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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音海,距离白夜泽不远,与帝川却是千里之遥。这里有一望无际的修竹林海,远远望去一片绿意漫溯天地,满目清明,却无边孤寂。
洛啸被派遣至此,一晃就是三年。
这三年来他一步也未曾踏入帝川,洛释给他指了一名女子,他默认了下来,相敬如宾地相处着,日子长久也生下了一名男孩儿,取名为云阳。
平日他在林海中练剑修习,并无多少事务,倒也乐得清闲。
看上去似乎十分圆满,可极少人知道他暗中有一支影卫,时常为他带来帝川的消息。
尤其是云容的消息。
这些年来他便依靠着这点念想支撑下来,有时候望着窗外漫天的绿意,也会设想她下一秒就出现在面前,含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朝他伸出手来。
下一秒夕阳轰然坠地,黑暗瞬间吞没了那云樱树下的身影,又是漫长如永夜的黑暗。
他本以为这一世便会抱着这虚妄的执念度尽余生,直到一日云千古寻上门来。
他有些惊讶,崇云派虽然离这里不远,可这些年云千古从未于他有过交集,此时突然来访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前厅,云千古已等候其中,略微有些佝偻的身影较之前几年竟然苍老了不少。
他快步上前,云千古眸中一亮,竟然上前跪倒在地,悲泣道:“二殿下,请救云容一命啊!”
洛啸大惊失色,连忙将其扶起,焦急道:“云掌门快请起,你方才说什么,云容怎么了?”
这几年崇云派颇得帝川重视,风头一时无二,迅速成为帝川之外的第二大势力。云千古已经察觉到危险,平日尽量低调行事,可洛释每每将风头推向崇云派,宫内更是独宠云容一人,早已惹来不少非议。
云千古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每次寄给云容的书信都杳无音讯。终于有一日,他的眼线带回来一个惊天的消息,云容已经被幽禁在云缭宫中许久,洛释每次前去都只住在她云樱轩的偏殿,那些独宠的消息都是洛释让人传出来的。云千古无论如何也无法查探到云容的一丝一毫消息,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于与云容有所交情的洛啸。
“岳帝的矛头明显指向我崇云派,可云容是无辜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实在后悔当初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将其送入那种虎狼之地!”说到这里,云千古不由得老泪纵横。
“大哥不会如此对云容的,她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她!”洛啸紧握的拳头骨节发白,双唇毫无血色。
“信与不信都在二殿下一念之间,我云千古一身老骨头死不足惜,只希望二殿下救救云容。帝皇之心深不可测,岳帝······”话音未落,却见他猛地一震,眸中在巨大的惊愕之后便涣散了下去,身体软软地瘫倒了下来。
“云掌门!”洛啸连忙扶住他的身体,却见他身后插着一柄羽箭,深深地没入他身体里,只露出一截箭尾。
“救救……云容。”云千古用最后的气力拽住洛啸的袖子,将一枚铜符塞进他手里,吐出最后一口气,眼中便沉入了一片黑暗。
洛啸怒极,吩咐人将云千古的尸首看好,转身朝着羽箭来时的方向掠去。
这些年他的修为精进了不少,不过几个瞬移便看见了前方的人影,却不是一个,而是两人一兽相互对峙着,
其中一名男子他是认识的,正是洛释身边的近臣风无息。此人心思缜密,性情豪放,三年前他离开帝川之际被洛释提拔了上来,这些年一直受到洛释的重用,是个治国的人才。此时他手握漆黑的弓箭,方才那一箭显然是出自他手。
另一名女子一身素白,面容清秀气质出尘,却端坐在一人多高的凶兽狰的背上,清越的嗓音喝道:“你怎么如此无礼,冲撞了我的啻烈还一通乱射!”
风无息挑眉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姑娘生得好生俊秀,却为何举止如此粗鲁,全然没有女子的模样。”
“你说什么!”那女子怒道,身下的凶兽怒吼一声,猛然扑上前去,风无息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要住衣服叼了起来,狰几个跳跃之下便没了影子。
洛啸喘息着停下,四周已没有一丝痕迹,风无息失踪,云千古被杀,他找不到人问个清楚。风无息突然出现真的与洛释有关?难道洛释真的打定主意要将崇云派赶尽杀绝?若真是如此,云容······
他不敢想象,当即赶回府邸,简单交代收拾了行装便向帝川赶去。
唯有自己亲自去帝川一趟,亲口去问一问洛释了。
多年未见,帝川还是与往常一样,充斥着权势与冷漠的味道。
浮云殿内,洛啸焦急地等着洛释下朝回来,空荡的殿中不断回响着他沉重的脚步。
终于,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洛释踏入殿内,温润的眉眼染上帝王的威严,身后的天光为其周身镀上一层白金之色,雍容的气度自他身上散发,仿佛天生便是为了这王位而来。
“二弟怎么突然回来了?”洛释满含笑容地迎了上来,仿佛全然忘了当初“未得召见不得踏入帝川”的禁令。
“大哥,云千古死了。”洛啸艰难地开口,却还是不知该如何问起云容。
洛释点了点头,并未有任何惊讶的表情,洛释见状心更沉了下去,又问道:“是风无息下的手,这是大哥的意思吗?”
洛释踱步进内殿,内侍们早已布好了茶水,洛啸无心其他,只一心追随着洛释的脚步,等着一个回答。
可洛释不急不缓,端起茶水细细地品着,水雾弥漫在他的眉眼之间,却柔和不了他眸中的锋芒。
“崇云派如今已无甚用处,留他不得。”洛释淡淡地开口。
“那云容呢?”洛啸胸中升起一股冰寒之气,眼前的洛释实在太过陌生,这些年帝位之上的锋锐果真已侵入他体内,他如今是一个君王,不是谁的大哥,也不是谁的夫君。
“我会让她在宫中安度余生,不会苛待于她。”
“你只是将她软禁起来,像一只囚鸟一样!你曾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洛啸双目通红,双拳攥得咔咔作响,恨不得扑上去狠狠给他一拳。
洛释疲倦地闭上双眸:“我还要如何善待于她?你可知这些年她暗中将不少消息传回崇云派,崇云派早已对帝川起了异心。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
洛啸嗤笑一声,嘶哑的嗓音无比悲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若是想要铲除崇云派大可直说,何必将这一切算在云容身上。她心思单纯,不善权谋,根本就不适合在宫中生存。本来她还能依靠你相信你,可是现在你也嫌弃她抛弃她,你这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洛释的脸色蓦地惨白,可他眸中的孤傲却犹如火光烧成一片:“那又如何!当初本就是你们欠的我,你们欺骗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会痛不欲生!如今我这般待她已是仁至义尽了。”
洛啸额角青筋暴跳,冷笑一声:“我们骗了你,所以我们宫里宫外永世相隔,我们已受到了最沉重的惩罚,我们根本就没欠你的。”
说罢,洛啸转身拂袖而去,洛释狠狠地将茶盏投掷在地,飞弹的碎片划过他的手掌,温热的鲜血滴滴落在地上,开出触目惊心的花来。
洛啸气势汹汹地朝云缭宫走去,自成年拥有自己的府邸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云缭宫,这方帝川妃子们生活的宫殿犹如巨大的囚笼,其中正困着他此生最放不下的人。
“二殿下,您不能进去!”守卫们将他拦在云缭宫外。
“我要见云妃,你们进去通报一声。”洛啸只当是进出云缭宫的规矩,对守卫们吩咐道。
守卫们对视了一眼,面有难色道:“二殿下,陛下有令,禁止您出入云缭宫。”
胸中一股怒意腾地蹿起,他一掌将两名守卫推开老远,咬牙道:“让开!我今日偏要进去!”
“二殿下,得罪了!”
不知何处涌出了大批大批的守卫,将洛啸围了个水泄不通,洛释竟然早有提防,安排了大量的人手在此,为地不过是防止他见云容一面!
他将愤怒全数倾泻于眼前的人群上,挥剑出拳毫不犹豫,似要将这些年来的相思与挣扎全数讨要回来,他已无法忍受,一想到云容就离自己咫尺之间,血液中沸腾的念想便再也无法平息下去。
可守卫们滴水不漏的防卫却无法让他前进一步,就在双方难解难分的时候,一声娇媚的喝止声让守卫们都停下了手,跪下身去:“参见怜妃娘娘。”
“二殿下远从林音海而来,你们这些不懂事的还与他动手?当真该死!”玲珑娇小的人儿身姿婀娜地朝这边走来,手上的羽扇轻摇,半掩面容,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媚态。
她在一尺之外站住,对洛啸招了招手:“奴才们不懂事,二殿下一路舟车劳顿,快进来喝杯茶。”
“娘娘!”守卫们大惊失色,喊道。
怜妃杏眸一瞪,嗔怒道:“多什么嘴,陛下说的只是一时气话,你们冲撞了二殿下,陛下同样降罪于你们!”
就这样,在守卫们惶恐的目光注视之下,他跟着怜妃进了云缭宫。一路上两人心思各异,沉默无言。直到怜妃将他带到一处秀丽华美的殿门前停下,只听她轻笑着说:“这里便是云姐姐所住之处,二殿下请自便。”
洛啸对她匆匆点了点头,推门进去。他并不信这女子是真心帮他,可只要见到云容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怜妃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唇边露出一抹冷笑。一名侍女自偏殿快步走了出来,跟在怜妃身后,只听她问:“那贱人喝了没有?”
“回娘娘,喝得一滴不剩。”
“可有起什么疑心?”
“她只当是一碗普通的莲子羹,并没有什么怀疑。”
“好。”怜妃唇边的笑意愈发嚣张,盯着云樱殿的大门满是愤恨之意:“我倒要看看,陛下这次还会不会护着你。”
蜿蜒曲折的回廊,不断延伸的视野,最终在一片云樱花海中,重遇最期盼的人。
在梦中重复过无数次的场景最终实现,洛啸感到一阵不真实的眩晕。
如雪的衣衫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云容听见身后的异动转过身来,星眸璀璨,整个尘世也不及她的一眼。
“云容。”他不受控制地飞奔上前,紧紧将其拥进怀中,这一刻他已等得太久,便用尽所有的的气力来相拥。
云容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让洛啸一阵心疼,不由得更收紧了手臂的力道,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轻纱传到他身上,心跳快得像是要炸裂。
“你终于来了。”一串晶莹自云容眼角滑落,无数个深夜的心悸与寒凉都在这一刻消散无影,抱着他,她觉得无比满足。
“你受苦了。”洛啸嗓音低沉,似有万千言语哽在喉间无从说起。
云容双颊飞红,仿若云樱枝头最为娇艳的一朵。她听洛啸这一声“受苦”,忽然笑得绚烂,一如初见时那云樱树下的模样,可秀美的眼角却有晶莹不住滑落。
“你可有话要对我说?”当年她如此问他,洛啸却落荒而逃。可这一次,怀中紧拥着柔软的身躯,嗅着她身上的软香,他甚至连一个转身都做不到,又怎能逃避?
“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洛啸苦笑一声,有些心意一旦错过便再难说出口。
云容仰头,青葱的手指抚摸着他日渐分明的轮廓,双眸有些迷离:“不晚,你对我来说一直都不晚。我怕的只是你离开我。”
“我爱你。”理智全面崩溃,洛啸低头攫取她娇嫩的唇瓣,轻柔的吻被两人之间的温度所点燃,难舍难分地相互厮缠直到一丝血腥弥漫在唇间,即使如此也不舍得放开,绝望纠缠着的甜蜜让人欲罢不能。
云樱缭乱,樱瓣飘然入半合的窗间,落在满地凌乱的衣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