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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五皇子郑重其事地嘱咐她不能单独走动, 商婵婵不解道:“怎么?”
五皇子难得脸色冷下来道:“前几日,我宫里一个叫阿重的小太监从外面回来, 神色有异,身上还带着伤。”
“当时就被我奶嬷嬷下令拿住,然后交到母后那去了。送到慎刑司一审才知道, 是二哥下的手。”
“阿重为着不被二哥的人打死, 说了我那里许多事情。据他交代, 二哥好像非常关注你跟谢翎之事。所以母后恐他拿这个做文章, 只能叫你别单独出门了。”
五皇子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毕竟, 二哥的脑子, 想干什么谁也想不到。还是小心些吧。”
他话音刚落,谢翎便冷道:“二殿下尽是这些阴私手段。”
“为她的名声计,我们两人从未私下见过面,也不曾传递过任何书信, 他又能拿什么做文章。”
流言蜚语, 向来最难辩驳, 如今两人婚约既未定,谢翎素来还是很注意的。
这些日子因商婵婵生病, 两人根本见不到面。然他再忧心如焚,也从未想过私下传递书信等物。
若说有逾矩的,唯有一枚荷包。
但谢翎除了收下的那一日,再从未取出示人过,只是在府中珍藏密敛,连爹娘都未见过。
五皇子摊手:“上回千秋亭的事儿你忘了, 二哥自己捧个瓶去碰瓷能怎么办?他可是那种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的人,黑白颠倒这种事他做的也不少了。”
“但咱们总不能因噎废食,从此就再不见了吧。”
萧让转向商婵婵道:“所以,你这些日子一定跟堂姐捆成一堆。除了在皇祖母宫里,别的时候不管谁请她去做什么,你都跟着。”
二皇子要使坏,必得先将荔容郡主支走。
商婵婵冷笑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与其日日提心吊胆的防着他,不如……”
谢翎打断,严肃道:“旁的事也罢了,此事涉及你的名声,你不许动。”
商婵婵笑道:“你又冤枉我,我说我要动了吗?”
“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二殿下是什么人物啊,那是能吓得南安王府卷铺盖跑路的人,我们举家都没这个本事呢,我怎么会主动去招惹他。”
“二殿下就好似一头野山猪,虽然没有技巧也没有脑子,但架不住横冲直撞劲头十足,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五皇子想了想山猪和他二哥的行事风格,忍不住笑了。
他们虽是同父异母的血缘兄弟,但却没什么情分。
尤其是此番二皇子做的太过,尤为惹恼了五皇子——往贴身伺候的人身上出手,由不得五皇子不多想。
宫闱之中,安插人手向来都是大忌,谁知道会不会丧心病狂给他下点毒药什么的。
以至于现在五皇子宫里外松内紧,皇后将他身边的人都换过一水儿,饮食都格外注意起来。
于是五皇子听了商婵婵的比方,不但不恼,反而笑道:“听你的意思,倒是不愿意忍耐,那你待如何?”
“但话说在前头,这事可指望不上我们:母后和大哥现在是半点不敢动,连着我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惹不起就躲着走。”
这么个封王的关键时候,大皇子一系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便是逮到了二皇子的把柄,也不能现在出手。
免得叫皇上以为,大皇子容不下弟弟,专挑这时候告黑状。
连带着五皇子吃亏也只能忍了,留着以后再算。
商婵婵笑道:“从前我以为,我最擅长的是与人当面互怼,后来才发现,我最擅长的其实是背后告状。”
五皇子嘴角一抽:这是什么好的特长吗?听语气你还很骄傲。
然而转眼看谢翎,居然是用一种欣慰柔和的眼神望着商婵婵,几乎要在脸上写下真棒两个字。
五皇子不由腹诽道:怨不得你们是一家人。
商婵婵笑眯眯:“现在殿试也完了,虽有个万寿节要筹备,却主要是礼部的差使——我爹正闲着在休假呢。”
当晚商婵婵就拍拍裙子出宫告状去了。
告一状也是告,告两状也是告,她走之前也没忘了跟商太后告二皇子一回。
还呜呜咽咽掉了几滴泪:“原是姑姑的恩典,许我进宫读书,如今却叫二殿下怀疑我们商家女儿的规矩体统,若真传出些风言风语,我就不要做人了。”
“我与谢家哥哥从未私下见过,便是偶有两回,五殿下和郡主到的晚了些,周围也是宫女太监成群,从不曾独处过。哪里就值得二皇子这样惦记呢。”
商太后也不说话,笑吟吟地看着她哭,直到商婵婵实在挤不出眼泪才道:“如今还在本宫跟前装这个样子?且装也装不像,泪都没几滴。”
“婵婵,眼泪这种东西,要用在刀刃上,且要选对对象。”
“对方不心疼你,你哭有何用?”
“对方再心疼你,你哭多了也就不稀罕了。待你以后与夫君相处务必记得,遇事先讲道理,阐利弊。要是实在没道理,再哭。”
商太后随口点拨了她两句。
商婵婵连忙擦干净眼泪,垂头受教开始做笔记。
商太后面上笑容不改,淡淡道:“罢了,这事早晚要有个了断,你且出去跟你爹说吧。只说他从前的话本宫俱已想通,叫他出手罢。”
当日商铎叫江氏来告知太后,保宁侯府跟二皇子之间已然新仇旧恨不可挽回。
甚至连五鼎烹这样的话都出来了,当时商太后虽然大怒,但这些日子也算想明白了。
而二皇子想以商家女儿的闺名做文章,则是给商太后下定了最后一分决心。
这个孙子,是不能再姑息了。
保宁侯此时正在享受难得的假期。
自打过了年,他就像个陀螺一样一点儿没停下来。间或还要加班安慰对太上皇怨气越来越大的皇上。
如今殿试终于圆满结束,他才好松范一下。
整个下午,保宁侯都在与夫人一起听戏,笑道:“自打驰儿出生,这二十年来,咱们夫妻便少有这样独处的时间了。”
“好在这回他们三个小子都不曾跟着来,各有各的营生,婵婵又被娘娘接到宫里去了,咱们也好独自乐一乐。”
林如海既然来了潼山,商驰自然要留在京中户部坐班。
商骏不用说,呆在崇文馆不出来——因万寿节,崇文馆得进上万寿贺诗六十六部,大伙儿现在都枯坐馆中憋着搞创作呢。
而商骥也被亲爹塞到了礼部,从小小主事开始做起。
现今六部中最忙的就是礼部,为了筹备万寿节,礼部尚书的头发几乎都被自己薅秃了:虽有旧制在那里,然这确是第一回,皇上的整寿,上面还压了个太上皇。
于是这万寿节的规模自然不能比往年太上皇的大寿逾越,免得惹了他老人家。
但要是比从前的旧制差些,估计他就要上皇上的黑名单了。
着实令人为难。
人都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偏偏现在朝廷官员头上都顶着两个太阳,被烤的苦不堪言。
礼部尚书现今天天都靠着喝参汤吊精神,争取不倒在皇上万寿节前。
好在因为商骥在礼部打下手,户部那边批银子就痛快。
只要规章制度内的,商驰自然都愿意给弟弟行个方便,好让他在礼部面上有光。
否则按照原来的繁琐流程,礼部光跟户部磨预算就得累吐血。
所以商骥虽然是新人入六部,在父亲哥哥的余荫下倒是混的如鱼得水。
江氏想着儿女,便露出笑容:“当年他们一个个襁褓之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谁知转眼间,连最小的女儿也都定了人家,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当真是岁月匆匆。”
又是安慰又是感慨。
保宁侯起手捻了捻妻子一缕垂落的发丝,笑道:“人都说岁月匆匆不饶人,然我看夫人,仍然是当年的花容月貌,毫无分别。”
“至今我还记得当年成婚初见夫人的情形。”
“我乃状元出身,腹中多少文章,偏当年一见夫人,脑子里立时全都空了,只剩下一句少时读过的诗:罗帏舒卷,似有人开。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江氏面色微红:“我虽诗书上不甚通,但也知道李太白的独漉篇不是写情的。老爷少拿这些话来哄我。”
商铎便笑道:“我也知不是,然夫人是直入我心的明月,却是半点不错。”
江氏忍不住推他道:“再过两年,只怕咱们连孙子都有了,你还做这些不尊重的样子!”
“这就叫不尊重?当年没有驰儿的时候,我还与夫人画眉呢。只是你嫌弃我手笨,画的你见不得人这才罢了。”
说完又笑道:“横竖现在也不见人,夫人若是许了,我就再做一回张敞可好?”
江氏忽然反握了他的手道:“老爷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保宁侯明白江氏这是嫌他说话不当心,张敞此生官位起伏,可算不得顺遂。
商铎只道:“朝中许多人都要将我斥为霍光一流了,唯夫人恐我步张敞后尘。你只放心,便是为了儿女,我也总得撑住。”
江氏望他面目,只见他鬓边星点白霜,较之去年又多了几分,不由眼中一酸,落泪道:“这二十年来,你日日殚精竭虑,何曾有一日放松?”
“便是你现在故作高乐,我也明白,不过是分封诸王在即,故作出来的松快给人瞧罢了。实则心中仍是夙夜盘算那些事情。”
“我并不懂你们男人的抱负,唯有空自悬心罢了。只盼你明白一二我的心思,也好好保重自身才是。”
保宁侯见夫人难得露出伤感来,便劝道:“如今是紧要的时候,自不能有一分松懈。日后就好了。”
江氏很想问一问,什么时候不紧要?
太后在宫里做淑妃时,先太子被废时,皇上夺储君之位时,你都说紧要。这二十年,你总拿“日后就好了”这句话搪塞我,哪里又有尽头呢?
然而话到了口中,却只是温柔道:“是,咱们一家子在一起,日后总会好的。”
夫妻两人正说着,忽见丫鬟进来回禀:“回老爷太太,大姑娘回来了。”
商铎忍不住挑眉,对江氏道:“刚说了咱们夫妻俩清静一番,这孩子就跑了回来,好不会看眼色。”
江氏横了他一眼,对丫鬟吩咐道:“叫她来这里吧。”
商铎也不再歪着,坐直了身子道:“婵婵在家里拘了这些日子,好容易能出门,怎么舍得回来。如今这匆匆赶回,必是有事。”
他整了整衣袖笑道:“我与夫人打个赌,这孩子定是惹了麻烦,才躲回来叫我这个当爹的收拾局面。”
江氏莞尔:“都是老爷惯的她无法无天,不像个女孩子,什么朝堂之事都敢开口议论。那如今她惹出来的麻烦,自然要老爷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