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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这是萧阑唯一的感觉。
他呆愣着看着眼前的皑皑白雪,一阵伴着雪的寒风吹过让下的身体不自主地打着寒颤。
萧阑的思绪也随之冷静下来,他看了看周围的一片雪白空旷,回想起了索菲亚泪流满面说的话,他这竟然被索菲亚的空间卷轴给送到雪山来了?
萧阑的手中还拿着染血的匕首,怀里孩子身体上的鲜血浸入白雪里。萧阑能够感觉到怀里的孩子紧紧抱住自己的力度,他记得索菲亚哭喊着对他说的话,此时他原本下定的决心在这冰冷的雪山里却又开始动摇起来。
还要死吗?
“亚尔曼,你想要活着吗?”萧阑低声问着,将自己无法回答的交给了亚尔曼。
“要。”那个遍体鳞伤的孩子这么说着。
一个字,却坚定无比。
萧阑一怔,手中握紧的匕首缓缓放了下来。他原本以为亚尔曼会选择死去,因为萧阑把亚尔曼当成了另一个何墨。何墨从没想要活下来,就连他最后的选择都是决绝惨烈地要与他一同燃烧殆尽在大火之中。
但是亚尔曼选择活下来,如此坚定不移的,让萧阑有些震惊。但他突然又想到,也许不同的选择不是因为亚尔曼和何墨的不同,而是因为在上个世界里他已经死去成为怨灵,而现在他却是好好的作为伊索·兰索尔活着。
好吧。
既然你说要活着,那就好好活着。
萧阑将空间戒指里治疗的魔法药水都拿了出来,伊索母亲给伊索留下的药水自然都是珍贵的上等品。亚尔曼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都在药水的作用下迅速愈合着,尽管如此留下的纵横交错的疤痕也让萧阑看得心痛,不敢去想亚尔曼在洛克手下经受这些酷刑的时候会有多么痛苦。
而亚尔曼的胸口上还有个烙印,烙下了[罪]字之样的烙印,就像是在被嘲笑着,不管转变了发色,拥有了名字,得到了庇护,亚尔曼永远都是低贱肮脏的罪族奴隶一般。
萧阑看着那烙印的痕迹,眼神冰冷。
他从来都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也更不会因为恨而想要杀死一个人。而现在萧阑是真真切切地恨着,恨不得将他强加在亚尔曼身上的折磨全部都让他加倍偿还清楚,最后亲手杀死他。
萧阑这时候才记起来,他杀死了克里夫司祭。杀人这种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如今却真的这么做了,亲手用剑杀死了一个人。而他的心中反而丝毫没有后悔和内疚,萧阑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了,就像是心脏深处的什么地方开始歪斜起来。
萧阑微垂着眼,伸手将男孩身躯上罩了一件裘皮披风。克里夫司祭死在兰索尔家族宅院,萧阑也知道这件事情重大,但既然索菲亚说她会解决,萧阑如今也只能相信她了。但是萧阑不知道为什么索菲亚会挑这种极寒之地将他送过来,难道是知道他有火系魔法所以料定不会冻死吗?
“你睡会儿吧。”萧阑叹了口气,多想无用,还是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吧。他伸手将被披风裹得严实的男孩横抱起来,只希望在天黑只能在雪山上找到可以暂时落脚的山洞。
萧阑在寻找山洞的途中,才明白为什么索菲亚选择这个地方。
雪山由一层层大大小小的半圆形白色丘陵阶梯组成,白雪皑皑覆盖在丘陵之上,每走一步似乎脚步都要陷下去,如同棉絮一般。殷红的落日,遥望远处漫天的彩霞都氤氲着令人动容的红色,那美丽的颜色晕染着整片雪山。
那原本雪白的呈层叠状下降的丘陵,从高低不同的地方闪烁着曼妙的颜色,殷红,绯红,桃红,而视线不及的末端也染上了浅浅金辉。
风起,雪花翩然,竟席卷着那点点晶莹向远方落日。
那一刻,点点盈盈的光融汇成一条光带,似乎像是遥遥相望的银河就出现在,璀璨而动人。那随风飘散向天际线的晶莹,在落日下透射出了微妙的色彩,闪烁着万千波光,如同世间光影所幻化出的奇迹般。
萧阑不禁为这样的唯美动容,也许来到这里亲眼见证这般虚幻的奇迹更是索菲亚的心愿。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睡得沉稳的男孩,孩子的双眼被一条锦蓝的带子缠住,看着娇小而又孱弱得令人怜惜。萧阑心中尘封的痛惜又一次喷涌而出,可惜这世间万般景色亚尔曼都无法再看到了。
等到萧阑终于找到山洞落脚后,萧阑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躯体上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他一直支撑到现在都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当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时,萧阑才觉得之前克里夫的[光球]一击留下的渐渐苏醒的痛觉和倦怠一点点蔓延开来。他深吸着气告诉自己睡着就好了,伸手抱着一旁的孩子沉沉地昏厥了过去。
严实地裹在裘皮披风里的男孩此时缓缓坐了起来,他缓缓抬起了手,左手的指尖像是看得见般落在了萧阑紧锁的眉头,右手覆在了萧阑的腹部。一阵白色的荧光从孩子的掌心浮起,温暖的光晕笼罩在了萧阑受伤之处,而那银光扩散开来将萧阑完全地笼罩起来。萧阑眉头缓缓松开,睡得更加沉稳。
“出来。”男孩站了起来,向洞口走了几步。
如果此刻萧阑睁开眼就能看到洞口站着五个人,其实都不能算是人。长得起码有两米多高,明明天寒地冻却裸着身躯只在腰间围了一条野兽皮毛做的围裙。他们站在洞口,虎视眈眈地看着,那双双猩红的血眸冷酷无情,双手五指有着如同野兽的爪牙,发黑锐利的指甲。
肌肉强壮的离谱,身体上覆盖着一层浓厚的体毛,粗糙恐怖得吓人。而此时他们望着洞穴里单独的两人,仿佛是寻找到了可食的猎物一般,双眸里残忍血腥的光满肆起。
其中一个野人嘶吼着迅速地冲了过来,飞速的脚步,野蛮的力量,带着迅猛之力就伸出尖锐的指甲向瘦弱娇小的男孩抓去。男孩的右手缓缓抬起,当野人的手未触碰到颈脖时,那双猩红之眼里只看到了霹雳的闪电。然后崩溃的疼痛从右手传来,恍若被雷电全身击中,而右手完全焦黑腐烂竟然直截从躯体断下,在下一秒正给被一阵蓝紫色的光束弹了出去。
其他的也怔住了,但是没有恐惧愤怒而阴狠,他们开始齐对着天大声吼叫出来,像是在呼唤着什么一样。血红的眼眸,狰狞的面容,强悍的肌肉森严到令人窒息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山洞,而萧阑仍然不自知地在魔法阵里安稳地沉睡着。
下一秒四个野人齐齐嘶吼着向亚尔曼冲去,亚尔曼的身侧无数魔法阵同时浮现出来,如同凝结的风暴一般在男孩的身边将空气席卷。当野人全力的攻击落下,攻击却瞬间折返,听到像是布帛被轻松撕裂般的声音一样,然后只看到自己的胸口出现了几道巨大的血口,像是硬生生地将身体切割开来,血肉模糊,破碎的内脏清晰可见。
热流扑面而来,猩红之色漫天飞舞。
凛冽的寒风耳边划过,第一个攻击断臂的野人迅猛突击,阴狠的目光向地上躺着的萧阑。
“你想动他?”一切只在分秒之下,当野人的锐利发黑的指甲向萧阑扑去时,眼前突然出现了男孩的身影。冰冷的嗓音,恍若从地域深渊传来的诅咒一般。
亚尔曼轻巧地抓住了野人粗狂的手腕,然后那看似小巧无力的手硬生生地将野人的手腕捏断,血肉模糊,骨骼断裂,耳边只听到野人发狂地吼叫。
“你竟然想动他。”
亚尔曼轻笑着,绽开的弧线似乎要将一切喧嚣和震荡割裂,颤栗的错觉陷入了空气的每一分。
有细小的藤蔓从悬空的魔法阵里窜出,然后一根根全部都似乎被鲜血的味道吸引一般直直冲向了野人断裂的手腕。尖锐的藤蔓刺入伤口,袭入血管,奔走在血肉之间。不到一会儿,只看到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倒在了地上,藤蔓肆意丛生,然后在心脏上方盛开了一朵妖艳的花朵。
“都来了吗。”亚尔曼轻声说着,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安第斯山脉,正好。”
他低头手缓缓地扯下了眼睛上的长带,只看到了一双黑眸。
眼眸里凝聚着最深沉的黑色。
他的手中拿着一样东西,是一块透彻艳红的血灵石。
血灵石从空中坠落却恍若融化在了亚尔曼脚下的地面上,血红之阵在亚尔曼的脚下缓缓浮起,如同鲜血引导一般的颜色刺眼而又跳目。猩红的风席卷着,亚尔曼橙红的头发在空中飘动着,一双黑眸里仿佛翻滚着来自地狱深渊般的毁灭性的黑暗。
从亚尔曼的口中开始呢喃起来某种不知名却震撼人心的言语,似乎调动着整个世界的能量一般。流传在罪族的血脉里,也只有罪族,不,也只有双黑之子之人才能够继承下来的如同神一般的力量,吟唱出全然毁灭的力量。
野兽的嘶吼声在山上此起彼伏,在安第斯山脉上从未遇到的兽潮变这样突如其来袭来了。
一直捕猎野兽和猎食人类为生的野人,终于变成了兽潮下被粉碎的猎物。
那个男孩静静地伫立在血红之阵里,那双漆黑的眼眸一片冰冷,他的眼神宛如从地狱中浴血归来,但是残忍中蔓延妖艳的美感。似乎已经穿透了距离,看到了鲜血淋漓的兽潮战场眼眸里。如同恶魔又如同神明,无人知道他是如何降临以及带来的结局。
一切,都不容窥测。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安静地沉默的萧阑。
男孩虔诚地跪在萧阑旁边,手指从萧阑的眉眼、脸庞,轻轻滑到喉咙,然后再到胸口。亚尔曼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温热的血液在这个身体里涌动着,仿佛在呼唤着亚尔曼快点划破那点脆弱不堪的皮肤,让那鲜血和力量涌现出来。
[有什么脏的,明明黑色最好看。]
他记得这个人毫不避讳地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明明是众人避之不及的罪族,明明是被视为低贱罪孽象征黑色,他却用温热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
他记得这个人用这双手抱住了他,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从人前带他一步一步踏入了光明温暖之地,就那么肆意地将他庇佑在他的保护之下。
“这是我的。”男孩低声说着。
男孩伸手紧紧握住萧阑的手,有力的手指嵌入萧阑白皙的右手,但却仿佛捏碎骨骼般的力度。只要被这样的握住,似乎就不会再放开了。
[就叫你亚尔曼吧,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他记得这个人的眼睛,那双美丽的蓝瞳似乎承载着大片湛蓝的海水一样,影影倬倬。当他那么用心注视着你的时候,就如同广阔无际的大海从高处流泻而下,瞬间将人湮没。
“是我的。”
男孩的手抚摸着萧阑的脸颊,然后指尖摩挲着萧阑的眼角。他要这人的眼里只能注视他一个人,只能包裹他一人的大海,就如同那天燃烧殆尽的火焰,只融进在这个人的幽蓝的眼眸里。
[我说,你要杀了他……我不准。]
他记得这个人的嗓音,颤抖而又沙哑,一字一字都如同浸透着绝望而又糜烂的黑暗般令人沉迷。明明是一个如此干净明亮的人,却为了他让鲜血染脏了他的手,也要拼命护着他。
“是我的。”
男孩的手从眼角滑下,落在了萧阑的颈脖之中,他伸手摩挲着萧阑的喉结。他低下头,靠在萧阑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发间的味道充满了他的肺部,进入了血液的循环,侵略一般进入他的生命里,再也无法摆脱。
[别怕,不会再痛了。]
几百年来他一直都是孤独的旅人,因为继承的使命在这里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流浪。只有在夜晚仰视星空的时候,才会觉得无数之人猩红的眼眸正对视着他,正期许着他,正警醒着他。而这万仞高空之上,有着他永远无法回去的故国。
正是因为不伤不灭,所以才更加不在乎痛苦,不在乎死亡,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也许他就是奴隶,一个为了复仇和使命而苟延残喘至今的奴隶。
[我带你回家。]
他记得这个人颤抖的身躯,小心翼翼而又无比珍惜的拥抱,急促跳动的心脏的声音。直到那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乌黑烂透的心脏里终于流过了一丝鲜红的血液。
无法回去的故土,无法传递的痛苦,却是已经注定的毁灭,而在此刻似乎终于有了新的归宿。他所期待的毁灭与终结,在此刻有了全新的意义。
当他说出带他回家这句话时,亚尔曼只想不顾一切地要拉着这个人一起活下去。
即使是一起毁灭世界,去往终焉。
亚尔曼缓缓低下了头,他亲吻着萧阑的脸庞,温热而又着迷地抚摸着萧阑的发丝,最后无比虔诚地再萧阑的嘴唇上轻轻印下。
这个人的生命,也只属于我一个人。
“全部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