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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且说只见青衣们一干人等气势汹汹的奔着花家来了,只把袭人之母和花自芳的媳妇吓得三魂走了两魂半。本就是没见过些世面的人家,也并不是深宅大院,搜起来自然容易许多。那些官差都是做惯了的,进门只需片刻,便从花母屋子里间搜出一个大箱子来。
打开看时,里头除了些当票,还有些大家子才能使用的玛瑙碗翡翠瓶白玉盘,金银首饰若干,金银器皿若干,连象牙镶金乌木镶银的筷子都有一堆。 花自芳早吓得脸色苍白了,只说都是妹子当差时候主子赏赐的东西云云,那些青衣道,”凭你公堂上辩去,只管带走。”说着两个人上来抬起箱子,押着花自芳转回衙门。
察院这边只要给王子腾和贾府卖个面子,何况花家告的事又无真凭实据, 反倒是这一箱子底下是抵赖不得的,见了这个箱子,便只问花自芳偷盗之事。
听花自芳辩称是主子赏赐,旺儿便笑道,“老爷切莫听他胡说。死的这丫鬟进府也并没有几年的,又没有甚么大的功劳,主子怎肯赏赐这些东西下来。何况我们家赏赐奴才都是直接加些月钱,或是现银,哪有用这些稀罕物件随手打赏的道理。倒是我们小爷房里这些年时常报了损坏,想来必定是这些东西了。”
花自芳还要再辩,那边察院已经翻了脸,道,“果然是刁民无良。偷盗了这么多的东西出来,还想借尸讹诈 ,岂能容你。”便发下签来令打二十大板。
那些青衣都是惯会看颜色的,拖倒了便开打。
须知这板子下去若是打实了,十个板子便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二十大板下来,一般体格虚弱的,骨头都会被打断。花自芳今日为了告状而来,并未预备打点这一头的银子,听见要打便知不好,待被拖翻了打了三五下,便忙求饶喊道,“小的情愿撤回状纸,只求大老爷饶命!”
察院便道,“如今你意欲借尸讹诈在前,又有窝藏之罪在后,诬告朝廷功臣之后,你当是撤了状纸便可的么。只管接着打来。”
旺儿跪在一旁道,“启禀老爷,我们家老太太和几位太太奶奶都是慈善的人,来时曾有嘱咐,若是此案已明,便教小人撤了状纸,不欲伤了体面的。 只要追回赃物也就罢了。”
察院听了道,“果然是积善之家,何等宽宏。”便命停了板子。此时花自芳早已被打的动不得了。察院便命抬出去丢在门口令他自去,又命人将那些东西并旺儿送回贾府。
旺儿旗开得胜,回来和凤姐复命。那边王夫人也早早打发了送了五百两银票,凤姐也不推辞只管收下了。
见旺儿回来,便向旺儿道,“你拿三百两银子,去那大人私邸一趟,就说是二老爷的意思,多谢他替咱们家费心。 别的也不用多说。“又问花自芳如今怎样了。
旺儿笑道,“奴才依着奶奶的话,已经命人把他送回家去了,又给他留了几两银子好给袭人发丧。他自然是千恩万谢的。奴才也和他说了,咱们二太太是不能轻饶了他的,教他早早的将铺子和房子都贱卖了,自投别处去逃生罢。如今他如惊弓之鸟一般,奴才出去找个中人,不怕压不下价钱来。”
须知袭人前世是王夫人身边第一个得用的臂膀,凤姐回来之后每每想起都是暗暗咬牙。此番她自己寻死,自然要成全了她。如今连她家也一并拔了起来,只觉得心里微微痛快,笑道,“那就出去办罢。她家那些东西都晦气的很,买了只管再加价卖出去罢。”
旺儿应了,躬身退了出去。凤姐便和平儿检视方才抬进来的箱子,笑道,“你瞧瞧,只怕比赵姨娘和周姨娘屋里的东西还多呢。难为那小蹄子这些年老鼠搬家一般的偷了出去。”
平儿也仔细看了半日,叹气道,“原先我还替她难过,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只是可怜那几个大丫头都跟着她倒霉,好在晴雯和麝月总算留了下来。”
凤姐道,“我倒觉得撵出去的那些未必就不好,离了宝玉屋里,虽说没了副小姐的派头,也不必跟着受连累。麝月素日是个谨慎的,就晴雯那脾气,在宝玉屋里再娇惯几年,不惹事才怪。”
说着又看了看那些东西,笑道,“这里头倒有一大半是老太太的体己东西。你瞧瞧可有中意的挑出几样来,再叫小月小琴小红也进来挑两样,下剩的还给老太太送回去。”
平儿抿嘴笑道,“奶奶如今越发促狭了。”一边挑了几样稀罕的包起来,又出去把那三个小丫头叫了进来。因着知道凤姐如今的脾气,几个人都不推辞,果然一人拣了两样心爱之物拿了起来。
剩下的凤姐便命两个婆子抬了送过荣庆堂那边去。 自己也跟了过去,和贾母说了今日之事。老太太看了那半箱子 东西,不觉沉了脸,道,“这贱婢好大的胆子。倒是便宜了她就那么死了。”
凤姐笑道,“这有什么稀罕的,老太太如今在那些奴才家里走一趟就知道了,谁家不是收拾的和主子屋里不相上下。只怕他们那些家里抄一遍,竟比咱们库里还有钱呢。”
贾母也知她说的是实情,只是想到这一节,难免心里有些膈应。可巧这时候外头小丫头子进来道,“赖嬷嬷来找老祖宗说话呢。”老太太便道,“我今儿身上不大爽利,请她改日再来罢。”那小丫头子便答应着出去了。
谁知晚上贾琏回来,劈头先问今日之事。凤姐道,“哪个嘴快的和二爷说了不成?”
贾琏道,“都察院里头那些人谁不当笑话传?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知道了,偏生算起来又是我的兄弟,这一日不知多少人来问我内情。”
凤姐便问外头是怎么传说。贾琏便道,“ 如今说甚么的没有?连始乱终弃这样的话都出来了,教我都不知道如何应对。 那些刁民也真是该死,这样的事也是能乱告的么。就算咱们能赢了官司,能压服的外头那些人的口声么。”
凤姐不由噗嗤笑道,“二爷也真是多虑了,又不是你的儿子,哪里用得上你劳心。我今日听说那园子修的差不多了,你可去瞧过了?”
贾琏道,“去瞧过了,大约再有个把月便能竣工了。方才去老爷那边,听说小戏子也都买好了,不出明后两日也就进来了。老爷说教你看着安插。”
凤姐便道,“姨妈原先住的梨香院如今不是空出来了么。那里头十来间房,前厅后舍也都齐全,倒把那帮子人安插在那里好些 。只是还须有人领着才好。”
贾琏道,“这个老爷也已经择了人了。菖儿和菱 儿两个横竖也无事,就叫他俩一道管着此事。老爷说了,一个人只怕有些不周全,故此派了他两个一起。”
凤姐如今并不在意这些小戏子,横竖用完了打发出去就罢,绝不和前世那般留在府里生事。只是贾赦大约也是怕一个人管事弄鬼,有意派了贾菖贾菱两个一道。---横竖不祸害贾蔷便是,别人且不理会。
因又想起一事,道,“不知花了多少银子。”
贾琏笑道,“正要和你说。这回买了十二个小戏子,并割聘教习,置办行头,统共一万两银子也未用完,果然吕先生荐的人是可用的。我已经和芸儿说了 ,教他做个三万两的账目,多出来的两万两就入进咱们自家的库里就罢了。”
凤姐点点头,道,“ 今儿珍大嫂子打发人来请我和太太明日过去赴宴。我想着也并没有甚么事,明儿就过去乐半日罢了。”
贾琏并不在意,道,“你只管去便是。我听说蓉儿大约是要议亲了,只怕请你们过去商议也说不得。”一边搂住凤姐笑道,“何必理会他们,咱俩先乐乐。”
谁知到了第二日,邢夫人因着要和郑嬷嬷配个泡手脚的方子,又改了主意不去了。凤姐便自带了小红小琴两个往宁国府来。尤氏早就备好了酒席,笑道,“ 可见的如今忙起来了,请了三四回才肯赏脸这一回的。 ”又命银蝶倒茶。“
凤姐便坐下,笑道,“你还不知道我都忙得甚么?难道竟能看热闹的不成,少不得替他们白白的操些心罢了。”
袭人之事虽说王夫人和贾母不许外传,那里经得住那些奴才们私下议论,故而尤氏也有所耳闻。见凤姐说了,便笑道,“可是那位小爷也太能惹事了。没得教宫里的娘娘生气。”
凤姐不接这话,只端起茶杯,四下看了看,道,“怎的没见红蜻。往常不都在你身后跟着的么。”
尤氏便笑道,“昨儿她觉得有些不适,请了大夫来一摸脉,说是喜脉,如今只在屋里养着呢 。你大哥哥说了,她岁数又小,只怕有些闪失,倒是少出来走动的好。”
凤姐这回是真真吃了一惊。须知尤氏和贾珍成亲多年也并无所出,便是贾珍先前那些侍妾丫头也不少了,也没听说哪个能有了身孕。不想红蜻在贾珍身边这才数日便有了喜脉,可不是罕事。心里虽有些疑惑,只笑道,“果真如此,倒真是一件喜事了。大哥哥这些年自蓉儿之后便无所出,若是老来得子,想必是十分畅怀的。”
尤氏道,“可不是。你大哥哥昨儿乐得一夜都不曾睡好,今儿一大早就打发蓉儿出去请好大夫回来又试了脉,喜脉无疑了的。如今乐得大约去找你们老爷喝酒去了。”
凤姐见她虽然笑着,眼底却有些冷淡,便知她心里不快。只是不能说破,只笑道,“倒是嫂子有眼力,替大哥哥选了这个丫头,果然这才几天便有了喜讯了。 到时候大哥哥自然要承嫂子的情才是。”
尤氏便也笑了,道,“他如今那里还顾得上我。方才临走的时候,还想着给红蜻屋里再添两个丫头,只怕不够服侍的。 又怕红蜻吃错了东西,还要另外给她立个小厨房呢。”
凤姐笑道,“多年没这样的动静了,也难怪大哥哥得意。”一边向身后道,“小琴出去和在他们说一声,回府教你平姨娘打点一份贺礼来,送给红蜻贺喜。”
小琴答应着去了。尤氏听她提起平儿,叹道,“终究是没人及得上平儿。倒是你有些福气。”
凤姐看一眼银蝶,笑道,“银蝶也是个好的,嫂子也是有福气的人了。”又说,“昨儿听我们二爷说 ,蓉儿要议亲了,不知道真假。”
尤氏道,“果然要议亲了的。前儿有人提了谢家的小姐,虽说是庶女,听得性格相貌都是一等的,何况和咱们家久有往来的,你大哥哥就点了头了。”
凤姐一时想不起哪一家,尤氏便道,“就是定城侯家的。”
凤姐便知是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家的姑娘了。 论起来娶得是继妻,门第家世倒也配得上,难怪贾珍肯点头。只是不知这位姑娘是否能有可卿的妩媚婉转,这么想着,不觉笑了。
忙道,“果然珍大哥哥是有成算的。庶女也好,我们家二姑娘可不就是庶出,如今太太不是一样的疼爱,瞧着比嫡出的也没甚么分别了。只怕多少嫡出的小姐也未必能有她那样的容貌和性格。”
这说的是迎春。尤氏点点头,道,“这倒是的。我瞧着你们太太如今是真心的疼爱她,日后要嫁人必定也有一副厚厚的妆奁了。”
一时想起惜春,笑道,“如今我们家姑娘倒多承你太太和二姑娘照应着 ,听说过的很好。我过去了几回,瞧着她也是真心欢喜的样子,倒比先前活泼了好些。和我说起话来,也不似先前那么冷淡淡的了。到底是跟着你们教养的格外好些。”
凤姐忙笑道,“这话传出去了没得教老太太和二太太生气。我只当没听见罢了。”
尤氏笑道,“如今外头谁不笑话他们二房的家教。只不过碍着贵人的体面,不敢明着议论罢了。薛家为何急着搬出去,可不是要早早撇干净了的意思么。”
提到薛家,凤姐也微微笑了笑,道,“我那薛家表哥也不是省事的,比宝玉倒是更坏了些。 可惜薛大妹妹那模样性子都是顶好的。”
尤氏撇嘴道,“那又如何。谁不知道她那哥哥是个什么人物,差不多的人家谁肯娶回去生事。说是有钱,如今谁不知道他家那些买卖一日不如一日起来,薛大傻子又成日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胡混,便是家有金山也架不住坐吃山空的。
前儿我还听说竟要和忠顺府的长史官竞买田庄,亏得那主家是有眼色的,直接把庄子卖给了长史官那边,才不致闹出事来。纵使这样,听说薛大傻子很是不满,在外头说了许多不知高低的话,连你大哥哥听说了,都觉得十分不妥,劝了他几句,见他不听,只得撒手走开了。忠顺府里头的人岂是好惹的,那薛大傻子得罪了他家,日后还不知怎么样。”
凤姐也早知此事,只笑道,“横竖不与咱们相干就是。何必操这闲心。”
说话间小琴回来,后面跟了个婆子,捧着贺礼。凤姐便笑道,“我和嫂子正说话呢,你给红姨娘送过去罢,就说我怕扰了她清净,就不过去了。教她安心养胎,等欢喜了我自然还有厚礼的。”
小琴答应着去了。尤氏道,“你倒乖觉。”凤姐笑道,“若是嫂子有了喜讯,我必定亲自到屋里瞧得。”
说的尤氏有些红了脸,道,“越发没个正经话了。你若是有了喜讯,我也必定亲自过去瞧你,还给你备一份大礼。”
凤姐也不觉脸上红了一红,方欲说话,却听见外头一片声的喊了起来。
尤氏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便命银蝶出去瞧瞧 。片刻银蝶回来,道,“奶奶,焦大又喝醉了,在外头乱骂呢。”
尤氏便皱皱眉,道,“上回塞了他一嘴的马粪,难道还没长记性。他又乱骂什么?”
银蝶道,“奴婢不敢说。”
尤氏便知必定无甚好话,也不接着问了。
凤姐也只做不在意,笑道,“早教你远远地把他打发出去就罢了,偏要留在跟前惹气。既是有些功劳的,何不送到庄子上好生将养着,也算咱们知恩图报了。还要留在府里当差劳碌,教外人看着也不像。何况他那岁数,能干些甚么事,不过添乱罢了。咱们家如今的光景,别说一个这样的人,便是十个也是养得起的。”
尤氏叹道 ,“ 你说的倒是容易。你又不是没听说过那个奴才的脾气,稍不顺心就吃的烂醉,连你大哥哥都敢骂的。去了庄子上岂不是更无法无天起来了。”
凤姐笑道,“横竖眼不见心不烦,何必管他在外头如何。那些庄子上的庄头都是各自为王的,谁会买他的帐。到时候自然不必咱们操心这些事的。”
尤氏想了想有理,道,“倒宁可这样了。待你大哥哥回来我和他商议商议便是。”
两人便又说了些闲话。用了晌午饭, 凤姐便起身告辞。回去路上便问小琴,“今儿那焦大在外头骂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高考第一天。
十年寒窗苦,只为一刻甜!都要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