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读书公子

蜀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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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注意到甘立,甘民果然面露喜色:“立儿,还不快谢过师叔夸赞!”

    甘立上前恭敬地道:“多谢师叔。”他虽然是甘民的重孙,但拜入灵心派之后,就该依着门派辈分称顾平林“师叔”了。

    顾平林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这才问:“习过门中功法?”

    甘民代为答道:“老朽入门多年,资质所限,终是一事无成,想着为后人谋个出路也好,谁知子孙辈俱无道缘,唯有这个重孙资质还看得过去,五年前托张管事说情,才得以拜入外门,上头许我传了些粗浅功法与他。”

    冷旭奇道:“既是你的后人,理应送回门中修炼,我看他资质不错,入内门并不难。”

    甘民哪敢说实话,摇头苦笑,含蓄地道:“管事答应帮忙周全此事,只是上头太忙,始终没音信来,老朽又不敢贸然送他去门中……只怪老朽不善经营,半生料理俗务,如今寿元将尽,手头什么都没留下,唉,下头两辈又不争气,生生地将这孩子耽误了。”

    冷旭犹自疑惑,顾平林却清楚内情。道观不比其他产业,收入都是凡间财物,入不了修士的眼,想是他拿不出羽币贿赂管事的缘故,大凡门派都有这种情况。

    顾平林制止冷旭再问,问甘立:“修炼了五年,境界如何?”

    面前人明明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大,偏生就让人不敢轻慢半点。甘立谨慎地答道:“弟子愚钝,修炼五年,才刚到纳元二重。”

    他拜入外门,修的是最低级功法,能到纳元二重已经很难得了。顾平林点头,移开话题:“时候不早,明日再说吧。”

    甘民闻言忙道:“是老朽思虑不周,师兄远道而来,正该早点歇息,立儿,快带三位师叔去房间安顿,稍后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甘立领会:“师叔请。”

    “设宴就不必了,”顾平林摆手,暗使传音术与他,“方才来了个挂单的老道,你将我安排到他隔壁。”停了下又道,“别让他察觉。”

    听上面的风声,这位师叔极可能是未来的掌门,机会就在眼前,甘立岂能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忙答道:“我明白了,师叔放心。”

    他立即走到屏风外,唤了个小道童来吩咐:“你去号房将本子取来,后日观里有一批来客,我要清点一下客房。”

    顾平林听得点头。

    要问他为何对这甘立上心?原来前世顾平林当上掌门后,各地信件都要过目,夜城道观观主呈报的信上文字简练条理清晰,顾平林顺便问了管事,才知道是去世老观主的重孙,暂且代理观主,顾平林索性拒绝了管事另派人过去接管道观的要求,直接让此人顶了观主之职,想不到今日一见,此人真有些才能,可惜当时顾平林一心对付段轻名,没多留意,估计甘立也终身受困于这小小道观,真正被耽误了。

    没多久,道童取来登记的本子,甘立略翻了翻就丢还给他,带着三人去客房。

    观内客院不大,才六七间房,庭中有井可以取水,地面铺着青石板,几乎没有灰尘,估计是经常用水冲洗过的。

    甘立先将江若虚与冷旭两人安顿下来,然后要带顾平林离开。

    冷旭奇怪:“顾师弟不住这里?”

    甘立抱歉地道:“小观人手少,平日来客也不多,许多房间都没收拾,那边院子还有两间干净空房,只好委屈顾师叔移驾过去。”他小心翼翼地瞟了顾平林一眼,似乎有些惶恐。

    两人果然信了,江若虚笑着拍他的肩膀,安慰:“你顾师叔虽然不苟言笑,却不是挑剔之人,不必紧张。”

    甘立规规矩矩地答了声“是”,引着顾平林出了院门,边走边低声介绍:“客院有东南西北四座,这是西院,那位客人住在东院,东院里只他一个人,想是挂单时要求的,师叔贸然住进去恐怕会引他注意呢。”

    顾平林边走边观察四周环境,随口问:“依你之见?”

    见他没有反感的意思,甘立试探:“师叔不如住南院,南院与东院相邻,仅一墙之隔,且里面只有一位客人,看模样还是个读书公子,师叔行事反而更方便些。”

    果然谨慎。顾平林“嗯”了声,道:“就这样吧。”

    南院格局与西院差不多,只是墙外有颗古树,树枝伸入院中,偶尔有枯叶随风飘落,气氛颇为清幽。

    “师叔看看,可还满意?”甘立推开一扇门,退后。

    正如他所言,这间房离东院仅一墙之隔,要观察隔壁的动静十分方便,顾平林扫视房内,颔首:“甚好。”

    甘立松了口气:“师叔远道而来,就不打扰了,院门外两边各有一盏小灯,师叔若有事吩咐,只需灭掉一盏,弟子便知道了。”

    顾平林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院子角落那房间传出一阵大笑声,其中一个声音颇为耳熟。

    果然还是来了。

    顾平林低哼。

    甘立以为他不高兴,登时紧张起来:“这就是那位读书公子,姓林,已在这里住了好几日,不似道门中人,我观他举止谈吐,应该出身大家,独自行走,大概是在游学吧,师叔放心,林公子平日里很少出门,不妨事的。”

    他会被骗并不奇怪,顾平林没有纠正,只听那两人继续说话。

    “林兄这“藏”字妙啊!”

    “哪里,依我之见,孙兄的“隐”字更贴切。”

    “非也非也,林兄太谦了。”

    ……

    顾平林皱眉:“另外那人是谁?”

    甘立仔细辨认了下:“应该是孙家五公子,他的诗乃是夜城一绝,林公子请他来喝酒谈学问的吧。”

    无缘无故找这些酸腐谈学问?顾平林微嗤,抬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甘立这才放下心来,退了两步,略略朝他一躬身,这才转身离去。

    顾平林负手站在阶前听了片刻,慢步走下阶,踱到庭院中央。这个位置正好看到房间里的情况,窗户大开着,两名年轻公子对坐在窗前。右边那人穿着锦衣,生了张国字脸,略有点黑,眉眼透着一股文士的矜贵骄气;左边那人则惯常地穿着白衣,系着金边白发带,温文尔雅,谈笑自如,眉梢妖气敛得半点不剩,乍一看还真是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公子。

    须臾,他提笔写了两行字,对面孙公子拿起字迹未干的纸看了眼,抚掌大赞,他便含笑搁下笔,口里谦逊着,似是不经意地朝顾平林这边看过来。

    顾平林负手,不闪不避地对上那双眼睛,狭眸笑意盈盈,蛊惑人心。

    孙公子留意到院中的顾平林,皱眉:“竟有俗客进来扰人,委实扫兴!”

    段轻名收回视线:“诶,身在俗世,难免会见到俗客。”

    听到这里,顾平林也没生气,心下暗自计较。

    “也对,比起这俗世,终是道门清静,若有幸能到那神仙的去处……”孙公子叹了口气,想起自己无道缘,不由黯然,端起酒杯一气饮干。

    段轻名提壶为他添满酒:“孙兄母家不是有人拜入了道门?”

    聊了半日,两人已是无话不谈,孙公子笑道:“不瞒你说,我那母舅算不得道门弟子,只是早年曾跟着个散修学了点皮毛,现在海市替人管铺子,专管租借船只和坐骑的。”

    “租船?这时节,出海的人应该不多。”

    “去海市的哪是寻常人?都是租给道门那些大修的,听说近日出海的大修不少,铺子已经接了上百起生意,二十几个门派都来了人。”

    顾平林正要回房,闻言立即止步。

    出海的人这么多,目的多半是海境,然而算时间,海云国的消息应该才卖出十份左右,谁会轻易将花大价钱买来的消息告诉别人?况且大派与世家都有座骑和法器,租船的必然是二三流门派,这么多门派都知道了,那就是有人在故意散布消息?

    段轻名没往下问,端起酒杯:“时候已不早,俗客在此,不便留雅士,改日与孙兄再叙吧。”

    孙公子看看天色:“也好,正该告辞。”

    两人举杯饮尽,孙公子起身告辞,段轻名送出院门,站了片刻,等到孙公子去远,他才回身笑看顾平林:“多日不见,顾师弟别来无恙?”

    顾平林淡声:“林兄别来无恙。”

    段轻名走到他面前站定:“化名而已,有什么奇怪。”

    顾平林道:“我只奇怪,你避开我这个俗客,暗地里做了些什么?”

    “打听消息我可没有瞒你,”段轻名收了笑,温和地道,“你啊,就是不放心我,之前主动邀我同行,难道不是为了就近监视我?我岂有次次都让你如愿的道理。”

    见他要回房,顾平林道:“且慢。”

    段轻名没有理睬,径直走上阶,进了房间,回身就要关门。

    顾平林跟到门口,伸手撑住门。

    段轻名似笑非笑地问:“你跟着做什么?”

    “商议。”顾平林面不改色。

    “商议什么?”

    “合作。”

    “俗客还真是扰人,”段轻名看了他片刻,无奈地叹气,“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