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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不哭了!不哭了!你看, 我们终于团聚了, 你是不是就留在我的太凌阁呢?”
昆吾觉得就是要一鼓作气, 用这么多年的感情把路小蝉给套住, 让舒无隙听一听路小蝉的心声。
谁他娘的愿意跟你去无意境天那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地方啊!
“我……”
路小蝉心中万分欣喜,正要答应昆吾的时候,锁仙绫一紧, 勒得他骨头都要断了。
他赫然想起了自己当初答应过舒无隙, 会跟他走。
“我答应了舒无隙,等治好了眼睛, 就跟他走,我要说到做到。”
昆吾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指着舒无隙:“你……你怎的连个孩子都骗!”
“我骗了他什么呢?”舒无隙反问。
昆吾咬牙切齿, 明明路小蝉的眼睛是治不好的了。
“行, 等治好了眼睛嘛,治不好就在我这儿一直养着呗!”昆吾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我答应了无隙哥哥,无论治不治的好, 只要他带我来找过你了,我都会跟他走。”路小蝉回答。
“什么?你连这个都答应他了?稚子无知!稚子无知啊!”昆吾一副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
“我无知什么了?”
谁对我好, 我就跟谁走!
你把我扔在鹿蜀镇那么多年,在这里好吃好喝快活着, 好不容易有舒无隙照顾我了,我跟他走又怎么了?
这时候舒无隙开口了:“我们就暂且在太凌阁住下。昆吾会给你准备丹药。”
“我们住在这里?太好了!这里好像很有意思!”路小蝉眼睛都亮了起来。
“昆吾,我要查阅你太凌阁所有的医经药典。”
“你想看就看吧……只是不能带出太凌阁。”昆吾知道舒无隙是万年难遇的天才, 他若想要学会什么,就一定能学会什么。
看来,他是要亲自研习治好路小蝉眼睛的方法了。
“我带你先去休息。”舒无隙拉起了锁仙绫,路小蝉晃了晃,舒无隙就转过身来托住了他的手肘,将他带出了静室。
当门关上,就连水流都悬浮在空中没了声音,昆吾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端坐了下来。
“果真……是拦不住吗?不过一切缘起,都还是我的过错。”
抬起头来,昆吾想起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事情。
当年昆吾接到了无意境天的月鸟传书,当将至大势之境第七重的剑宗泱苍正是修炼的紧要关头。
大势之境有九重天,第七重正是上一任剑宗最后的境界,而他也在这一重境界寂灭。
所以此事非同小可,而且以凡体妄图入神道,本就是逆天而行,说不定会有雷霆万钧之劫。
大洪荒时,太凌阁的创派祖师爷和无意境天的第一任剑宗是至交好友,当年就有约定,每一任无意境天的剑宗破“大势”的九重之境,太凌阁都会派弟子前去看顾。
如若冲关失败了,以太凌阁的医道大咒兴许能保住修为,再不济不会就此灰飞烟灭。
但是当年邪神混沌肆虐,传闻连东墟剑宗都着了道,被它侵蚀控制了。昆吾作为太凌阁的阁主必须要去确认,这件事比剑宗泱苍冲关历劫还要紧迫。
毕竟泱苍可能过个上百年,他还没冲破大势的第七重天,危机也就不会来得那么快。可东墟剑宗被邪神侵体,一道剑气就能让成片生灵涂炭。
昆吾无暇前往无意境天,就想到了自己的师弟离澈。
昆吾的师父曾经说过,他这个师弟离澈,看起来没有定力,七情六欲样样都沾,无心向道,但却是真正的生性潇洒。
正是因为什么欲念都有,可什么欲念想扔都能扔下,离澈十二岁就结单,十四岁就到了“入势”的境界,也因此永远停留在了十四岁的模样。
寻常修真者,一千年都冲不破“借势”的境界,愣是让离澈只用了六百年,就修得了。
为了不因为逆天而历劫,这小子就干脆不修行了。
昆吾软磨硬泡,把离澈扔上了无意境天。
离澈一看到无意境天上用玲珑寒玉铸就的楼宇,就哭的稀里哗啦,说那里寸草不生,是人间炼狱。
但是昆吾无暇顾及师弟的心情。
昆吾上了东墟,却没有找到东墟剑宗,意识到万一这是调虎离山,邪神混沌的真正目标莫不是正在冲关的泱苍?
他赶紧折返回了无意境天,那已经是九日之后,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小师弟会冲出来拳打脚踢,但是昆吾却根本没有见到他。
“小蝉在我这里很好。”
这是昆吾第一次听到泱苍表达想要留下什么的意思。
昆吾呼出一口气来,至少他那个胡闹的师弟没有惹到剑宗发火。
当然,从小就在无欲之境长大的泱苍,不懂喜怒哀乐,又怎么会发火呢?
只是昆吾没有意识到,能上无意境天的人很少,每一个泱苍都是不冷不热。想要留某个人在身边,本身就是欲望的开端。
既然有师弟看着他,昆吾又陪着东墟的弟子去寻找他们的失踪了的剑宗,可是却一无所获。
一个月之后,昆吾带着他沿途搜集来的美酒、糖糕还有草笼蛐蛐再次上了无意境天。
他知道自己师弟的心性,在这样清苦的地方恐怕眼睛都哭成了核桃,身量都清减了。
昆吾没有找到泱苍和小师弟,却在泱苍的桌案上看见了一整排的瓶瓶罐罐,里面被灵土覆盖的种子都发了芽、抽了枝。
昆吾心中惊讶无比,无意境天除了神木“奉天”竟然有了其他的生灵。他抚摸着细嫩的绿叶,只觉得万分难得,却没想过“无生、无死”的境界因为这些生灵失去了意义。
远远地听见小师弟欢畅的笑声,昆吾更加惊讶,在这个地方能有什么能让小师弟开怀?
他寻着声音而去,看见泱苍衣阙翻飞站立于落魂崖边,而小师弟就站在一柄灵光四溢的仙剑上畅游无意剑海。
这一幕,惊得昆吾肝胆俱裂,要知道无意剑海并非天上的云海,乃是无意境天历任剑宗寂灭之后的剑意汇聚,一旦落下去就不仅仅是身心受创,连丹元都会被日积月累数万年的剑意摧毁。
当他走进了,才发现小师弟脚下踩着的,正是泱苍的仙剑。这柄仙剑本身就是上古灵兽长煙的脊椎铸就而成,再加上泱苍的修为,它的灵气非凡,是世间五柄至剑之中威力最大的一把。
小师弟张开双手,衣衫被风带得猎猎飞起,仙剑一瞬可纵横九万里,一下子就把小师弟给甩了下来。
昆吾睁大了眼睛,眼见着那柄剑一个飞转,随着小师弟一起下坠,在接近剑海的瞬间,又将小师弟给托了起来,还颠了颠,吓得小师弟摇摇晃晃喊着“不要不要”。
泱苍就站在崖边一直看着,只是神色不如从前那般冷肃,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昆吾立刻低下头来行礼:“在下的师弟顽劣,冒犯了剑宗的……”
泱苍连看都没有看昆吾一眼,只是轻微勾了一下手指,仙剑就慢了下来,像是一艘小船,载着小师弟在剑海之上一摇一晃。
眼看着小师弟就要回到崖边,昆吾开口道:“在下这就带着师弟下山,打扰了剑宗的清修实在是……”
忽然之间,那柄剑倒退而去,小师弟差点摔下去。
但是很快,剑就在剑海之上几个翻滚,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一会儿让他笑的开怀,一会儿又吓得他大叫“慢点慢点”。
“为什么你们动不动就说冒犯?”泱苍终于侧过脸来,给了昆吾一个正眼。
“谁都知道‘大气万象、天下无隙’,您的无隙剑让在下的师弟……”
“它能让小蝉开心就好。”泱苍只是淡淡地回了那么一句。
昆吾睁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耳朵肯定是坏掉了。
什么能让小蝉开心就好?
“你手里的是什么?”泱苍垂下眼,看着昆吾手里拎着的那个油纸袋子。
“这个……这是糖糕。在下将师弟留在无意境天这么许久,他肯定是要生我气的……”
“嗯,他喜欢吃糖糕和梅菜馅的烤饼。”
昆吾顿在那里,他的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泱苍对每一个来到无意境天的人从不在意,为什么会知道小师弟喜欢吃什么呢?
“你留下这些,可以走了。”
“我是来……”
“你不是要去找东墟剑宗吗?找到了吗?”
“还……还没……”
“那你还不去找,留在这里干什么?”
“啊,是……”
昆吾立刻退下了,他并不是第一次上无意境天,但却是第一次被泱苍下了逐客令。
他一连上了无意境天九次,而第九次是他确定东墟剑宗被邪灵附体,必须要请泱苍出世诛邪。
但是他看见的却是……整个无意境天像是被大水淹没过,这是师弟使用了“太凌真渊”之后的的痕迹。
如果不是情况危急,师弟又怎么会引天下大水入无意境天?
昆吾四处寻找,在泱苍的房间里,满室狼藉,上古书简扔了满地,桌面上的瓶瓶罐罐都摔碎了,那些长了几寸高的仙株灵草落在玲珑寒玉的地面之上,被冻上了一层寒霜。
小师弟的衣衫碎在玲珑寒玉的榻边,他的随身法器“太凌真渊”就扔在地上。
昆吾一把掀开了榻边的轻纱,什么都没有。
他呼喊着小师弟的名字,心里面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泱苍走火入魔,小师弟无法帮他导气归元,只能逃走。
他找了许久,终于在无意剑阁找到了小师弟,而泱苍已经完全变了。
因为他有了□□。
昆吾请求泱苍把师弟还给他,但是泱苍却笑了。
他是我的。
谁要是带他走,我就是把三千世界翻过来,也叫他粉身碎骨。
原来,泱苍的逆天大劫不是雷霆万钧。
而是一个路小蝉。
昆吾呼出一口气来,后面的事他不敢再回想。
而且他知道,舒无隙也笃定他不会将过去的事告诉小蝉。
因为想起了过往,那么业火烧身的至痛自然也会想起来。
舒无隙在太凌阁有一处清居。
这个清居是真正的“清”,除了一张床塌、一个案台就什么都没有了。
路小蝉还是像之前一样充满了好奇,东摸摸,西摸摸,舒无隙煮了一壶茶水,每每抬起眼来,总是看着路小蝉的方向。
“无隙哥哥……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啊!我能去外面转转吗?”
路小蝉很想亲手摸一摸,太凌阁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蝉,你答应过我会跟我走。”
“记得啊。”路小蝉回过头来。
“如果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呢?”
舒无隙的声音还是没有起伏,但是却比平常听起来要更轻,像是担心会惊碎了什么。
路小蝉乐了起来。
“哈哈哈,你干脆说你要带我上无意境天得了!五色、无味、无生、无死!”
哗啦一下,舒无隙面前的茶壶翻倒下了,滚烫的茶水流得满桌都是,滴滴答答落在舒无隙的身上,他却一动不动,看着路小蝉的方向。
路小蝉一听,就知道不得了,他伸长了手,来到了桌案边,就要乱摸。
“你有没有事!有没有被烫到?”路小蝉知道舒无隙的茶杯掉了,他担心得不得了。
眼看着路小蝉就要触碰到那滩冒着热气的水,舒无隙抬起了茶壶,热水瞬间化作了蒸汽,袅绕着汇聚起来,回到了茶壶之中。
“我没事。”
“啊,哦!”路小蝉盘腿坐了下来。
“你在乎我会被烫到吗?”
舒无隙侧过脸,靠近路小蝉,在他的鼻尖就快碰上他的时候停了下来。
路小蝉的睫毛很长很密,他带着少年不谙世事的英气,但每当他眨动眼睛的时候,就让人心软。
“怎么会不在乎呢?被烫伤是很疼的!”
路小蝉心想,舒无隙是把他想的多么没心没肺啊!
“烫伤的是我,疼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会在乎呢?”舒无隙看着路小蝉的眼睛问。
“我会心疼啊!”路小蝉捂住心脏的位置,“这里会像被揪起来,被撕裂了一样疼!”
“原来这就是心疼啊。”
舒无隙轻声道。
路小蝉特别不喜欢他轻声说话的时候,因为自己也会被堵住了一样,想要安慰他,心里有一种克制不住的触碰他的念想。
可是自己不能碰他。
“我带你出去走一走。”舒无隙起了身,轻轻拉着锁仙绫,将路小蝉带出门去。
路小蝉发现了,在太凌阁里,空间都是交叠的。
比如此刻,他们推开门,脚踩在地面上,路小蝉的脚下是山石起伏的道路,和他第一次踏进太凌阁的时候平滑如镜的感觉是不同的。
“这里是哪里?”
“昆吾栽种仙株的地方。在这里,移植了一株不死树‘奉天’的枝桠。”
“真的?我听说‘奉天’的汁液做成的琼膏能让修真者事半功倍,而且还能祛除百病强身健体。
如果有的话,我能不能吃一点?”路小蝉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你不会爱吃的。对你而言,琼膏味同嚼蜡。”
“不可能吧?味同嚼蜡?我没吃过,未必一定不爱吃啊?”
路小蝉心想,就算味同嚼蜡也是好东西啊!不能暴殄天物的啊!
“没关系,既然现在你想吃了,那就多吃一点。”
于是这一天的晚上,路小蝉吃的就是桂花糖沾琼膏。
就在他盘坐在舒无隙的小桌案前,把最后一口琼膏送进嘴里的时候,就听见门哗啦一被推开,昆吾气冲冲进来。
“舒无隙——你欺人太甚!那株‘奉天’我为了让它能够成活,每日以我的灵气来浇灌!如今好不容易长了这么高,你竟然给我连根拔了!”
路小蝉正好就被那口琼膏给噎住了。
原来那株仙草这么珍贵呢!
当时舒无隙说拔了就拔了,直接扔给其他药修说是晚饭时候送来,路小蝉还以为珍奇异草在太凌阁就像路边野花一般随处可见……原来……原来并不是这样!
“小蝉想吃。”舒无隙回了一句。
完全的无所谓和理所当然。
“小蝉……小蝉……”昆吾低下头来看着路小蝉,咽下口水,明明心有不甘却又得陪着笑,“原来……是小蝉想吃啊!你可以跟我说一声啊,我亲自来弄,至少那株仙草还不至于连根儿都没了不是?”
路小蝉抠了抠下巴,这个昆吾怎么变脸比翻书还要快啊?
“怎么样,小蝉,这个琼膏它好吃吗?”昆吾笑着问。
路小蝉虽然看不见昆吾的表情,却觉得此刻的他肯定很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路小蝉:原来你竟然拿镇守无意剑海的无隙剑给我取乐?
舒无隙:不可以吗?
路小蝉:你这简直是……是昏君所为啊!
舒无隙:你喜欢就好。
路小蝉:我不喜欢昏君!
舒无隙:我是说你喜欢坐我的佩剑。
路小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