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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友情往往从一起逛街开始。
聊天,砍价,购物,血拼。
这之后两人又约了几次,一来二去的,感情便有了质的飞跃。这一日,风和日丽,她们又相约出去逛街。
“你跟阿罗怎么啦?她与我一道的时候,刻意在避开你。轮到你与我一起的时候,又不准带上她。”
“难道是因为之前的事?唔,她也是想帮我……她知道我喜欢苏轮,便帮我出了几个主意……其实她人不坏,你若是跟她处处,自然就知道了。”
“……”就是因为处了太多次,才深刻了解那姑娘是什么人啊。
浅也默默在心里数:祠堂那一次,周府屠戮那一次,以及,小竹林外那一次。
俗话说,三碗不过岗,如果三次还不能认清一个人,那她也算白活这一遭了。
周岸芷看了看她,见她意兴阑珊的,摇摇头,索性勾住她的手臂,感叹道,“哇,京都到底是繁华圣地,想要的各类东西都能买到,百年老店也多,比起我们贺州,这里的小姐似乎更爱出门游玩。你瞧她们身上穿的,手上戴的,跟江南女子大不相同。我从江南带的很多衣服都不敢穿出门,生怕被她们发现我是外乡人……”
浅也点头,“那咱们一会儿就去云心斋看看吧,听说很多贵女的衣裳都是从那儿订的,它们款式新颖,颜色靓丽,完全引领着京都贵女圈的潮流。”
“是么,那可一定要去挑一挑。不过,去之前还得再走一趟如意琴行。”周岸芷解释,“我的七弦琴昨日不知什么原因,弹着弹着似有些走调。”
“琴?”浅也取笑她,“你又拿琴做什么坏事了?”
两人之前已经把什么话都说开了,是以这并不是什么危险话题。可周岸芷素来端庄,不惯与同龄女子这般调笑,闻听此言,脸还是一红。
但女生有个特点,嘴没你利,可以动手。
周岸芷直接哈痒攻击,“坏事?你个坏心眼儿,你倒说说,我做什么坏事了?还给我来个‘又’——”
“一弦一柱思华年嘛。正所谓相由心生,闻弦歌而知雅意,岸芷小姐连调都开始走歪了,这意思还不够让人揣摩的么?”
“你再揣摩!你再揣摩!”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一个攻击,一个回击,一不小心,跑在前面的周岸芷就撞上了一个人。
此刻正是如意琴行门口,周岸芷因为和浅也笑闹,是倒退而行,冷不防里面出来一个人,估计也是个鼻孔朝天走路的,于是两人——就这么叠罗汉般地——撞在了一起。
还是周岸芷一屁股坐在了上面,那人被死死压趴在地。
“来人!来人啊——!都死了么!还不快来救本小姐!”
这熟悉的声音一起,浅也不待周围人动作,立马上前拉起了周岸芷。两人惊魂未定站到一旁,看到那被下人搀扶起来的少女是谁时,浅也心里不由一阵苦笑。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前阵子苏轮提过的,跟他们有些“歪缘”的纪若男是也。
这位可是个猛女,也不知道今天她带没带鞭子。
猛女无视周岸芷满脸的歉意,先发制人道,“你腿有问题?标新立异地倒着走路?!不会走的话,就在家中好好待着,别没事就出来丢人现眼!”
“纪小姐若非学那天鹅高仰着脖子,也不会没注意到前面有人吧?”对方不讲理,浅也便也不客气,“怎么,天上要下银子?”
“你!”纪若男指着她刚要发作,一旁的周岸芷挡在了二人中间。
只见周岸芷微微一福,冲纪若男赔罪道,“这位小姐,对不住。刚刚确实是我莽撞了,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您看,这里是琴行,高贵典雅之所,千万别让你我的凡事污了古琴的灵韵。这样,我……我赔您银子可否?”
“笑话,我纪若男会缺你这点银子!”似乎感觉被侮辱了,纪若男伸手一推周岸芷,将她推的踉跄几步,“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在这京都,有钱就可以横行无忌么?!”
到底是谁在横行无忌。
浅也护住周岸芷,眯了眯眼就要开口,却被周岸芷拼命拦住,小声劝道,“算啦,算啦,是我们不对在先。”回头,又看向纪若男,温和道,“那小姐怎样才能满意?”
纪若男争的就是个气顺,此刻周岸芷向她伏低做小,她自然无比受用,再望一眼浅也,冷哼道,“你这道歉我姑且接了——那她呢?”
关我毛事!
这是浅也第一个念头,然后,第二个念头:
这丫脑子有病?!
周岸芷碰碰她,眼中流露出拜托之意。
浅也暗暗叹了口气,知道周岸芷是典型的古代闺秀性格,不喜与人争论,遇到泼辣的纪若男,只好牺牲自己了。想到这儿,她调整微笑,也对纪若男说道,“纪小姐对不起了,刚刚看到女伴摔倒,一时心急,这才口不择言,慌不择路,还望纪小姐原谅则个。”
她的说辞似曾相识,正是她与苏轮初来京都那一日纪若男的同伴所说。
她以为纪若男会稍微有点印象,不过这位小姐似乎“贵人多忘事”,听到她的道歉,面子找回来了,场子也找回来了,也没多想,就昂着头颅大步离去。
真、真没认出自己?
她摇了摇头。虽然仅有一面之缘,可她却是牢牢记住了对方啊。还是说,自己当时淋的像落汤鸡一样,跟现在的华服美衣判若两人?呃……她忽然很好奇,如果苏轮此刻也在这里,这位纪小姐会不会忘记,亦或是一眼就认出来?
——可惜,浅也搞错了,人家纪若男不是贵人多忘事,而是贵人记的慢。
京都说大也大,说小,其实也小。
离开如意琴行,浅也和周岸芷倘若去到什么贫民窟、山野间,估计也不会再遇纪若男。可这两人去的是商业街,百年老店云心斋(云心斋引领着京都贵女圈的潮流),就不得不感慨一句冥冥之中了。
“你瞧这件成衣,衣摆绣的花纹真漂亮,颜色也好,后面还有流苏……”周岸芷转身比划给浅也看,抬头,就看到纪若男一袭藕色长裙缓缓踏入云心斋。
两个女孩同时一愣,似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很快,纪若男的眼中就闪过一抹讥诮。她是地头蛇,一眼就看出了周岸芷手中拿的是京都去年流行的款式,早就被贵女圈给淘汰了,这周岸芷明显是外乡人,不识货的。
她高傲地越过周岸芷,边挑布料边感慨,“陈年旧衣,配某些人啊,刚刚好。”
周岸芷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红了。
这丫头的性格已经无法用恶劣来形容了!亏的周岸芷大度,只是略微不自在了一会儿,就又拉着浅也逛起来,对纪若男偶尔传来的讽刺悉数无视。
这种情况周岸芷已见识过太多次,彼时周府周汀兰鸠占鹊巢,她嫡亲的大小姐就是这么忍让过来的。她心里无比清楚,只要自己全当耳旁风,对方说着说着自然无了趣,就会住嘴了。实在不行,走人就是。
可纪若男眼毒啊。
周岸芷是闷嘴葫芦,以不变应万变,旁边的那位可不像个忍气吞声的主儿。说着说着,纪若男就将枪口对准了旁边那位,“哟,你们是姐妹么?看起来不像啊,一个大俗,一个大荤,眼光不一样,水准倒是相同。没见过好东西吧,几个颜色就让你们挑花了眼。”
浅也摸了摸手上的红色缎子,转头,笑眯眯道,“可不是。比不上纪小姐,挑的都是最安全的色儿,不功不过。不然,这大红的大绿的往身上一穿,可就显了拙了,不仅皮肤黑,水桶腰,人还矮,看着哪有我们亭亭玉立,玉面芙蓉,整个一红灯笼,绿冬瓜嘛。衣服有没有过时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有些人哪怕穿着最新款的衣裳,瞧着也像五六年前的旧式样,你挑衣服,衣服也挑人呀……”
这一番话她说的酣畅淋漓,颇有些前世在办公室,跟那些女人们阴阳怪气、唇枪舌剑的架势,纪若男越听脸越黑,到得最后,几乎就要暴怒。“你……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比?乡巴佬!外地人!赔钱货!见识少!”
“你算什么我就是什么。”浅也拍了拍周岸芷紧张握住自己的手,平心静气地望着纪若男,“我们不懂京都流行什么衣服——外地人嘛,所以,接下来纪小姐买什么,我们就买什么。我相信,同一种衣料,穿在纪小姐身上,肯定跟穿在我们身上不一样,孰优孰劣,咱们索性留待外人品评……”
撞衫。
女人最厌恶的撞衫。
哼哼,就是要撞死她。郁闷死她。
纪若男火了,见浅也当真让掌柜比照自己选的一样来一件,急火攻心之下,哗啦一声掀翻了桌上的所有布料,对左右命令道,“你们几个是死人哪?!看我这样被欺负都不会替我出出气?去!给我教训教训她!”
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还喊帮手?这么无耻!
浅也心里暗呼失策。她和周岸芷贪图方便,只带了一个车夫就出来。如今车夫在附近停车无法过来,对方人多势众,这么一看,今天势必要挂点彩了……
眼见纪若男身边的丫鬟婆子就要动手,周岸芷吓得脸色惨白,浅也已然做好了拉着她拔腿开溜的准备,危急关头,门外突然冲进来两个汉子,俱是人高马大,身手矫健,轻轻松松就挡下了婆子们的攻势,又全部推回了纪若男方向。
婆子丫鬟们摔的四脚朝天,哀嚎不止。
这是……
浅也愣愣的,就见那两名汉子转身对自己恭敬道:“小夏姑娘好。少爷让我们跟随在后,保护您的安全。”又看了一眼周岸芷,“周姑娘好。”
——苏轮派来的?
她有些讶异。怎么那人派人保护自己都不告诉一声的?这突然的出现,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了。
能够确定的是,对纪若男而言是惊:“你们两个!好大的狗胆!哪个府上当差的?从没听说,女眷之间的事,也由得你们爷儿们来掺和!怎么,打量着我纪家无男丁么?竖起你们的狗耳朵听着,我的舅舅,可是大将军狄青云!”
“得罪了,狄小姐。”两个汉子面无表情,也不在乎有没有叫错对方的姓,只是,既然对方抬出了身份,他们自然也得亮一下身份。
他们亮出了腰间的腰牌。
看到那腰牌上的花纹和字,纪若男没反应,倒是她旁边一个婆子倒抽一口冷气,惊呼道,“黑杀令……是,是黑芒大人的人!”
——黑芒?
浅也脑中飞快过滤。铁怀英四大爪牙,薛亮,贺涛,小飞,黑芒。现在,连掌管暗杀的黑芒都变成他的人了么?
纪若男稍微一愣就恢复了神气,到底是将门虎女,她很快就捋清了关系。哼,黑芒又如何,如今朝里两股势力,一个褚安邦,一个铁怀英。她的舅舅手握边境重兵,谁也不偏颇,可她们纪家,却是偏向褚安邦的!
这闹不起来还好,若真闹起来,她跟对面这两个女人可是敌对阵营!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如此想着,更有底气,不由挺了挺胸,冷冷道,“黑芒又如何,不过是那太监身边的一条狗。”又看向周岸芷,刚刚那两个汉子的前后请安顺序她也看到了,自然知道柿子捡软的捏,“难怪先前在如意琴行你要倒着走路了,原来是跟那太监一样,有爹生没娘养的,连阴邪之气都学的分毫不差!”
这话不可谓不恶毒了。
而且,是真正戳中了周岸芷的痛处。
在浅也还没爆发的时候,周岸芷这个一直想和稀泥的大家小姐爆发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周岸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向了纪若男,“啪——!”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
一下子,所有人都呆住了。
包括刚刚出手的周岸芷。
与此同时,云心斋的门外,传来一个女子诧异的声音,“……咦,这里这么热闹?”
浅也回头。但见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杭敏之一袭水莲色春衫恬恬而立,此刻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提着香盒,正微微好奇地望着在场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