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章 青龙劫 11

晓夜孤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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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功劳簿念完。布泰珲道:“今日审判大会就到此为止,一干人犯待上呈刑部后,再做处置。凡是簿中念到功劳的三日后去衙门领赏。”说完,转身对吴知府施礼道:“吴大人可有交代。”

    吴知府起身道:“功劳簿念完了,嗯,果然赏罚分明,不错不错,可是本府却发现少了一个人名字在这上面。”

    布泰珲闻言,顿觉头大不少,搞不清吴知府到底想怎样,“敢问知府大人,这里面漏了谁?”

    吴知府道:“这个人吗,据本府所知,他参与并筹划了整起案件,居功至伟,却又十分谦虚。可以说若没有他,这起案件根本不可能破。”

    下面百姓纷纷问:“谁呀?吴大人。”

    吴知府将手指向布泰珲,下面人一片哗然,以为吴知府开了个玩笑。吴知府正色道:“布大人在此次案件中身为主官,凭断、调度、筹谋,样样都离不开他,本案的成功当数首功。”

    布泰珲忙道:“知府大人见笑了,下官身为本县父母官,此乃分内之事,自当鞠躬尽瘁。”

    “呵呵,布大人谦虚。”吴知府转首对下面观众道:“你们说,布大人功劳大不大?”

    下面人轰叫:“大,大,大。”连喊三个大字。可见百姓对布泰珲的拥戴。布泰珲治理县城这些年,以礼、法、仁治县,深得民心。今次,又破奇案,尤其是当他以文弱之身穿上大号盔甲,一副不堪重负却又坚强执着的神情站在城头时,霎时俘获了全城百姓的心。

    吴知府道:“那么,本府就宣读下知府衙门对此案件的功过裁定如何?”

    布泰珲心想,原来他也是揣着账本来的。心里还是不太相信吴知府真要表彰他。

    只听吴知府道:“布泰珲青龙山剿匪有功,本府这里记功一次,对全体参战将士赏银一千两。”

    好哇,百姓纷纷鼓掌叫好。

    吴知府笑容收敛,肃然道:“本府刚跟布大人学会了赏罚分明,这说完赏,下面本府就说说罚。”

    下面顿时安静,一片肃穆。这下都看出吴知府葫芦里确实没安好药。

    只听吴知府继续道:“青龙山匪寇从事私盐,火器,人贩走私长达六年之久,而知县布泰珲竟全然不知,直到沿江百姓死伤数十人方有所觉察。最令本府气愤的是,他将此事定性为河神肆虐,并呈报给本府。本官为我百姓之福祉,亲到淄江祭神,闹出这一通荒唐大会。亦因此,致使案情一误再误,死伤愈来愈重。唉,本府在此事上犯有失察,轻信之罪。而布泰珲你身为一县父母官,糊涂至斯,该当何罪。”

    下面鸦雀无声,吴知府说得也没错。早在五六年前,江边就陆续死人,因为江边年年都有溺水者,就都没往人为上考虑。此刻,真相大白,此案的无辜死难百姓就有三十多人,严格追究起来,布泰珲确有失职之罪。

    布泰珲自然知道自己难辞其咎,只是没想到,吴知府便装前来,最后会当众整这么一出。老脸火辣辣的,终于忍耐不住,走至吴知府面前,将头上乌纱帽一摘,道:“知府大人,布泰珲在此案上确有失职之罪,然则,并非下官怠慢, 实乃鄙人才疏学浅,不似知府大人这般高瞻远瞩,明察秋毫。这些日子,下官无时无刻不深感愧疚,如今在全城百姓面前,自愿交出乌纱,回乡务农,以祈赎罪,尚请知府大人恩准。”

    吴知府没想布泰珲这么有骨气,说辞就辞,一时有点下不来台。

    下面百姓纷纷轰叫:

    “大人不能辞官。”

    “我们不怨大人。”

    “实因恶道太狡猾了。”

    “吴知府,求你了,饶过布大人吧。”

    吴知府本心也没想逼布泰珲辞官。他心里有气,发泄下而已。况且,张巡抚还等着他的调查回复呢。此时把布泰珲撤了,张巡抚那边如何交代?布泰珲剿匪有功,在张巡抚眼里是功臣。尤其在这义军四起的时代,能将一个地方匪乱平定,在地方大员眼里,无疑就是治世之良将。吴知府怎能此刻去动上级领导的爱将呢,他不过是耍耍嘴上威风而已。

    吴知府耍够了威风,便道:“既然百姓都为你求情,这说明你治县多年还是有一定功绩的。那么,本府上次罚俸指令不变。且限你一个月内抓捕头号和三号匪首归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宣布散会,人群在一片喧沸中四面散去。

    布丁一伙人仍团聚在桥下石台边议事。阿娇好奇地问:“头号匪首是太虚道人,二号是袁

    括,那三号匪首是谁啊?”

    野菜道:“当然是那个神射手于木於,据说,官军攻山时一半的伤亡出自那个于木於,而于木於是射光了手中的箭才逃走的。要不然,还不知死多少人呢。”

    王铁匠道:“嗯,当日在一线天,这厮借助天险,居高临下,当真如天神下凡一般,箭无虚发,箭箭带血。官军后期一听弓响,便亡魂皆冒,直如惊弓之鸟,现在大叔听到弓响,亦觉着脖颈子直冒凉气。好在贼道擅射的不多,山上没准备多少箭,若是有一千支箭,攻山官军弄不好就叫他一人给了结了。”

    阿娇惊呼:“真有这么厉害呀。”

    布丁道:“大叔,你一直没给我们讲当日进攻一线天的细节,本觉得没什么悬念的,现在你给我们讲讲,看来有许多精彩的插曲。”

    讲故事哄小孩是王铁匠的一爱好。王铁匠往石台上一蹲,“嘿嘿,那是当然,你们听我一一道来。”

    原来,师爷戚佑才从王府归来的第二日,王庆远便派张洪火速带领骑兵助阵,到了第二日清晨,八百骑兵在张洪和韩青的带领下开始进攻一线天。太虚道人从一线天的高处看到这么多人攻山,便将山上的弓箭全部集中给于木於,于木於站在制高点,居高临下,一箭一个,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射杀三十余人,吓得这些正规军也不敢上前。张洪一看,不是办法,决定改到夜里攻山。趁着夜晚视线不良时,于木於的威力下降不少。可一线天的险要地势也不是轻易能攻下的。后来,张洪故技重施,带领十几名敏捷的士兵,装扮成匪寇的样子,绕到后山,攀援百丈绝壁而上。韩青则带领士兵从正面佯攻。攀爬了六个时辰,张洪等人终于从一线天腹背攀上,杀了贼寇一个措手不及,攻下一线天。过了一线天,太虚道人无势可借,百余兵力便不足为惧,十人杀一人毫无悬念。匪寇节节败退,退到山巅,恶道眼见数百官军杀来,便从龙跳崖纵身跃下。而这一过程用时不多,却一直没见于木於。问询士兵,都没看到他的去向。

    布丁道:“也就是说,攻下一线天,就失去了于木於的踪迹。”

    王铁匠道:“也不能这么说,到了夜里攻山,于木於的准头就差了,基本就不放箭了,也不知是不是一入夜就跑了。”

    布丁道:“一线天后面是个口袋,里面的人是没处去的,除非他也跳了悬崖。”

    野菜道:“会不会,他藏身某处,等官军走了再出来。”

    “不会的,山头并不大,一千官军并排搜捕,你想想,每一寸草皮都能戳一遍,藏起来,谈何容易。”

    布丁道:“一准是,他也效仿张洪,穿了官军的衣服,等官军杀进来,他便冒充官军混出去。”

    刚说完,便听头上方传来一声冷哼,“真聪明。”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桥底距离桥上足有一丈多高,却不见再有声音传来。王铁匠,道:“敢问说话的是哪位?”

    不见回应,布丁撒腿跑到桥上。只见石桥上杳无人影,栏杆中间的石柱上扣着一顶军帽。布丁才要去拿,王铁匠喝道:“别动。”过去一把抓起,警惕的看着四周。蓦地,一把将布丁拽到一侧,布丁还没反应过来,一支利箭便从脑边飞过。

    对面十丈开外的一簇树丛晃动几下,重归寂静。王铁匠放下一口气,道:“好了,他走了。”

    阿娇吓得小脸发黄,结结巴巴道:“大叔,谁,谁呀?”

    “还用问,当然是那个于木於了。”

    王铁匠看着帽子,反手扣到自己头上,道:“他果然是假扮官军逃出来的,这厮脑子挺灵活的吗,我那婆娘还说他木鱼脑袋。”

    布丁一颗心仍忐忑不安警惕着四周,道:“大叔还是小心些,你怎认定他走了呢,万一再放一冷箭,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这小猴,平素胆大得很,今儿个一箭就给吓得尿裤了,你没听说他有个外号吗——于二。”

    “于二,他排行老二吗?”

    “屁,听我那婆娘说,他这人不论射人还是射物就射两箭,射不着,你就是拿到他眼前他也不射了,刚刚射你的是第二箭,要不是老子手疾眼快,你小子一准见阎王了。”

    布丁闻言,宽心不少,道:“这么说,以后少爷我再也不用担心他了,可他下一个会射谁呢?”

    王铁匠道:“这里就咱俩跟他有过节。既然不能再射你了,还能找谁?而他也不傻,知道大叔不是那么好射地。哼哼,大叔现在是他的猎物,他在等待机会。”

    阿娇担心道:“啊,这么说,大叔你危险了。”

    “是呀,大叔这段时间要少喝酒了。万一喝醉了,身手可没平时那般灵活。”

    “大叔不是会醉鬼拳吗?”

    “是醉拳,醉拳打架有用,可防不了远距离偷袭。防偷袭还得靠警觉,要随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唉,捞不着喝酒,大叔会馋死的,相比之下还不如给射死好呢。”

    阿娇吐舌头,做鬼脸,“馋猫。”

    “布丁啊,你快想办法,咱爷俩快点把他捉住才是正办啊。”

    “嗯,”布丁沉思道:“这么说,大叔和张韩二人,功夫虽然厉害但也都惧怕于木於啊。”

    “那是啊,我们拳脚功夫再厉害也是近身肉搏方显威力,他于木於那可是远距离攻击。我们得活着到他跟前才能降服他,他若是能叫我们近身一丈之内,就是他输了。你懂?”

    “嗯,难在你们无法靠近他。”

    “是呀,除非他睡觉时叫咱们逮住,平常碰见倒霉的很可能是我们。”

    野菜插话道:“他没箭时碰见你们也一样完蛋。”

    “他可以跑的吗,这厮常年狩猎,跑起来也比一般人快得多。我那婆娘就说他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这么说,没人能治的了他了。”

    “错,有个人一定能治得了他。”

    “谁呀?”

    “太虚道人。那恶道的轻身提纵术相当了得,肯定能追上他。”

    “哼哼,跟没说一样,他们可是一伙的。”

    “嘿嘿,一伙只是暂时的。他们这样的人,是没有永远的伙伴的,对他们来说只有金条才是永远的。”布丁诡笑道。

    王铁匠道:“现在大叔也顾不了你了,恶道找的是你,于木於下一个对付的是我。我数次三番坏他好事,他不会放过我的。而且,他也射过我一箭,嘿嘿,我还欠他一箭。过了这一劫,大叔也就放心了。”

    野菜开玩笑道:“大叔,不行你就戴上你的宝贝护心镜,站到院子当中,叫他射一箭,了了算。”

    布丁灵机一动,道:“这还真是好办法,与其成日提心吊胆,东躲西藏。不如,光明正大等他来。”

    “呸呸呸,都是馊主意,你知道他往哪射呀,你戴护心镜他就射你头,你戴头盔,他射你面门,你总不能把眼睛也挡住吧。”

    “我有办法了,大叔,明日布老爷打赏时,你啥也别要,就要县衙大院里的那口铜钟。”

    “要钟干嘛,那么一大个。”

    “大叔把自己罩在钟底下就是不出来,急死那个木鱼。”

    “哈哈。”

    “布丁啊,你也得去衙门,虽说,大老爷没敢给你宣功,可你去了,啥也别说,布老爷肯定会赏你的。”

    布丁道:“哼,那是,当日曾许下十两银子的承诺,少爷去连本带利的要来。”

    野菜担忧道:“恐怕你们会空欢喜一场。刚刚吴知府不是说了,罚俸三年,连衙门公务银都一并罚去。大老爷为官又清廉,恐怕根本无银兑付。”

    野菜说对了,布泰珲也正为此事烦恼呢。还是戚佑才聪明,对布泰珲说:“大人,奖赏不是非金银不可,你像王家,缺的不是钱,这时间,你就给他送去一千两银子他恐怕都不会看上一眼。

    “师爷有何高见,我们拿什么做奖资呢?”

    戚佑才道:“因地制宜,将有限的金银奖给最需要的人。譬如,像王铁匠这样的人虽说不是很富裕可也不缺吃穿,可用别的东西做奖赏。阵亡军民的家属,则须金银来抚恤。此战前后阵亡五十余人,其中半数以上是骑兵营的,对这些外乡阵亡将士咱们绝不能小气,应重金抚恤,还要立碑祭奠。”

    布泰珲同意,“嗯,说的极是,把这一千两赏银先给阵亡的骑兵营将士,然后再抚恤本地阵亡军民,而活着的,县衙里他们看中什么就拿走吧。宁可亏了自己人,也不能叫外人说咱们不厚道。”

    戚佑才道:“这倒不必,老爷的书画有不少,何不拿出作为奖品。”

    “哎,那些字画都是自娱自乐之作,不堪入目,难登大雅之堂。作为奖品,恐遭人耻笑。”

    “大人谦虚,大人的字画在晚生眼里一尺至少也值十两银子。”

    “先生过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