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番外04

秋水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79中文网 www.79zw.com,最快更新大唐长公主最新章节!

    (一)

    贺兰敏之“病死”的那一天, 武攸暨在过六岁的生辰。

    武攸暨是家里的第二个儿子,从小就调皮, 带着一群熊孩子在房州的山野里漫山遍野地跑, 他的父亲对他总是很无奈。

    无奈归无奈,他不是家中的嫡长子,身上背负的期望自然也不那么重, 而且他的性情也并不是那么讨人父母的喜欢。

    武攸暨有个很厉害的姑母, 姑母在长安当皇后。

    武攸暨觉得真是奇怪, 老师也有说,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姑母是皇后殿下, 多么威风凛凛啊, 听说那长安, 遍地都是金子。

    长安那么好,皇后姑母怎么就没把她的阿兄们弄回长安去呢?

    武攸暨很不解,时常缠着父母问起这事。

    但父母一听他的话, 就板着脸。

    别问, 问就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甭管。

    直到武攸暨过完六岁生辰的两个月后, 有人从长安到了房州, 说是原本的周国公贺兰敏之病死了,国公府后继无人, 皇后殿下要把他接到长安当国公府的继承人。

    他的母亲杨氏搂着他,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着“我的心肝我的儿”, 父亲武怀道则脸色复杂地看着他。

    武攸暨:???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向来见到他就想揍他一顿的父亲,脸上的神情如此令他费解?

    等母亲没那么激动后,父亲才开始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那个已经去世的叔公武士彠,也就是皇后姑母的父亲,如今后继无人,皇后姑母想把他接到长安去,翌日就走。

    武攸暨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那他岂不是没有机会跟小伙伴们道别了?武攸暨心里有些难过。

    杨氏看着武攸暨脸上难过的神情,又把他搂在怀里,“我的儿,阿娘舍不得你。”

    武攸暨:“……”

    阿娘搂得太紧了,他有点窒息。

    (二)

    听说贺兰敏之是病死的。

    贺兰敏之是个年轻人,平时身强体壮的,不知因何缘故,就病死了,死得有些莫名其妙。

    武攸暨想,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病死呢?是觉得长安没好玩的东西了,还是活腻了,所以才会病死?

    好像叔公的继承人,都是病死的。

    阿耶说先前的国公府继承人是他的伯父,伯父因为得罪了皇后姑母,被赶出长安就病死了,后来贺兰敏之当了国公府的继承人,又病死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病死的?

    坐上马车奔赴长安的武攸暨内心很发愁,他觉得国公府像是被诅咒了,所以这些继承人才会病死。

    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天才,不想落得病死的下场。

    怎么办?

    (三)

    武攸暨到了长安,先是住进了国公府,后来又被皇后姑母接进了宫里。

    宫里有英王李显,相王李旦,城阳长公主的幺儿薛绍也在宫里,然后还有粉嫩可爱的太平和永安。

    英王李显从小就是个顽主,不爱读书,只爱玩。玩各种各样的东西,在宫里折腾得鸡飞狗跳。

    李旦生性文静,喜欢音律,喜欢练大字。

    薛绍是个背书达人,武攸暨认识薛绍的当天晚上,就看到薛绍抱着一本大部头狂背,像是着了魔似的。

    李显和李旦住在千秋殿,薛绍和武攸暨则住在千秋殿旁的一个庭院。

    武攸暨看着薛绍努力背书的那股劲儿,忽然有些心虚。

    跟几个新认识的小伙伴相比,他好像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事情。在房州的时候,父亲总是嫌他调皮捣蛋,总要揍他。可他那点调皮捣蛋,跟三表兄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说到音律,他一概不懂,倒是能写两个像模像样都大字,可要跟四表兄李旦相比,那就是贻笑大方论。

    至于要跟薛绍比背书……更别提了,小周国公在房州的时候从不背书,如今也不想背。

    小周国公在房州的时候,曾经认为自己是个不被大人理解的、孤独的天才。

    等他到了长安,入了宫,才发现自己是个孤独的庸才。

    ——从天才到庸才,心里落差难免有点大。

    嘤。

    难过。

    (四)

    意识到自己不是天才的小周国公,心里低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在崇贤馆里,他虽然不是垫底的那个,但是也不算起眼。

    小周国公好像也放弃了要跟几位小伙伴争一高下的想法,他不讨厌那些文绉绉的文章,也不喜欢。

    武攸暨想,他再怎么努力练大字,肯定比不过四表兄;他再怎么努力读书背书,肯定比不过薛绍;至于玩……但凡他在宫里敢像三表兄那样折腾,估计第二天就要被皇后姑母扫地出门了,还是安分守己些。

    小周国公自幼在房州的山林中长大,骨子里就有一股洒脱,虽然人还没长大,对许多事情却也通透。

    比不过旁人的,那就比不过。

    他也不在意。

    小周国公在看淡了一切之后,忽然爱上了算学和涂鸦。无他,原因是在崇贤馆的算学课上,算学老师出了一道算学题,几个小郎君除了武攸暨之外,无人答对。

    武攸暨:“……!”

    ——总算是找着了可以努力的方向!

    从此以后,武攸暨迷上了算学。

    涂鸦是他从小到大就喜欢的,在房州的时候,他总喜欢在家里的墙上涂鸦,还为此三天两头被父亲揍。

    入宫不多时,皇后姑母叫小周国公去清宁宫。

    清宁宫里,皇后殿下坐在海棠树下,面容虽然带笑,却令人生畏。

    武攸暨远远看着皇后殿下,心中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武则天看着他,笑着朝他招手,“攸暨,过来。”

    武攸暨走过去,朝皇后殿下行过礼后,就恭敬地站在她的跟前。

    皇后殿下一双含笑明眸上下打量着武攸暨,问了一下他的功课。

    武攸暨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功课说给皇后殿下听。

    不用说,武攸暨都知道皇后姑母内心是失望的。

    皇后姑母喜欢文采风流的人,先前国公府的继承人贺兰敏之,为人并不怎么样,可他有学识有文采,皇后姑母就很喜欢。

    算学老师虽然喜欢他,天天夸他,可皇后姑母心里多少还是不满意的。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步出清宁宫的武攸暨仰头望着天空,觉得明媚的阳光都变得忧伤起来。

    在宫里的生活好像有点艰辛。

    他心里都开始想念在房州的小伙伴了。

    心酸。

    (五)

    武攸暨在千秋殿里想心事。

    忽然,一张漂亮可爱的嫩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武攸暨一怔。

    小公主和永安县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千秋殿,两个小贵主站在他前方,眨巴着眼睛,歪头看着他。

    永安县主:“攸暨表兄在干什么呢?我和太平都看了你好一会儿了,你都没发现我们。”

    武攸暨:“……”

    总不能跟两位小表妹说,他在想在房州的小伙伴。

    他虽然有许多事情还看不懂,但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直觉,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能在宫里陪着两位表兄,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他要是还敢说想念从前的小伙伴,会被说是不识好歹的吧?

    武攸暨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腰上的金算盘。

    小公主的目光落在那金算盘上,精致漂亮的脸上挂着笑容,“这是我送给攸暨表兄的金算盘,你是不是很喜欢?”

    武攸暨望着小公主的笑颜,他记得那天在清宁宫第一次见到李沄的模样,她笑的天真可爱,跑过来就往他的手心塞了个金算盘,说那是见面礼。

    相比起两位表兄和薛绍对他初始时的冷淡,他更能感觉到来自李沄到善意和热情。

    武攸暨还没说话,周兰若就抢了先。

    “攸暨表兄当然是很喜欢的。这可是太平送的金算盘,只要是太平送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不管是谁,都会喜欢哒!”

    有着苹果脸的永安县主看上去十分可爱,娇憨娇憨的。

    武攸暨入宫之后,虽然还没怎么跟两位小表妹相处过,但也知道永安县主是小公主的小尾巴,两人形影不离的。

    永安县主天天太平长太平短,经常说她只要看到太平的一根头发就知道太平在想什么,太平说的都是对的,太平给的东西都是好的……巴拉巴拉。

    简而言之,永安县主是太平公主的迷妹。

    小公主拉着周兰若走到武攸暨的身旁,问:“我和永安可以跟攸暨表兄一起坐吗?”

    武攸暨受宠若惊,连忙往旁边让了让,“当、当然可以!”

    小公主和永安县主跟武攸暨排排坐,两个小贵主动作相当一致,双手托着嫩脸,津津有味地看着前方空地上扑腾的小鸟。

    武攸暨看看前方空地上扑腾着小鸟,又看看身旁的两位小表妹,很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要怎么开口。

    就在武攸暨不知道该要怎么开口道时候,小公主忽然说话了。

    小公主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武攸暨,“听说攸暨表兄很厉害!”

    武攸暨:???

    武攸暨一脸懵逼,“什、什么很厉害?”

    周兰若:“绍表兄都跟我们说了,说你的算学特别厉害。崇贤馆的老师出了一道算学题,他们都没做出来,只有你做对了,而且速度还很快!”

    武攸暨“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这没什么,算学好……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至少不能像背书达人薛绍那样,不仅能得到老师的喜欢,还能得到许多大人的喜欢。

    “攸暨表兄怎会这样想?太平最佩服算学好的人了!绍表兄还跟我们说,攸暨表兄很会画画。”

    武攸暨愣住,“薛绍怎会什么事情都会跟你们说?”

    周兰若莫名其妙地看了武攸暨一眼,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呀?因为我和太平是绍表兄最喜欢的两位表妹啊,他当然会什么事情都会跟我们说!”

    由于永安县主说得太理直气壮,小周国公竟无言以对。

    武攸暨:“……”

    小公主问武攸暨:“攸暨表兄喜欢算学和画画吗?”

    武攸暨想了想,跟李沄说道:“喜欢的,但没有特别喜欢。”

    小公主眨巴着眼睛,狐疑地望着武攸暨。

    武攸暨看着两个小表妹,心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从前在房州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不被人理解的孤独天才。可到了长安,才发现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有许多。

    武攸暨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在崇贤馆里,我的字写得不是最好的,说到读书背书,也比不上薛绍。我总得有个做得还不错的事情,这么多事情,我的算学好像还可以,老师也夸奖我。”

    周兰若托着下巴,好奇地问:“所以攸暨表兄就喜欢算学了?”

    武攸暨笑着伸手摸了摸周兰若的丫髻,“算是吧,我做算学的时候,心情会好。”

    周兰若:“就跟我画画时一样,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只要心里是高兴的,那一定是喜欢的!”

    小公主在旁边听着武攸暨和周兰若的话,忽然说:“阎相的算学和画画是很不错的,尤其是画画。如果攸暨表兄想学好算学和画画,我让阎相来教你,好不好?”

    武攸暨瞠目结舌地看着小公主。

    阳光下,小公主头上的金环闪闪发光,她梨涡清浅,笑得甜美而灿烂。

    武攸暨觉得自己都有些不会说话了,因为李沄说的阎相是阎立本,阎立本不仅是宰相,还是圣人的首席画师和大唐的首席设计师,能在他的门下求学,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武攸暨:“这、这可以吗?”

    小公主侧头看向他,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可以?攸暨表兄是阿娘的侄儿,又是国公府的继承人,阎相会很高兴有你的这个学生的!”

    武攸暨闻言,顿时汗颜。

    他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但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辆的人。

    那什么,前几天他还听到背书达人薛绍摇头晃脑地说人只要看清了自己,就不会看轻他人。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武攸暨年龄虽小,可到了长安之后,也懂得了许多事情。

    皇后姑母对他虽然好,内心或多或少还是失望的。

    唉,他并不是一个特别厉害的小郎君。

    武攸暨正想着心事呢,忽然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他抬头,只见小公主站在他前方,面上带着笑容,说:“攸暨表兄很好,可是你要学会跟阿娘要一些东西。你什么都不说,阿娘怎么知道?”

    学会要一些东西?

    武攸暨怔然地望着李沄。

    比他还小几岁的小公主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大人似的说道:“以后你就懂啦。让阎相当老师的事情,攸暨表兄就交给太平,我肯定会帮你的!”

    周兰若闻言,也不断地点头,“对对对!圣人舅父和皇后舅母最疼太平了,只要是她说的话,他们都会听哒!”

    (六)

    咸亨元年,关内大饥|荒。

    小公主跟着圣人和皇后殿下一起去了东都洛阳就食,与小公主形影不离的永安县主,也跟着一起去了东都洛阳。

    皇太子李弘留在长安监国,跟太子殿下一起留在长安的,还有几位精力旺盛的小郎君。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大明宫里没有圣人和皇后殿下坐镇,也没有治得了李显的小公主在,李显在大明宫里简直如鱼得水,天天拽着几个阿弟陪他玩,把宫里折腾得鸡飞狗跳。

    可是没两天,生性偏静的李旦和薛绍就受不了天天这样玩了。

    李旦说:“我要练大字,我要弹琴,我要读书,我不能天天斗蛐蛐。”

    薛绍说:“这是太平第一次离开长安去东都洛阳,路上很多好玩的东西,她可能会忙着玩顾不上读书背书,我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读书,好好背书,等太平回来后,再找她决斗,说不定能赢。”

    于是,两个小郎君就不跟李显一起玩了。

    没人陪李显玩,李显只好找武攸暨。

    武攸暨在房州的时候是孩子王,房州的山林竹林,他都是漫山遍野到处跑。陪李显玩,也就是小事一桩。

    可他如今当了阎立本的学生,不能总是想着玩啊。

    李显去找武攸暨的时候,武攸暨跟前摆着一个算盘,正在做算学的功课。

    “攸暨!”

    李显大刺刺地武攸暨对面一坐,手里还拿着一把弓箭,他问武攸暨说:“你最近怎么天天抱着算盘不放?”

    武攸暨抬头,露出八个牙齿的标准笑容,“因为要学习呀。除了算学,我还要学画图。三表兄,阎相说要教我设计怎么盖房子,你想好以后你的王府要什么样的吗?等我学会了,我帮你设计吧!”

    李显对以后自己的王府长什么样没有任何兴趣,他一把拽着武攸暨,“哎,有什么好学的。走,陪我去射箭。”

    武攸暨有些无奈,“三表兄,我还有功课。”

    李显拽拽拽,发现拽不动,回头就看到武攸暨有些无奈的模样。

    李显:“……”

    武攸暨:“三表兄,你别整日想着玩。你的功课没做完,等圣人姑父回来了,会罚你的。”

    李显一听武攸暨的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这人怎么就跟四弟和薛绍一样扫兴?”

    武攸暨闻言,只是笑,笑得李显有气都无处发。

    李显瞪他。

    武攸暨却笑着说:“三表兄,你看我,什么都不好,就只有算学和画画能拿得出手了。阎相能当我的老师,还是太平跟姑母说的。要是太平回来了,发现我只顾着跟三表兄玩,没好好做功课,我倒霉不要紧,只怕——”

    小周国公一顿,话虽没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李显听着武攸暨的话,不由自主地想起阿妹每次敲他竹杠时的残忍无情……李显捂着胸口,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武攸暨,“攸暨,你拿阿妹来吓我!”

    武攸暨一脸的无辜神情,“我哪有?!”

    李显:“你分明就有!”

    武攸暨无奈,摆出一副“三表兄说什么都是对的”模样,“好吧,有就有吧。可是三表兄,你真的不怕太平回来生气啊?”

    李显:“……”

    李显天不怕地不怕,他最怕太平阿妹敲他竹杠。

    自从阿妹会说话后,他库房里的宝贝就源源不绝地飞到了阿妹的库房去,他的库房都快被阿妹搬空了!

    李显指着武攸暨,手指还是颤抖的,“算、算你狠,我走了!”

    李显捂着小心肝,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离开了武攸暨的住处。

    武攸暨看着李显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轻笑。

    他低头,看着刚才还没做完的算学功课,除了算学,还有画图的功课在等着他呢。

    (七)

    春天到了,清宁宫的海棠花开得十分漂亮。

    小公主和永安县主跟着帝王夫妻到了东都洛阳,还没回来。

    留在长安的几位小郎君对两位小贵主甚是想念,打算给她们写信。

    薛绍小郎君满腹墨水,要写起信来,也是很有一套的。

    武攸暨拿着写给两位小表妹的信去找薛绍时,李显也在。

    李显见到了武攸暨,就咧着嘴笑,朝他招手,“攸暨,快来!”

    武攸暨走了过去,旁边的薛绍还在奋笔疾书,旁边还有一枝风干了的海棠花。

    小周国公的目光落在那枝海棠花上,眨了眨眼,问道:“薛绍,你这是要干嘛呀?”

    眉目如画的薛绍小郎君头也没抬,“在给太平和永安写信啊。”

    武攸暨:“写信就写信,可这枝干花是要做什么?”

    李显嘿嘿笑着过来,抬手勾住武攸暨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哎,攸暨你跟我一样,是实在人。薛绍和四弟一样,最喜欢风雅之事。这枝干花呀,是要跟着薛绍的信一起带去给太平和永安的。”

    武攸暨怔住,“带去给太平和永安?”

    一直在埋头写信的薛绍抬起头来,那双桃花眼里闪着笑意,“对,今年春天太平和永安都不在大明宫。我记得太平最喜欢清宁宫的那棵百年海棠,春天的时候,总喜欢在那里玩耍。今年她不在,看不到海棠花开的模样,心里一定会觉得可惜。我特别在海棠树上折下花枝,风干后送去东都洛阳,希望能把长安大明宫的春意,带到洛阳去。”

    武攸暨:“……”

    ——境界就是不一样。

    小周国公方才还觉得自己写给两位小表妹的信件,虽然不能说文采风流,也算感情真挚。

    如今跟薛绍的用心良苦和情趣相比,自己的那点感情真挚好像完全不够看。

    武攸暨不由得开始犹豫,自己写的信,到底是送呢,还是不送?

    就在武攸暨犹豫的时候,李显在旁插着腰哈哈大笑。

    李显:“薛绍你别又自作聪明了,你忘了太平第一次去梨花苑的时候,你专门送给她的地图了?”

    武攸暨:???

    薛绍不搭理李显。

    李显也不需要薛绍搭理他,他凑到武攸暨耳旁,并不小声地嘀咕:“攸暨我跟你嗦,太平第一次去梨花苑的时候,薛绍就给阿妹画了梨花苑的地图。你知道薛绍的地图是怎么画的吗?”

    武攸暨:“怎么画的?”

    李显猖狂地哈哈大笑,跟武攸暨说:“薛绍是靠着想象画的地图,阿妹按照他画的地图去探险,结果迷路了!”

    语毕,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薛绍瞅了李显一眼,哼笑道:“虽然太平迷路了,可她回宫后,也没敲我竹杠啊!”

    李显口头上从不被薛绍打倒,反驳说道:“那是太平见外,太平只有对不见外的人,才会敲竹杠!”

    薛绍不跟李显争辩,小心翼翼地将风干的花枝放进信封里。

    李显有些自讨没趣,只好跟武攸暨说:“薛绍给阿妹写的信,肯定是长篇大论的。哪像我写的,都是浓缩的精华。”

    武攸暨本来对李显写得书信并不感兴趣,听他那么一说,顿时好奇起来,“是吗?三表兄是怎么写的?”

    李显很大方地将自己的信件往武攸暨手里一放,“喏,拿去学习吧!”

    武攸暨打开李显的书信一看,顿时无语。

    李显肚子里没墨,要给两位小贵主写的信就寥寥数语,不过就说宫里如今□□静了,他有些不太习惯,最后问一句阿妹和永安什么时候回来啊?连想念二字都懒得写。

    武攸暨看着三表兄写的信,又看看自己的。

    虽然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文采,但写得好歹是比三表兄的要好一些。

    三表兄的信如此言简意赅,都能自认写得不错。

    那他的信,大概也不是那么差吧?

    这么一想,武攸暨顿时很放心地把自己写的书信封好,封好之前想到薛绍那枝风干的海棠花,他干脆就在信件的背后画了一棵盛开的海棠花上去。

    嘿嘿。

    薛绍会送风干的海棠花枝,他会画画呀。

    画一棵永不凋谢的海棠花给两位小表妹,岂不是更好?

    (八)

    咸亨元年的夏天,去了东都洛阳的小公主终于回了长安。

    自从小公主回来长安后,被几位小郎君折腾得鸡飞狗跳的大明宫多了许多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小公主和永安县主两人抱着一个画卷去找武攸暨。

    武攸暨看着平摊在案桌上的地图,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

    永安县主活泼好动,她直接爬上案桌,跪坐在画卷上,说:“这是我和太平在东都洛阳画的地图!”

    武攸暨:“地图?”

    “对!就是地图!”周兰若点头,胖乎乎的手指指在其中一个点上,“这个地方是巴蜀,太平在书上看到说巴蜀之地粮食丰富,但是路很不好走。我们在洛阳的时候,让圣人舅父派了大臣来跟我们讲地图,画了一条从巴蜀之地通到长安的陆路图!”

    武攸暨很意外,“是吗?”

    小公主站在武攸暨旁边,说:“是的呢,攸暨表兄。你跟着阎相一起,肯定看到过许多修建水坝、道路和房子的图。你看我和永安画的这个图,还成吗?”

    武攸暨转头,看着李沄。

    小公主乖巧地站在一旁,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说实话,武攸暨也不太会看这个图。再说了,他最远不过是从房州到长安,什么巴蜀这些地方,是去都没去过的,怎么知道两位小表妹的图画得好还是不好?

    可迎着小公主那满是期待的目光,武攸暨总不能说不成。

    武攸暨慢慢地点了点沉重的脑袋,说:“不错的!”

    小公主眉开眼笑,“真的吗?攸暨表兄没骗太平?”

    武攸暨:“当然没骗。”

    跪坐在画卷上的永安县主一脸骄傲,她对自己和小公主合作的作品充满了自信。

    只见永安县主下巴微扬,很是骄傲地说:“这是我和太平一起画的,当然是很不错的!攸暨表兄,你来。”

    武攸暨凑了过去,小公主也跟着走了过去。

    永安县主拽着武攸暨的衣袖,叨叨叨地说个不停,“你看这个地方,有河流。这个地方,有湖泊。这个地方……”

    巴拉巴拉,永安县主拽着武攸暨,跟他讲解地图上的分布。

    小公主坐在一旁,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笑意。

    等永安县主说累了,小公主就接上了永安县主的话。

    “永安跟攸暨表兄说了地形风貌,但太平不是跟你说这些的。”小公主脸上带着笑,声音软糯,“我和永安在去东都洛阳的路上,看到了许多饥民,当时想着,若是巴蜀之地的粮食能够顺利运到关中,那么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到洛阳去就食?”

    去洛阳东都就食,是因为洛阳水路发达,粮食沿着运河到了洛阳,就不需要再经过陆路的运输。

    “阿耶说,从如今的长安,通往西域,其实也有通商的陆路。从关中修路到巴蜀,只是大唐境内的其中一条路而已。攸暨表兄,你说以后我们能修一条贯穿大唐全境的陆路吗?所有的路都在长安汇集,然后通往西域。这样就相当于打通了大唐全境,商路就能贯穿大唐了。”

    武攸暨愣住,他没想过这些事情。

    小公主脸上红扑扑的,眼睛闪闪发亮,她十分兴奋地拽着武攸暨的衣袖,说道:“攸暨表兄如今在阎相门下求学,他一定很懂这些。攸暨表兄,你要不要跟阎相说修路这件事情?”

    武攸暨:“跟阎相说修路这件事情?”

    “嗯。”小公主点头,天真烂漫地说:“一开始总是有困难,不行的。但是许多事情,就是做着做着,就有头绪了。攸暨表兄,你要不要试着修这条路?”

    永安县主在旁附和,“如果攸暨表兄愿意修,我和太平一定会帮你哒!”

    武攸暨:“……”

    说的好像他真的能修一样,他们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可武攸暨想到刚才小公主说的话,一开始总是有困难,不行的。但是做着做着,就有头绪了。

    修一条贯穿大唐全境的陆路……商路也能贯穿大唐……

    很异想天开,却令人很期待。

    武攸暨转身,对着两个小表妹笑了起来。

    他拍着胸口,一诺千金——

    “只要你们想,我当然会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