不会被县令那群人坑到侯府来当报丧鸟,抢在侯爷犯病前,虎着脸对他道:“功曹有什么话不能对侯爷说的,难道我们侯爷还听不得了!”
一如所有畏惧老侯爷的人一样,陈功曹二话不说首先跪地,聂冬觉得自己的寿都要给他们折没了。
砰砰几个头磕下,陈功曹虽然害怕,但还是坚持道:“下官在见到大郎之前不敢妄言。下官不敢隐瞒侯爷,此事一直都由府上大郎经手。”
“到底什么事?”聂冬被他勾的好奇心都起来了,竟然还来个未完待续。脸上的和蔼也不见了,手指轻轻叩击着木桌,语气很轻很变态:“难道我这个当老子都不能知道了?哦,我知道了,我家大郎在外面养了个小?或许还是个娈童?”
夭寿啦!老侯爷发作啦!
黄大夫也跟着跪下,而陈功曹已被吓的不知所言。
“难道比这还严重?!”聂冬语调微扬,“让本侯猜猜还能是什么呢……”
“不不不,下官要说的不是这个。”陈功曹哪里还敢让侯爷继续猜,这话要是传出去,还不要说成是他来故布迷阵来诋毁侯府大郎,这种罪名他一个小小功曹哪里敢担得起。
“回禀侯爷,自开春以来,与博陵相近的赵县先后有四人染病而亡,此事已报给县令,当日府上大郎也在县衙,大郎十分关心此事,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在县中寻医问药。”
“所以功曹前来是想请大郎继续协助县令办理此事?”这是好事啊,你支支吾吾个甚啊,聂冬格外无语,非要害的他变态一把才肯说实话。
谁料陈功曹摇摇头:“下官前来禀告此事,是希望侯爷您能暂时离开博陵避时疫。虽说目前只在赵县发现了,就怕一旦有个万一……是以下官恳请请老侯爷以身体为重,离府避疫!”
离府避疫这种大事,当然是由侯爷的儿子来劝最为妥当。奈何被架在火上,陈功曹不得不亲口说了。而对于聂冬来说——老子把裤子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博陵可有时疫发生?”聂冬问。
“暂时并无。”
“好你个陈功曹,你安的什么心!”聂冬猛地拍桌——靠,实木的拍起来好疼!
黄大夫就看见老侯爷的面容突然扭曲,他从高坐上走到陈功曹门前,居高临下,如夜叉一样的瞪着他。
“如今时疫只在赵县,你却让本侯离府,此事传出去,让本侯如何在博陵自居,博陵百姓如何看待本侯!到时候博陵人心惶惶,上下不宁,你一小小功曹能担待的起!!”
陈功曹整个人俯下,几乎以面贴地:“侯爷放心,下官正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对外绝对保密,只有县令与下官知晓。”
聂冬甩袖:“一件事,被两个人知道了就不是秘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又阴测测的扫了一眼陈功曹,“让本侯离府也成,事后你与县令先后自尽便是了。”
陈功曹只觉内心一片绝望,还想再劝,老侯爷却已经不耐烦的让他滚蛋。黄大夫无比后悔,就不该心软的带陈功曹进来。
“你说那些作甚。”黄大夫埋怨道,“只将有时疫发生说出便是了,什么离府避疫,是你该说的吗。”
陈功曹苦哈哈的点头:“我也是……哎,一时心急。”
屋内的聂冬正如困兽般团团转,总觉得那个陈功曹的话透着一丝蹊跷,听到伍郎中那边说霍文钟醒了,也不管侍从们诧异的眼神,抬腿便去看儿子。
刚醒来的霍文钟没什么精神,或许他被那股巨大的自责感给压垮了。二十四孝中埋儿奉母的故事流传千古,可见大部分古人对“孝”是有着近乎变态的偏执。霍文钟不是霍文萱那样的性格,所以他再见到他爹的时候,又哭了。
一个大男人,哭成个林妹妹,聂冬看的恨不得给他两拳,顿时吼道:“哭什么!你爹还没死呢!”
谁料一个“死”字,让霍文钟哭的更厉害了。
聂冬扶额:“哭够了没,堂堂侯府长子,做出这幅姿态,是想对所有人说本侯虐待你了?”
“儿……儿子不敢。”
一直听闻古人,尤其是文人士大夫这个群体的感情格外充沛,比如作诗作嗨了就喜欢脱衣服裸奔,这种事聂冬以前一直以为是夸张,但看到霍文钟后,他认为这应该是实写,也许还用了所谓的含蓄的修辞手法。
聂冬见他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无比嫌弃的递了个手绢过去:“虎毒尚不食子,你有什么好怕的。从小到大,本侯可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你了穿啊。”
霍文钟赶紧摇头。
“本侯问你,前段时间你是不是和张县令还有陈功曹那群人在一起厮混?”
“这……”霍文钟犹犹豫豫,但还是老实回道,“县里有些忙乱,正好儿子这些日子也没什么要紧事,便过去看了看。”
聂冬立刻道:“赵县有时疫发生,此事当真?”
霍文钟一愣,下意识便问:“父亲是如何知道?”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又赶紧垂下头。
聂冬也不在乎他这态度,反正他又不是正版老侯爷,只关心问:“刚才陈功曹前来,指明了要见你,本侯以为你现在这模样出去简直是丢人,便亲自问了两句。这陈功曹倒是一心为本侯着想,想让本侯离府避疫……”
谁料话未说完,霍文钟突然打断:“万万不可啊!虽说有四人因病而亡,但是否是时疫还有待商榷,若父亲贸然离府,定会让博陵上下惶恐,京中的言官们也会上折子参父亲的!到时候,纵然是太后娘娘也一定非常为难!”
霍文钟无比紧张的望着聂冬,生怕他答应了陈功曹的建议,而且按照老侯爷那性格,会答应的可能性极大。谁料对方道:“时疫还没确定就想让本侯离府,他们也不嫌烦!这些个无知小儿难道以为我侯府搬家只是带几个箱子就行了么,荒谬!”
霍文钟觉得自己又要哭了,他明明在说这么要紧的事,为何他爹的重点竟然是在搬家很麻烦上面。可此时也顾不得那“自责”,赶紧问:“父亲答应了吗?”
聂冬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望着他:“是否为时疫都没确定,本侯离什么府。”
呼……霍文钟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爹的重点错,但结局还是好的。
聂冬不耐烦的摆摆手:“行啦,我过来就是问问,既然没什么大事,你病养好了就去对那个陈功曹说,以后不确定的东西别来烦本侯!鸡毛蒜皮的事也值的登门拜访,他当本侯每天闲的没事做么!”说完,甩着袖子便大摇大摆的离开。
鸡毛……蒜皮……
霍文钟半响回不了神,直到过了许久,不确定的望着身边的侍从:“方才,侯爷是解了我的禁足,对不对?”
那侍从也是一脸茫然,但嘴巴还能动:“小的只听到侯爷说,让您病养好了就去对陈功曹说不要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咱们侯爷。这……好像是许了您出门吧。”
霍文钟呆呆的点头,等脑中思绪平静片刻,顿时如鲤鱼打挺般起身催促:“快更衣,我得去找陈功曹!”竟然趁我不注意给我爹出这么个馊主意,让整个侯府陷入不义之地,你小子活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