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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玉容常不在家, 谢府的侍卫没有什么压力, 也就说不上有多森严。
寻常的蟊贼强盗也许不敢靠近, 一般人更不能轻易的来去自如, 但若是月明楼里那些精擅潜伏刺杀的杀手们, 这种防卫力量有没有用处, 就不大好说了。
可芳菲做了什么,才让人起了杀心?
她虽然可以随意出入谢府, 但平日里其实很少出门,这年头的观念,仍然是身份尊贵的女性不能随意抛头露面——那是下等人才干的事情。
只有实在憋闷的没办法的时候, 芳菲才会一个人出去逛逛。
而月明楼出身的人是很排外的。他们的秘密太多,又从小按照间谍思维培养长大,对一切靠近的陌生人都满怀戒心, 不是楼里的人,绝不多交流。
芳菲在姚玉容面前, 是个开朗活泼的姑娘,但在对着外人的时候,可绝没有这么好说话。
月明楼出来的人,一般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在外面交到什么朋友。
也就是说,芳菲的交际圈一直都很窄, 也很稳定。
既然没有新加的变数,那么只要一一排查就好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你说的轻松。”但现实是, 凤惊蛰皱起了眉头道:“现在月明楼的人数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但在司州里的也不少。其中与芳菲有联系的不在少数。这件事情又不能交给官府,我现在又是谢籍的身份,不能亲自出面。你难道要一边处理政事,一边一一排查?”
“不。不用。”姚玉容却道:“看起来好像很麻烦,但其实要排查的范围并不大。”
月明楼中,知道芳菲喜欢九春分的人其实不多。
不是亲近的人,根本不知道她会给他写信,也就无法利用九春分寄回来的信件。
如果是在信纸里下了药,那么对方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九春分寄来的信被他们截住了,他们拆开过,下完药再送去谢府给芳菲。但那样,信封就必定会有拆开的痕迹,这是瞒不过芳菲的。
要么就是,对方截下了信后,直接又伪造了一封信。
可芳菲熟悉九春分的字迹,那么,谁跟她一样熟悉九春分的字迹,甚至可以模仿的以假乱真呢?
姚玉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九乙辛。
但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弟弟的搭档?他有什么动机?
还是说,这是一次栽赃陷害?
也许问题不在信上,而在酒里。对方烧毁信纸,只是为了转移注意。
若是这样的话,陷害九乙辛,谁能得到好处?
最大的受益者,恐怕就是当初一直与九乙辛竞争无缺院院主的麒甲辰了。
是他吗……?
为了污蔑九乙辛,而杀死一个无辜的人——这种事情,他做得出来吗?
姚玉容发现自己对一个曾经杀人如麻的男人的操守,完全没有办法信任。
他们都做的出来啊!
月明楼里这些人,又不是自愿金盆洗手的!分分钟就复出给你看啊!
更微妙的是,他的弟弟麒初二是“谢安”的搭档,这或许会给他一丝有恃无恐的底气。
而且,如果真的是他,姚玉容还真的很难处理。
……
姚玉容与凤惊蛰没有办法一直待在谢府里。吩咐不许破坏现场,封锁芳菲的房间与池塘后,他们就必须回宫了。
但在回宫的路上,姚玉容一直没有放弃的在思考。她在想,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用来帮忙。
这方面,第一个跃入脑海的人选就是九春分——他脑子灵活,心思缜密,又十分可靠。这种需要用脑的累活,她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他。
但……他如今远在西疆,又跟被害者关系紧密,并不合适。
第二个,就是白立秋。他也是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其实洞若观火的明白人。
可惜……他也不在身边。
这种时候,姚玉容就忽然发现,她身边能够信任,又有能力的亲近之人,还是太少了。
但就在她郁闷沮丧的迈入御书房时,看见书桌上的一号战船图纸,姚玉容忽然想起了什么,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入了一个思维盲区——为什么她考虑的人都是男性?
若是女性的话——封鸣不就很合适吗?
月明楼的事情本就不能摆在明面上,她是处理朝政处理的久了,惯性思维的想着“只有男性可以出面为官”去了。但既然只能私下行事,那么主事者就算是女性,也不用担心会被满朝文武弹劾攻击。
南秦的陈后能建个娘子军,说不定姚玉容在北梁也可以。
这么一想,她便立刻招来了九乙辛,让他将封鸣再次带来。
看着他一脸沉静,低头应是,毫无不对的模样,姚玉容忍不住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九乙辛沉默了一下,回答道:“请指挥使明示?”
“芳菲出事了。”
闻言,九乙辛停顿了片刻,才将腰弯的更低的低沉道,“……微臣不敢随意探听指挥使家事。”
根据夜卫的情报系统,昨晚发生的事情,今早一定会出现在他与麒甲辰的桌案之上。谢府之中也有月明楼的人,但他们的职责更多的是负责护卫而不是监视,有所异常情况,才会上报。
——芳菲失踪,毫无疑问就是异常情况。
因此,九乙辛现在一定已经知道芳菲出事的事情了,但夜卫的情报人员只能探听消息,递上来的情报里,最多写着芳菲失踪。
在找到芳菲的尸体前,他们也无法断定她是否已经死亡。
不过,早上谢府管家进宫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他,姚玉容走后,九乙辛只要问一问当时在值的宫女内侍,便能得知芳菲已死的消息。
更不用说这件事情在短短的一个上午的时间内,早已经在司州城内迅速传开了——
可九乙辛很聪明,因为随意探听上位者不曾主动告知你的事情,颇犯忌讳,所以他即便知道,也得装作毫不知情,但他如果已经知晓,却说自己不知道,又算是欺骗。
于是他就说,自己只是“不敢随意探听”。
但眼下,却是姚玉容自己告诉他的:“仵作说芳菲是意外落水而亡。但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九乙辛立即抬起了头来,紧紧的盯着她道:“可是发现了什么疑点?”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锐利的不可思议。
姚玉容便道:“烧毁的信纸,空掉的酒壶……都是疑点。”
九乙辛顿时惊讶道:“指挥使的意思是,芳菲不是意外身亡的?”
姚玉容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笑:“……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但这件事情,我还是想仔细的查一查。”
闻言,九乙辛好像怔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猛地单膝跪下道:“若是这样,微臣想请求您允准我亲自调查此事!“
“为何?”
“芳菲出了这种事情……”九乙辛垂下了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气道,“若是意外也就罢了。但既然指挥使疑心有人故意谋害,我便不能不管。否则,春分回来了,我没法跟他交代。”
姚玉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没能看出什么破绽。她沉思了片刻,安慰道:“这种事情,谁又能想得到?春分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怪你的。”
“而且,调查之人,我已有属意,你无需担心。”
九乙辛愣了愣,追问道:“不知是谁?”
“封鸣。”
封鸣是狌初九的搭档。
而狌初九,最初可是九乙辛的拥护者。
他对这个安排像是松了口气,似乎唯恐姚玉容让他的死对头麒甲辰来负责此事。但,随即他却仍然显得有些疑虑道:“可是……为什么是封鸣?她毕竟是个女子……”
这个问题对这个年代的男人来说,算是正常的疑问。
即便是月明楼里出来的男人,他们能接受女人在多个男人身边流转,出卖身体去获取情报,却仍然很少见她们会负责这种——一般都是男人负责的事情。
姚玉容也不想解释太多,只道:“我相信她不会辜负我的期望。现在,去帮我把她带来吧。”
见她主意已定,九乙辛也不再劝说什么。只是在离开前,他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你真的很好。”
“芳菲……如果知道你这么看重她,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姚玉容知道他的意思。
因为芳菲单从能力上来说,并不突出,从地位上来讲,也并不算重要。
在月明楼内的人眼中,她是抱着九春分大腿,才能混入核心圈子的咸鱼,在月明楼外的人眼中,她更是只不过是一个侍女。
不管怎么看,她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
谁会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就因为一些微妙的疑点,而为一个小人物查明真相呢?
而姚玉容若是对一个这么地位卑微的女孩子,都如此上心,那么她手下的其他的人也会觉得,她也一定会重视自己。
看着九乙辛离去的背影,姚玉容更加摇摆迷惑了。
因为看起来,他实在不像是凶手。
……
封鸣很快来了。而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知茶。
九乙辛显然告诉了她,姚玉容准备要她去做什么,对此,她显得斗志昂然,毫无退缩之意。
“我擅长辨伤,知茶擅长药物。我希望她能帮我,她一定能派上用场。”
姚玉容对此欣然应允。“可以。”
为了她们行动方便,她还给了封鸣一块夜卫百户的腰牌。
“调查之时,隐秘为主,但如果碰上什么问题,就以夜卫番子的名义行动。你们直接对我负责,除了我与陛下以外,不用将调查结果告诉任何人。”
她心中虽然怀疑是月明楼的人所为,但这点心思,却不能放在明面上。
相反,为了麻痹那可能的凶手,顺便震慑世家,姚玉容还要大肆借题发挥。她对负责司州城防的兵马司与管理内政的司州府衙下了严打的命令,勒令他们紧抓治安。
虽然没有一句话与侍女死亡的事情挂钩,但整个司州的人都知道,这恐怕是安公子在故意泄愤。
她不信自己的侍女是意外而死。
就算她真的是意外而死,安公子说不是,她也能变成是被人蓄意谋杀。
谁杀的?
那甚至也由安公子说了算。
说了是你,那就是你!
嗅到了一丝微妙气息的人们纷纷缩起脖子做人,谁也不愿意这时候当只出头鸟,硬往枪口上撞。
一时间,司州风气为之一肃。
而潭州郡主却在福王府里,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