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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忍住了自己的情绪,故意板着脸,淡淡道:“秦渼儿,要是你再这样胡言乱语,就休怪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动粗。”
秦渼儿忙低下头,噘着的嘴巴翘得更高。
就这时,一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男人从深巷之中走了出来,欢喜的迎上前。“秦亲家,你终于来了。”
秦渼儿忙欢喜的叫了声:“干爹。”
毕竟此人,她从小就认识,如多年后高个子男人所说,在秦渼儿三岁那年,也就是韩冰进城那年,他就和秦義天做了拜把子兄弟,当地俗称打亲家。
进屋后,一年过半百的中年妇人正忙前忙后做着地道的农家小菜,而另一年轻却小腹微隆的短发女子笨重的坐在沙发上,面色泛黄。“亲家,亲家母,我现在身体不适,不好意思。”
男人笑着说:“亲家母客气了,你现在怀了孩子,身体可金贵呢。”
接着男子拉着小女孩,笑着说:“渼儿,快叫干妈。”
秦渼儿怯生生的看向沙发上正对着自己笑的气质女子,细声细语道:“干妈。”
男人身后的女人也忙笑着说:“亲家母别跟她计较,她自己预测这次考试不理想,把作文写偏了题。”
“一次考试而已,不用当真。来,秦娃子,走干妈这来。”孕妇笑意盎然,将怕生的秦渼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秦渼儿母亲忙说:“不要靠着干妈肚子,里面有弟弟,别把弟弟挤着了。”
秦渼儿一听立马挪了挪身子,低头好奇一看。
孕妇拉着她的小手,淡淡道:“要不摸摸,弟弟会在肚子里动。”
秦渼儿不敢,生怕伤了肚子里的弟弟,就死死地盯着干妈的肚子——圆乎乎的,偶尔还会微微颤动。
这时,年过半百的中年妇人端着已做好的饭菜,放到小方桌上,热情的说:“来,饭做好了。”
孕妇教着秦渼儿,说:“快叫婆婆。”
秦渼儿忙亲切的叫道:“婆婆。”
因从小父母上班很忙,秦渼儿都是跟婆婆辈的老人一起生活,所以对老年人格外的亲热。
……
饭后,秦渼儿父母因事匆匆离开,留下她在这半工业风的大房子中同刚认识的干妈一家人生活。
这样莫名其妙丢下她的事儿,从小也有数次。
3岁左右,父亲就将她丢到绵阳南山幺爷爷家,说一周来接,可不会写字的秦渼儿用画小棍的方法将时间记录在《语言》书的封面上,当画了十几根小棍后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委屈,跑到幺爷爷跟前撒娇道:“明明过了约定的七天之期,可爸爸说话不算数,都还没来。”
幺爷爷说:“哪里有一周,你记错了。”
秦渼儿拿着那本已经弄得脏乎乎的《语言》书,指着最上面那用铅笔画得歪歪倒倒的十几道1,憋着嘴说:“不信您数,都过了7天了。”
她依赖父亲,依赖家里跟她最亲密的亲人,她不想失去父亲那沉重而具有安全感的爱。
那天后,秦渼儿时常等婆婆爷爷上班,六孃六伯上学后,就趴在房间的窗户里,期盼的俯视着五洲电源厂家属区里那条最宽的水泥路,希望能看到大伯或四伯开车来接自己回去。
那次啊,直到幼儿园开学,才接她回了乡下,剃了个光头——因吃了太多一元八毛钱的夹心饼干和七毛钱的娃娃头冰淇淋,头顶生疮,不能留头发。
在绵阳期间还有个搞笑的小故事。
上警官学校的秦逸和同学约好周末一起看电影,他父亲却让他和秦渼儿站在自己对面,如同军官在训练小兵——只是这身高差,却萌翻了人。
过了一会儿,他父亲说:“带着秦渼儿一起去。”
秦逸内心抵触,反驳道:“她才三岁,能看懂电影吗?”
他父亲那高大的身躯,不用提嗓门就给人一种强烈的威压。而此时他不慌不忙,拿出卷尺给秦渼儿量身高。
秦渼儿非常紧张,听话的僵硬着身体。
只听他父亲那不容动摇和质疑的声音一出,秦渼儿就忙回到原位,笔直的站在秦逸身侧。
“她一米零三,坐车都得买半票。秦逸,你带她到电影院门口买个七毛钱的娃娃头,别买一两毛钱的冰棍儿。”
年轻帅气的秦逸歪着头想了一息,终于妥协了,点点头道:“好吧,勉为其难的帮您带她一天。”
说罢,秦逸接过钱,放进裤兜就拉着秦渼儿的小手出门去了。
秦渼儿心中有点抵触,不想去。可是幺爷爷那具有权威的模样,她也不敢反驳。
好不容易,一高一矮的两人在候车站等来了一趟直达电影院的2路电车,只见帅气的秦逸拉着洋娃娃一样的秦渼儿上了车。
“站好,站直,先比一下身高。”
秦渼儿吐了吐舌头,把身子死死的贴在画着刻度的墙面上。她没在大城市呆过,也没坐过电车,只见她傻傻的站在那里,翻着眼睛看着风流英俊的秦逸。此时秦逸正微虚眸子,饶有趣味的说:“你还没一米高,吃那么多东西都浪费了。你看我吃豆沙冰糕,都长到一米七六了。等会六伯就给你买好吃的豆沙冰糕。你回去不准说哈,就说买的娃娃头。”
秦渼儿忙点点头——秦逸带她出来玩,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此时能不听话吗?
“六伯,豆沙冰糕好吃吗?”
秦逸见她答应,脸上一喜,拉着秦渼儿往车厢走,来到售票员处买票。“阿姨,她没一米。”
售票员笑着说:“这洋娃娃一看都不止一米。”
秦逸吐了口气,灰头土脸的看了眼秦渼儿,不好意思的掏出钱,售票员扯了一张票递给他。
秦逸心中侥幸:还好,节约两毛钱。
秦渼儿见他脸色有异样,大气都不敢出的牵着他的手。
两人通过一个柔软有褶皱的黑车厢,找了个座位。
当车转弯时,秦渼儿才发现电车车顶有很粗的钢绳,钢绳上方有圆环,那圆环直接穿过公路上方的电线,使得电车只得跟着电线方向行驶,很是神奇。
要下车之际,秦渼儿才发现车身那如同手风琴音响一般的衔接处,居然是镂空的——疾驰的水泥路路面从三角形的镂空处跃入眼帘,很是吓人。
只见秦渼儿警觉的使劲拉着秦逸的手,生怕从小孔洞掉落而下。
“六伯,幺爷爷说我要买票。”
秦逸碰了碰她,示意她小声说话。“他那尺子有问题。”
秦渼儿忙缩着身子,又偷偷的看了眼前面车厢坐着的售票员。
等两人下车后就直接来到了电影院门口。
此时,电影院门口有几处骑着自行车拖着绿木箱卖冰糕的人,秦逸望着人群,焦急的说:“等六伯找到同学,我们再买冰糕哈。”
“嗯。”
于是,两人爬上了几格阶梯,正碰到另一位身材高大的长腿欧巴。
秦渼儿心中好奇:怎么六伯的同学跟他一样,都这么帅,都这么高呢?
“刘金骏,这是我侄女。我们先去买冰糕,然后去买票。”
刘金骏点点头。
当他们来到卖冰糕的自行车前,秦逸说:“来两根冰棍,一个绿豆冰糕。”
卖冰糕的说:“只有芝麻雪糕,要么就是冰棍。”
秦逸自行在翻开的木箱子里找了找,对着秦渼儿说:“这个黑芝麻雪糕也好吃。”
秦渼儿一听“雪糕”二字,心中神往,笑着说:“好吃么,那就买这吧。”
秦逸怕她回家说漏了嘴,把她抱了起来,说:“你看看冰糕箱子里,你喜欢吃哪种?”
一眼望去,一箱子的冰糕。秦渼儿指着白色的雪糕说:“可以吃白色的吗?”
“嗯。”
秦逸把秦渼儿放下,就问老板,“这个雪糕好多?”
“两毛。”
那就都拿这种。
……
后来回去,因为秦渼儿拉肚子,秦逸还挨了顿骂。他以为是秦渼儿出卖了自己,好些天不搭理她。
秦渼儿见帅气的六伯不搭理自己,一直都生着闷气,直到回去都如此。
十几年后,秦渼儿才懂为何六伯和幺爷爷有那么一出:幺爷爷以为六伯早恋,派自己当小跟班好回家后得到情报;而六伯因未按计划经济安排消费,害怕父亲训人,所以误以为秦渼儿告了状。
童年旧事值得回味,长辈对小辈无私的爱,都值得我们牢牢地记在心中,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尽己之能给予他们想要的老年生活。
言归正传,秦渼儿在绵竹人民公园住的第一个晚上,和干妈挤在墙边的一张小床上。秦渼儿怕踢到弟弟,将身子努力的往床边放。干妈睡在另一边,抱着她的小脚,笑着说,“秦娃子,没关系,干妈把你脚抱着,就不会碰到肚子了。”
秦渼儿怯懦的问:“弟弟以后叫什么名字?”
“星儿。”
……
那年暑假,秦渼儿第一次见到了点炒纸和几种外币,还用点钞纸和外币学会了打麻将。同时知道了一种概念:汇率。
因为在打麻将时,干妈会给每个人发不一样的币种,在胡牌后,让秦渼儿用点钞纸来计算每个人应该支付多少钱,去换算输家和赢家手中的外币。
而干爹会在下班后回家吃饭的时间,出《脑经急转弯》的题考秦渼儿,最记忆深刻的题目是:“秦娃子,干爹考你一个问题,树上有十只鸟,用枪打死了一只,还剩多少只?”
秦渼儿第一次老实的回答:“九只。”
干爹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继续开导的说:“枪声一响,是不是所有的鸟就吓跑了?”
秦渼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暑假过得很快,秦渼儿要回村里上学了,父亲来接她那天,干爹拿了一本棕色壳子的《唐诗三百首》给她。她像宝贝似的抱在怀中,高兴得不得了。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张姑父送给自己的那本很厚的精装版《新华大字典》那般让人爱不释手——几十块钱的一本字典,相当于当时乡村教师一个月的工资。
而秦渼儿却一直没有机会去老书店看韩冰,在思维活跃的城市玩得不亦乐乎,早将他抛之脑后。
后来干妈肚子里的弟弟出生了,取名“唐诗星”。
注:写到这,琴音不禁笑了起来,不知六伯的儿子看到这段有关自己严厉父亲年少时的往事,会不会就不那么怕父亲了呢?而六伯是否就不会用那么严厉的方式管教儿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