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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之上,马知县再次审理赈灾粮被盗卖的案子。
牵涉本案的方掌柜、易知仁以及其他一干胥吏,都相当配合,对自己的罪状供认不诲。
敬陪两侧的,除了有作为证人的李幕遮他们几人,另一边就是方主薄。
案子审理得非常顺利,几乎没有任何阻塞,作为这起案件的幕后主使,方主薄从头到尾没有半句辩解,同样也没有否认,一直以沉默应对。
李幕遮感觉这案子有些太过顺利了,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感觉。就连汤够和汤不够这两个相对迟钝的人,都察觉到马知县有快刀斩乱麻的意思。
汤够:“当家的,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汤不够:“换我,我也不高兴啊。我们这么辛辛苦苦地找证据,结果最后没我们什么事。”
宁小鱼:“我们没什么事,这不是最好的事嘛。”
李幕遮:“你们说得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顾青瓷:“那当家的想说什么事?”
沐堂堂看了他们一眼:“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丧气,能不能有点活力。”
李幕遮笑道:“现在公堂上呢,怎么活力得起来,说不定就判个搅乱公堂之罪。”
顾青瓷忽然小声对李幕遮道:“当家的,我收集到一些帐册,要不要交给马知县当作证据?”
李幕遮:“马知县要的是快刀斩乱麻,你这些证据不会加速结案,还有可能节外生枝。”
顾青瓷:“那就留着?”
沐堂堂:“留着,晚上我们自己再研究研究。”
在李幕遮他们小声说话的时候,马知县已经差不多把案子给审完了,除却方主薄之外,其余涉案人员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至于方主薄,毕竟是九品官员,需要上报府衙,获得批示才能判决定刑。
下堂后,马知县找到李幕遮,说道:“这桩案子了结还多亏了你的帮忙。”
李幕遮提醒道:“这案子还有很多疑点,马大人不打算追究下去吗?”
马知县:“你看出了什么疑点?”
李幕遮:“那些赈灾粮的最终去向,莫明出现的漕运粮船,还有江滩军营……都还没有明确的答案。”
马知县:“这些都是旁枝末节,眼下最重要的是保证接下来的赈灾粮不会再出问题。”
李幕遮听到这话很是意外,马知县以前表露的形象,分明是一个眼里掺不了沙子的倔强清流,与海瑞确实有几分相似,现在居然有点油骨的趋势了。
马知县见李幕遮表情不对,解释道:“这类的案子影响太大了,拖延日久对安抚灾民不利,所以只能如此解决。”
李幕遮也知道为官之人,在处理案件的时候,最优先考虑的并不是真相,而是稳定。
眼下赈灾形势非常严峻,如果再出一场赈灾粮被调包的大案,估计民怨绝对会沸腾,到时候牵涉的就不是一县两县的百姓,恐怕会出现谁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李幕遮对马知县做出的选择表示理解,只是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的不舒服。
马知县:“案件已了,不知你有什么打算呢?”
李幕遮:“没什么打算,明天就去金陵玩玩,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金陵呢。”
马知县:“也好,那就好好休息。”
李幕遮目送马知县走了之后,不多进就带着万能客栈众人连夜回了鱼鳞镇,这个后衙他是不想再住了。
……
金陵,钦差行辕。
于从恩处理完公务,一脸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唤了一声:“来人。”
一个侍婢应声走了进来:“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于从恩看了这侍婢一眼:“怎么是你,于福呢?”
但凡影视剧或者小说里,管家一类的角色,都叫什么福,比如来福、刘福,李福之类的。这个于福是于从恩家的家奴,从京城带回来的,办事向来妥贴,颇得于从恩的信任。
侍婢小声答道:“于管事被少爷叫去了。”
于从恩:“那少爷呢?”
侍婢:“晌午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于从恩眉峰皱起,心生不满,知道那个不成气的儿子肯定又出去幽会情人了。
其实那个叫楚婉柔的女子,他也曾见过,也派人详细调查过,人品确实不错,算得上温柔娴淑,但毕竟是烟花之地出身的女子,怎么也不可能娶进他于家的大门,若只是做为外室,他到是听之任之。
只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赈灾粮失窃的案子迟迟没有突破,他每日都忧心忡忡,他怕这个儿子不为他分忧便罢了,还日日出去与那女子幽会,实在是让他头疼不已。
侍婢见于从恩半天没有说话,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于从恩:“你下去吧。”
侍婢刚告退,守在门外的侍卫又来禀报,说是有人求见。
于从恩倒也不意外,自从他身负皇命来到南京后,几乎天天晚上都有官员深夜来访,所求之事无非两件,一是想套关系,让于从恩帮着运作他们调回北京;二嘛自然是心里有鬼,想重金贿赂于从恩买个平安。
对于这两种人,于从恩烦不胜烦,恨不得直接提着御赐的宝剑,有一个劈一个,全都斩死算逑。好在,多年为官,这点火气他还忍得住,也记住了他来江南的使命,尽理不节外生枝。
于从恩:“就回复说老夫已经睡下了,谁也不见。”
那侍卫欲言又止。
于从恩:“还有什么事?”
那侍卫道:“那人说是有关赈灾粮之事想和大人谈谈,还说他是李幕遮的朋友。”
于从恩悚然惊起,刚要开口说什么,蓦地忍住了,在房间里踱步好一会儿,才道:“把人带去书房,我先去更衣。”
不多时,于从恩换了一套常服,缓缓走进书房,看到里面战战兢兢地站着一个人,只是模样有些歪斜。
那人见到于从恩,立即跪倒在地:“草民结野衣见过钦差大人。”
于从恩看着眼前这人,问道:“免礼,看你行动不便,还是先坐下吧。”
那人不敢直视于从恩的眼睛:“多谢于大人。”
于从恩:“你说你是李幕遮的朋友?”
那人:“其实我欺骗了于大人,我与李幕遮不但算不上朋友,反而像是死敌。”
于从恩:“那你知道欺骗钦差是什么罪过吗?”
那人道:“草民早就心怀死志,这次鼓起勇气来找钦差大人,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于从恩:“你当本钦差是什么人,难道还会杀了你不成?”
那人:“不是钦差要杀我,而是有些不想我来见大人您。想必大人也知道,你这行辕一直被人监视着,我一进来他们肯定就会知道,我也肯定活不成了。”
于从恩:“胡说八道。本官乃是皇命钦差,谁敢监视我?”
那人犹豫半晌,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我想说对钦差大人说的话都在这里面,还望钦差能凭此一扫障碍,还江南一片清明。”
于从恩:“你不是江南人吧,说这话不觉得羞愧吗?”
那人:“原来老大人认识草民,也是令公子从前也常去怡红楼,老大人会留意草民也属正常。”
于从恩冷哼一声:“册子可以留下,你也可以留下,本官保你性命无忧。”
那人摇头:“大人好意,草民心领了。只是在清水县时受了李幕遮的恩惠,此番来找于大人,其实是想用这册子求您出手救救他。”
于从恩:“他有什么事?”
那人:“都在册子里,大人您细看便是,草民告辞了。”
说完,那人转身就走,虽然姿势别扭走得有些艰难,倒也没有停滞,很快就出了钦差行辕。
于从恩沉吟半响,就着灯火,细细阅看起那本册子来,蓦地一拍案桌:
“简直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