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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灯如豆影幢幢,秋容就站在甬道的尽头,半张脸庞在灯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泽,另一半脸淹没在黑暗之中,阴晴莫测,邪魅难言。
看清此景,三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竟有些挪不动步子。
“不可能!不可能!”铁鹰首先从这震惊中抽身出来,一脸不解,这人是他亲手打死,用足他十成功力,绝不可能留有活口!
当然不可能,薛h又何尝不知,她和玉面罗刹亲眼看秋容断气,就算他存心瞒骗,那尸身的僵硬程度又如何做得假。
除非,眼前的这并不是活人,而是前来复仇的恶鬼!
突然她脸色一变,喃喃自语道:“莫非是回魄还阳之术?”
铁鹰闻言一愣,狠狠的盯住她示意她继续。
薛h似是十分害怕,声调有些微微发颤:“听闻这种阵法非常凶邪,死去之人若带有怨气未解,一旦置身此阵,怨气便化为煞气,届时魂魄离位,化身尸魅。尸魅若成形,三界之内再无人能阻,只致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玉面罗刹闻言突然大笑起来,“秋容,你果然回来复仇了,你的仇人就在眼前,不将他食肉啖血,如何能解你心头之恨!”
铁鹰身形颤动,他本不信这等荒谬之说,只是入这地宫以来,太多诡异之事,早已将他精神击溃。
忽然他面色狰狞的吼道:“尸魅也好,魂魄也罢,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说完他运功疾冲过去,掌风一凝,如雷霆之势,狠狠劈向秋容。薛h被他拽的向前踉跄,忙运起轻功勉强跟在后方。
谁知他掌风未到,秋容竟已直直的倒下,面色无华、全身冷硬,不是一具死尸又是什么。
显然,刚才有人故意将他立在此处,利用幽暗的灯光和石壁支撑,远远看起来,竟如死而复生一般。
铁鹰本已准备背水一战,未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又惊又怒,神经紧绷的盯住秋容的尸身,不知他到底是人是鬼。
薛h在他背后悄悄观察一番,果然不出所料,机会就在这一刻!
趁铁鹰有些怔忪之时,她突然跃起躲入身旁两块石壁之间,手心一块石子飞出,机关一触即发,石壁内传来铁齿与锁链咔咔转动之声。
铁鹰刚察觉异动,还不及反应,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巨响,抬头一看,一块千斤重的巨石正轰然落下,转眼间就要将他碾成肉泥。
铁鹰震惊之下,忙运起内力,拼力向上一掌击出。巨石被震得碎裂开来,四散飞出,而铁鹰也被这重击震得五脏俱损,猛地突出一口鲜血。
就在他内力尽耗、身形摇摆之间,一把短刀自他胸口穿过,鲜血泊泊而出。
抬起头,只见玉面罗刹那张绝美的面容之下,泛着森森寒意,黝黑的双瞳中,闪着仇恨的火焰,如同地狱中走出的修罗使者。
铁鹰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前这一刀,想不到他一生自负,到头来竟败在自己最轻贱的人手中。
鲜血已将他胸前长襟染透,铁鹰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回头狠狠盯住薛h,笑叹道:“尸魅?还阳?你到底是何时布下这局的?”
薛h摇摇头道:“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我想能做到这些的只有那位诱我们前来的吴庄主。只是他既然送了这么一份人情给我,我们没理由不利用。”
铁鹰脸上闪过怨恨和不甘,又道:“别忘了,你还和老夫锁在一起呢?”
薛h嘴角轻扬,“普天之下,实在没有一把锁能难得住我薛h。”
铁鹰突然露出了然神色,叹道:“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你既然对庄内机关如此熟悉,肯定和那人有渊源。”
薛h顿时激动起来,忙问道:“你认识薛道平?”
铁鹰却又笑了,转向玉面罗刹道:“你口口声声要报仇,如今却和他的后人为伍,岂不是可笑之极。”
玉面罗刹冷冷将刀抽出,满意的看他痛得扭曲的面容,淡淡道:“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揣测。”
薛h心中焦急,正待问个明白。突然一股异香袭来,她暗叫一声不好,想要屏气却已来不及,眼前一黑,已陷入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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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再度醒来,已经置身于一间石室之内,身受重伤的铁鹰和秋容的尸身,都已不知所踪。
薛h忙起身环顾四周,石屋内布置简单,仅有一个书架,一套石案和石凳。石案上放着一个罗盘,几本泛黄的旧书,书页有些破损,显然是被反复翻看过。
一种熟悉感袭来,令薛h险些站立不稳,她颤声道:“这里,是我爹爹住过的地方。”
玉面罗刹微微一震,追问道:“你能确定吗?”
因记挂起爹爹,薛h语调中也染上了些悲伤:“这罗盘是我爹爹惯用之物,还有这摆设这书籍都和他书房内无异。”她知道玉面罗刹记挂秋容的尸身,又安慰道:“你放心,吴秋水把我们安排在这里,肯定有他的原因。秋容的尸身对他无用,一定还在这个地宫里,若我们能出去,总会把他找回来。我有预感,当年我爹爹所做之事的真相,一定就在这间石室之中,你先告诉我,你和他到底有何恩怨,为何你说他是你的仇人,又是你的恩人?”
玉面罗刹盯住她许久,霜雪染上了他的眉眼,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他终是开口道:“秋水山庄,幕后真正的主人是一位当朝权臣,吴秋水也不过是他的傀儡而已。本朝权贵之间盛行龙阳之风,那权臣便投其所好,或捉或买一些容貌清秀的少年囚禁于此,修习媚术、技艺和……床底之术,数年后再送到各个朝中大员甚至王府之上,借此拉拢嫡系,刺探情报。我是十岁那年和秋容一起被送到这里,我们和父母在灾荒逃难中走散,被人带入秋水山庄,从此受尽了折磨与耻辱,他们见我容貌过人,便格外器重我,我也得以知道更多庄中秘辛,甚至习得一些武艺。”
似是被回忆所伤,他微微顿了一顿,压下心口激荡接着道:“当年的秋水山庄虽占据天堑,却也并非毫无逃生机会。只到有一年你爹爹前来,用了一年时间将这里变成了一个插翅难飞的牢笼,从此断绝我们所有的希望。”
“不可能,我爹爹一定是被人胁迫,他绝不会做这种助纣为虐之事!”薛h忍不住急辨道。
玉面罗刹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爹爹和吴秋水之间的事我知道的并不真切。当年我确实恨他入骨,于是有一天,我终于找到个机会刺杀他。当然,我失败了。但是我在他面前一字一句控诉他所犯下的罪孽,我想你爹爹当时震惊的神色,应该不是假装的。”他又自嘲的笑了一笑,“纵是如此,他们也舍不得杀了我,只是将我囚禁起来,用各种□□轮流在我身上试验,我便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里麻木的活着。直到有一天,你爹以试验机关为名来找我,偷偷塞给我一包药,又告诉我一条密道,让我在某一日亥时借机逃走,他会在地道口等我。随后的事,我大概都告诉你了。”
薛h沉思一番,道“如此说来,我爹爹应该知道这庄内所做勾当,那吴秋水又怎会轻易放他离开,他既然没杀我爹爹灭口,应该是有些把柄被我爹爹抓住,这就是他把我们诱到这里的目的。”
“那么这间石室,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两人于是在石案和书架间都翻看一番,并未发现什么机关,只在一本书的扉页上发现一阙工整小篆抄写的《鹧鸪天》:“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g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玉面罗刹微微皱眉,问道“你爹爹单独抄了这阙词,莫非另有深意?”
薛h轻轻抚着书页上的字迹,眼中泛出柔和的微光:“这阙词在任何人看来都只是一阙离别之辞而已,却只有我能理解它真正的意思。那时我还小,觉得卦象太过枯燥,总是不愿去记背。爹爹便为我想了这个法子,把八卦之象对应到诗词里平上去入的音调之中,用背诗词来记卦象。”她将书页轻轻抱至胸前,仿佛再度感受到爹爹的体温,听他温柔的应对自己的小脾气,眼角微热,泪水缓缓滑落。
玉面罗刹见她如此,心中也微有所感,柔声问道:“也就是说,这阙词对应了一副卦象!”
“没错,”薛h拭去眼角泪水,走到罗盘之前,轻轻拨弄一番,面前的石墙微微震动,竟然开出一扇门来。门内摆着一个锦盒和一封信,信上用小篆书道:吾女薛h亲启。
薛h忙抢上一步,拆开信封,已经泛黄的纸笺缓缓展开:
h儿:
若得机缘开启此信,定已获知此事诸多隐情,甚至置身于险境之中。
吴秋水当日以薛氏满门性命为胁,迫为父为其打造机关密室已一载有余,数月前,得一位少年相告,为父方知所犯罪孽深重,然大错已铸,再无回头之路。为父为求自保,悄悄打造数处隐蔽机关,机关若动,则整个山庄和地宫毁于一旦。又将机关全图藏于此锦盒之内,望你能借此图逃出生天,切莫将其落入奸人之手。
这段之后,突然出现整页的墨团,显然是不断涂抹造成的痕迹,薛h忙向下翻去,又见一行小字:
“自草庐一别,已一载有余。汝额间细发,乃吾走时亲手所剪,如今概可绕指而梳矣。吾一生殚精竭虑,唯愿吾女一生安康,喜乐相随。望汝长存初心不改,目虽视恶,心不存霾;习玉石之质洁,似青松之不弯,则吾于九泉之下亦能含笑也。”
然后又是几行空白,最后一句话笔迹微有些凌乱,墨迹点点晕开,似是滴滴泪水染湿纸笺。
“吾愿上天乞怜,能复见吾女一面,若能再听汝稚子童音,再抚汝鬓间秀发,平纵是万死而莫敢辞也。”
读至此处,薛h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纵声大哭起来,泪水中她仿佛看到爹爹轻轻抚着她的额头,微笑的安慰道:“h儿,不要哭。”
玉面罗刹见她已泣不成声,心中也是大为触动,他仿佛看见那人,怀着拳拳慈父之心,在这阴暗的斗室之中,无数次写下又抹去对爱女的思念和殷盼。他轻轻揽住薛h哭至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要哭,你做的很好,你爹爹会为你骄傲。”
石室的门,就在这一刻轻轻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