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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在修真界正西方,而南疆在正南,相隔十万八千里,还要跨过修真界的禁制屏障进入凡人国度,通常要去办事的人,不会直接御剑,而是使用专门的传送法阵。
裴练云照顾东方叙两天两夜,精神有些不济。
修仙之人就算数年不眠,也不至于精神不好如蔫了的茄子,可惜她本来就是个习惯被照顾的,照顾人的细节繁琐,磨得她提不起精神。
她眼皮微垂,面无表情的模样,看在守护传送阵的弟子眼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裴师叔好像心情不好啊。”
“这也难怪,她独自去对付魔修,凶多吉少,谁能高兴?”
“不高兴也没办法,宗主发了话,不去她就要受到处罚了。”
……
几人正悄声议论,突听裴练云淡淡的声音传来。
“你们几个……”
守护弟子立马站得笔直:“是!裴师叔有何吩咐?”
裴练云打了个呵欠:“灵石还不放上去?”
众弟子才发现,他们只顾着讨论,竟是忘了正事。
立刻有弟子将早就备好的灵石给塞进传送阵的阵眼之内。
灵石蕴含充足的灵气,在修仙者还未能直接吸纳天地灵气之前,主要依靠这种从灵气充足之地开采的石头来维持日常修炼。一些品质高的灵石,还被当作修真界的通用货币使用。
放灵石进阵眼内的弟子收回停在手里灵石上的恋恋不舍的目光。
真可惜啊,二十多块中品灵石,就为了裴练云出去一趟就这么消耗了。若是留给他们修炼,可以维持大半年了吧。
有了灵气的补充,沉寂的阵法渐渐升起耀眼的白光。
有弟子将储物袋递到裴练云手里:“裴师叔,这是回程的灵石,你收好了。”
裴练云点头收了,半只脚刚迈进阵法内,只听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师父打算把我留下?”
她转头,见卓雅竹搀着脸色苍白的东方叙疾步走来。
卓雅竹对上裴练云平静的目光,略有些抱歉地说道:“裴道友,我听你的看住他了,可他坚持要过来。”
裴练云盯着东方叙,冷声道:“你来做什么,回去。”
她不由分说转身就走。
冷不丁一只手伸出,紧紧地拉住了她的衣袖。
裴练云瞪眼,斥道:“你这个……”
此刻阵法已经完全启动,一道白光闪过后,处于阵法内的两人,裴练云和东方叙都没了踪影。
传送阵旁的树丛中,白星瑜紧握着手里的玉牌,眼里望着裴练云消失的方向,透出幽幽的冷光。
最终,她还是捏碎了玉牌,报告给墨浔。
“裴练云已经出发,临走前还带着她徒弟。”
从应元真人处刚刚出来的墨浔,接到讯息后,沉默了许久。
他回望应元真人所在的大殿,玉树兰芝的人儿,居然勾起唇角,满是冷嘲。
难怪如此淡定,怕是算准了他不会坐视不理,定会跟着过去。
他的师兄,玉清宗的宗主,整个昆仑恐怕没有谁有他这样了解那个人。
同样的,应元真人也了解他。
裴练云去任何地方,墨浔都还可以不管,除了古蘭城。因为当初,便是他将她从古蘭城带回了昆仑。
墨浔盯着自己的手,素白修长的手指上面,仿佛出现了碍眼的暗沉血色,如一条条蜿蜒扭动的毒蛇,顺着他的手缓缓流淌。
他双手一合,不急不缓地揉了揉。
双手依旧干净。
墨浔片刻失神的表情不再,身形一动,瞬间从应元真人处消失,御剑空中的,仍旧是飘逸若仙的他。
于是守护传送阵的弟子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裴练云刚走,不到两个时辰,墨浔就赶了过来。
没让他们动手,墨浔掏出自己的灵石扔进了法阵。
法阵白光刚刚升起,白星瑜就冲了进去,和墨浔一起从法阵内消失。
众弟子面面相觑,最近他们玉清宗流行师徒同行么?
卓雅竹一直站在法阵边,久久没有离去,满眼的担忧。她没经历过尘世,所以给裴练云转告的话里,凶险程度打了折扣,想到母亲形容的更为可怕,她就忍不住为裴练云担心。
一个全身包裹在符篆绷带里的怪人诡异地出现在卓雅竹身后。
卓雅竹有些察觉地转头,见到来者,忙躬身行礼:“少宗主。”
暗黑色的木牌被扔给了卓雅竹。
卓雅竹望着上面复杂的纹路,疑惑道:“这是?”
“这木牌和你送她的东西相联系,若她身亡,木牌也会化为灰烬。”怪异的嗓音,每一个字都好像是被砂石摩擦金属发出,刺耳古怪。
被自家少宗主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卓雅竹有瞬间的惧怕。身在沧溟宗多年,她也知道,有些秘藏的符篆是不能随便送人的。
但少宗主在给她东西后,就转身消失在密林中,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
卓雅竹这才松了口气,紧紧揣着木牌,轻声道:“希望上天保佑裴道友平安归来。”
白光有规律的闪烁,转眼间,裴练云和东方叙就出现在草木茂盛的山林之中。
凡人国家不似昆仑之中,四季如春,气候宜人。这里四季冷暖分明,灵气稀薄,两人出现时正值十月深秋,气候转冷,寒风阵阵刮过树丫枝头,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微响。
几乎在走出阵法的瞬间,裴练云就给自己和东方叙身上下了禁制,将全身的功法遮掩起来。
她本来就精通古法禁制,刻意遮掩的话,就算是高她一个境界的元婴修士都难以察觉到她的实力。
将修为压制为普通人时,面对冷风,她也不禁身体微微发颤。
一件暖和的披风立刻披上她的后背。
他总是这样,只要她有需要,就会送上最贴心之物。
裴练云拉着披风,动了动唇,原本教训东方叙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捏碎了早备好的隐身符,一阵轻烟过后,再看不见两人的身形。
“先到有人的地方。”裴练云看了眼即将西落的日头,迈步就走。
东方叙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凡是碰见有刺的枝桠和蛇虫出没之地,他反而挺身上前,给她清理干净后,再让她毫无阻碍地走。所以一路行去,别说她的衣服,就连她的发丝都没有丝毫凌乱。
一开始裴练云会瞪他几眼,让他安分点。
身上伤势还没好的家伙,乱动什么!
到后来,她见他处理毒虫蚁蛇无比熟练,既不劳累,也没什么危险,也就随他去了。
偶尔有些灵智刚启的小妖倒霉撞过来,裴练云才微微抬眼,暗中甩出几张低级的符篆,将它们全部镇住。
东方叙见她动作越发熟悉,也停在原地,优雅地斜靠在树干边,慵懒开口:“师父,你若拿个铃铛,就真的像个道士。”
裴练云捏了捏下巴:“这是个好主意。”
于是,当两人步出大山,看见炊烟袅袅的人类村庄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眉目清秀的长须道士和抱着道器的道童。
东方叙突然停住脚步,他的目光扫过贴着假胡子,一身男装的裴练云。只见黄衫道袍掩不住她莹玉般的肌肤,纤纤细指如青葱,微微露在袖口,婀娜的身体根本没法被宽敞的道袍掩盖。
更别说她本身就秋波荡漾的绝美眼睛,波光流转间别有一番风情,真是一眼就能认出是个假扮男装的绝色女子,而她身上的男装反而增加了几分兴味,让人浮想联翩。
连东方叙看了,都暗自咬牙,只觉得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冲,呼吸越发沉重。
他颇为留恋地移开目光,从牙缝里蹦出话:“师父,重新换一套。”
裴练云极少这样穿,正在兴头上,闻言秀眉微蹙:“你不是说我像道士?”
东方叙凤目微眯:“没有女道士吗?”
裴练云懒得和他多言,摇了摇铃铛,径直往前走去。
直至暮色仅剩一点残红,裴练云敲开了村落某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秀丽女子,头上银灿灿的银饰随着她的行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得知裴练云两人是来投宿,这名叫阿珠那的女子脸上闪过略微的诧异之色。
不过她还是留下了两人。
收了裴练云给的银子,阿珠那就非常热情的忙碌起来为两人准备晚餐。
村里人得知来了中原的道长,好奇地聚在阿珠那的房门外,伸着脖子张望。
阿珠那在村里倒是又有人缘又有人气,把看热闹的都请了进来,一顿饭干脆地做成了大聚餐的形式。
长长的木头桌子上,坐满了二十多个人,裴练云和东方叙坐在靠近主人的右手位置,不少村里的小伙子站起来端着酒碗唱歌,一时间屋内气氛闹哄哄的热烈。
裴练云早就辟谷不用进食,此刻修为压制为普通人,也并不饥饿。她只端了白米饭,一粒粒地数着,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目光不时扫过阿珠那的手。
阿珠那的手素白软滑,手指正有意无意地拂过身边东方叙的手背。
裴练云好像哽了什么东西,憋在胸口极为不舒服。
东方叙目光微敛,不作痕迹地抽回了手。
酒饱饭足,屋内逐渐冷清。
阿珠那扭着腰肢,俯身在裴练云身边,轻言道:“道长,我看你家道童气色不好,我家里有新挖的药参,你要不要来看看,如果用得着,我便宜卖给你们。”
裴练云本就是丹修,对于药材有着天生的喜好,虽然东方叙的身体有她的丹药护着,她并不需要再用其他药物,但是凡人国度偶尔也会长出一些让人欣喜的灵药,从前她下山为东方叙购买食材时,就捡了不少好东西。
“好。”
裴练云刚应声站起,就被东方叙按住了肩。
东方叙一把伸手捏住阿珠那的手腕:“我想去看。”
阿珠那的心里莫名一跳,面上却是笑得更欢了:“小师父好奇心真重啊。”
裴练云的目光在阿珠那手腕处一顿,然后淡淡地说:“你想去就去,若是喜欢就留下。”
听到裴练云这么说,阿珠那笑颜如常,反手覆上东方叙的手,拉着他往里屋走道:“小师父气色不好,可是伤了脏腑,没关系,我新挖的药以前卖到城里去过,那些多年脏腑积劳的人都抢着出高价买呢……”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裴练云似无所觉,手里掐诀,双眼轻轻闭上。
阿珠那储存药材的仓库在地下,里面漆黑一片,只微微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幽香味道。
“顺着木梯下去就能看见了。”阿珠那点了火把,率先往下爬。
东方叙顺着木梯刚落地,如蛇的身躯突然贴了上来,莹白的手臂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艳丽之色,缠住了他的腰。
女子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你不是道童。”
东方叙的表情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他也没推开她,低笑:“那我是什么?”
阿珠那踮起脚尖,下巴搁在他肩头,笑声如银铃般:“别装了,你才是道士,那个假道士是你的炉鼎吧?我见得多了,你们这些男人,自家的东西总是害怕被人谋了去,你以为把美人打扮成男人就看不出来了吗?”
东方叙偏头,只见黑暗中的阿珠那双眼如宝石般莹绿,那熠熠生辉的光芒,正不断将人的神识往里吸引。
感觉到东方叙的沉默,阿珠那更是多了底气,之前心里闪过的不安,顿时被她忘在脑后。
今日闯入她家里的两人,不过是有些法器的普通人,连修士都算不上,不足为惧。
“年轻的道长,你恐怕没有师父带你修行,不知道这世间的女子,光是模样娇美是无用的,要收为炉鼎的话,必须身有灵根,才能让你有最大收益。今日我会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炉鼎,外面那个,你就不要想了……”
阿珠那的手刚刚捧上东方叙的脸,就被他伸手按住。
“我要了你,外面我的炉鼎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个啊……”阿珠那闻言,轻言细语道,“你选择了我,可就不要再想其他了。我们南疆女子,必须要一心一意的。我看你那炉鼎妒性也重,我就稍微靠近你,她都要不高兴,这样的炉鼎也是麻烦。”
黑暗中,东方叙低笑道:“她会妒忌?”
“可不是,我就挨着你的手,她都不高兴呀,这样的炉鼎收了干嘛,早晚要把道长你绑得死死的,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你还是把她早早解决了好,”阿珠那露出残忍的笑意,“你不忍心下手没关系,我会帮你……”
冷不丁两根修长的手指突然逼近她眼前,嗤地一声插入她的眼眶,扯出了她一颗眼球。
阿珠那既震怒又觉得不可思议,满脸是血,惨叫着捂住眼睛:“你怎么可能没中我的移魂术!”
东方叙看着她痛苦挣扎的脸,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颇有兴趣的把玩手里的眼球:“这东西倒比你的脸要有趣。”
阿珠那一惊。
因为她刚才心里的不安,在对付东方叙的时候多了几分谨慎,用秘术将全身真元都集中到了眼睛里施展移魂术,可没想到他不仅没中移魂术,还如此干脆地摘了她的眼。
阿珠那缓缓地靠近东方叙一步,颤着声音:“你这个道士,我不过是想做你的炉鼎,你不要就罢了,居然如此伤人。”
她一边说着,视线不经意的往自己的眼球上瞟。魔修本性狡诈,她失去眼睛看起来骇人,实则没有太大损伤,装出受伤的模样不过是想让东方叙放松警惕后再把眼球抢回来。
东方叙抬起手,捏住眼球:“想要?”
阿珠那立刻变了脸色。
她的秘法可以让真元离体,同样,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真元正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冲入,搅得无比混乱。
“不要!”她发出凄厉的尖叫,赶不及重新调动真元对付东方叙,就见自己的眼球在他手里破碎。
这次真正伤及根本,她浑身剧痛,差点倒在地上。
抬起头,阿珠那用恶毒的目光狠狠瞪着东方叙,悻然道:“臭道士!你会后悔的!别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
东方叙随手将捏碎的眼球抛给阿珠那:“无聊。”
他声音里带着笑,却也没有半点暖意。
阿珠那待在南疆五百年,虽然算不上什么厉害的魔头,至少也不是小打小闹的妖魔。她被一击破功,现在又听他鄙夷的言语,心里的震怒早就化为了满腔冰寒,生出越来越多的恐惧。
在她扫过东方叙额上隐约浮现的印记之后,恐惧化为了真正的惊慌,直接跪了下去,逃离的力气都如水般流逝。
“您,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