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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汐朝打了个激灵,什么睡意都没了。
可还不待他回答,禹璟瑶就自嘲一笑:“罢了,连我都记不大清楚,你能知道什么,那会你恐怕还没出生的。”
慕汐朝知道他需要的只是倾听者,所以并没有插嘴,就听禹璟瑶又道:“母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小时候从我有印象开始,每次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风华宫内总是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绝对是非常讨厌的,更何况母后每次见我的时候眼神都是淡淡的,透着一股冷漠,小孩子总是最为敏感,所以我也不喜欢去见她。”
慕汐朝不理解,从幼时的经历来看,他和禹璟瑶还真是极为相似,他的母亲那时候也是身子不好,特别是最后的时候更是连床都下不来,但每次见到他们兄妹的时候眼里都是慈爱的,还有对于他们的不舍得。
禹璟瑶知道他的疑惑,淡淡解释道:“母后不喜欢我,甚至说恨我。”
“为什么?”慕汐朝不可置信的撑起身子,“怎么可能,您是她的亲生儿子,怎么会恨您?”
禹璟瑶平静的看着他,轻声道:“很多事情我印象都不深,只有一件事。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那天我在御花园里遇到抱着老三的庞妃,也就是如今的继后。老三好像因为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庞妃就一直抱着他哄他,让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我的母后从来没有这样抱过我。”
“我问奶嬷嬷为什么母后没抱过我,奶嬷嬷躲避着不肯说,就带着我回去了。”
“可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到了晚上的时候我趁奶嬷嬷睡着跑到母后宫内,可是……”禹璟瑶皱着眉头,似乎回忆不是那么美好,“可是我听到母后歇斯力竭的尖叫声,我以为母后出了什么事情,进去一看母后正被几个宫女和嬷嬷按在床上,旁边还有几个太监拿着绳带,那时候我不懂,以为他们要害母后,就呵斥他们赶紧退下。”
“可母后看见我就不闹了,还招手让我过去,笑的非常好看,那是我从未见到过的笑容,我很听话的过去了,结果……”禹璟瑶闭上了眼睛,继续又道,“可结果母后看见我就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她那么瘦弱单薄可掐住我的时候力气却大的出奇……”
禹璟瑶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被慕汐朝用手拦住,“别说了,别说了……”
禹璟瑶望着他噙着泪的双眼,沉默的拿下他的手,末了叹了口气,“让我说完吧,我从未对他人提起过。”
慕汐朝心有不忍,这无疑是掀开禹璟瑶尘封已久的伤疤,他有些怪自己自作聪明了。
禹璟瑶叙述还在继续,却一字一句狠狠戳在他心头,“我不记得我被掐了多久,只记得被反应过来的宫人们救下来时那一瞬我真觉得自己快死了。”
禹璟瑶声音发哑:“我至今都记得母后那恶毒的眼神、那疯狂的嘶吼、全无半点皇后的仪态,她痛恨这困住着她一生的囚笼,同时……更厌恶长得像父皇的我……”
“这事父皇知道了,父皇下令母后再也不许见我,后来没过一年母后就病逝了,那时候我才知道母后其实早得了失心疯,所以父皇才总不许我多见她。”说完禹璟瑶还自嘲一笑,“其实我也挺无辜,论相貌我长得并不是最像父皇的,老五和后来的老七才像。”
“我以前总觉得母后是个失败者,就算得不到父皇的爱,也不该失去皇后的尊严。”感觉到衣襟湿透,渗进他胸口的眼泪,禹璟瑶拍了拍慕汐朝后背,淡淡笑道,“傻孩子你哭什么?今儿恰好杨嫔提起也就想到了,没什么的。”
禹璟瑶口气平稳,就像在诉说他人的故事一样,但语毕慕汐朝已泣不成声:“殿下,我不该问的……对不起对不起……”
禹璟瑶没有说话,静静的抱着慕汐朝,仍由他哭泣宣泄,好像连带他的那一份也哭出来了。
自那夜后,两人之前原本还带有的一丝隔阂也烟消云散,慕汐朝对着禹璟瑶也能渐渐放开了,偶尔还能开个小玩笑,就是禹璟瑶有时候故意逗他板着脸,他也不怕了还能顾左右而言他,愣是把禹璟瑶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不过这平静日子也没过多久,那日后第三天禹璟瑶正式开始上朝,两人相处的时候也变得少起来,原本每天都见到,现在两三天都不能见一次。
这日两人又三天不曾见到,禹璟瑶下朝后原本准备派人去晋远侯吩咐一声,让慕汐朝别进宫了,他准备出宫住两天的,就见皇帝身边的元庆向他走来,“王爷请留步。”
禹璟瑶淡淡道:“公公慎言,册封的旨意还没下来,一句王爷本殿还当不起。”
“是,是老奴妄言了,二殿下想来谨慎。”元庆笑了笑,又道,“嗨……老奴光顾着和您说话,倒忘了正事了,陛下请您快些去议政殿,有要事相商。”
“还有何人?”禹璟瑶问道。
如今已经到了腊月里,没几日就到小年夜宫中就要封笔了,琢磨着最近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发生,之前杨嫔的时候太后倒是问过,不过被他糊弄过去了,这种事皇帝就算心有疑惑,也不会大咧咧的问。
元庆一笑道:“除了您还有三殿下、四殿下,和内阁大臣们。”
禹璟瑶挑眉:“大皇兄呢?”
元庆神色不动:“大殿下最近身子一直不适,陛下特准大殿下先行回府休息了。”
禹璟瑶点点头也就不再过问,随元庆往议政殿走去,反正皇帝并不喜欢他们这些皇子太过插手政事,估计让他们去也是做个摆设的。
等到了议政殿时,众位已经都在了,宁国公不动声色的给禹璟瑶使了个眼色,禹璟瑶暗点头就来到自己位置上站好,与他这个外公禹璟瑶并未有因着宁太后就表现的生疏,并不是不想而是还不能。
皇帝见禹璟瑶来,看他一眼就起龙案上的奏折着递给元庆,道:“既然人来齐了,就都看看吧。”
众人快速的阅览一遍,内阁大学士柳大人便上前一步躬道:“臣觉得此事太过荒唐,怎可听一游方术士之言就让镇南王世孙娶男妻呢?”
另一大臣也上前道:“臣亦然,此事不仅关系到镇南王子嗣一脉,同样也关系到社稷安危,要是镇南王一脉有任何异动,都对本朝是一大祸事。”
“臣附议,此事不可,若是镇南王世孙病中,请宫中太医前去医治即刻。”
“臣附议……”
禹璟瑶垂眸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语,这会他倒是想起来了上辈子也有这么一桩事,镇南王世子早逝,留下两名幼子,嫡长子封为世孙。可偏偏这世孙和他爹一样是个病鬼子,从小就娇养着还三天一大病两天一小病的,后来到了十六岁时又一次发病人差点就不行了,恰巧遇到一游方术士,那术士言道世孙命轻,需要找一个人五行俱全的人镇着才可无事,但女子又不行,因女子属阴,而世孙本就阳气不足,再来个女子还不是一命呼呜?所以必须娶男妻才可以保命。
当然这些都是说给外面的人的说辞,禹璟瑶却知道即便这位世孙殿下娶了男妻也没活过多久,因为他的命全在镇南王手上,镇南王需要他活多久他才能活多久。
只因镇南王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与太后的那个孽种做嫁衣。说来也好笑,镇南王这人心狠的厉害,但又痴情的很,对太后那是个一往情深,当然这之间错从复杂的情史禹璟瑶还没查清楚。
不过他却知道镇南王为了这孽种居然掐死自己的亲孙子,让他顶替了镇南王府原本还在襁褓中的二公子、世孙的嫡亲弟弟,这一顶替就是许多年,恐怕那位世孙殿下临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弟弟早被自己的祖父害死了吧。
“二皇子,你如何看?”皇帝半天不曾下定论,突然把话音指向禹璟瑶。
见众人视线移到他身上,禹璟瑶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道:“儿臣倒是与众位大人看法不同。”
“噢?”皇帝饶有兴趣道,“说来听听。”
“儿臣曾听闻镇南王故去世子生前才华横溢、学富五车、诗词歌赋无一步精通,就是京中也曾传的这位世子的美名,只可惜天妒英才,只留下一双孩儿便撒手人寰,镇南王中年丧子,痛心不已,更是一眼之间白了头。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切肤之痛……”禹璟瑶凤眸微转,话音直指吏部尚书庞临,“庞大人想必最有体会了。”
庞临被气的真是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可偏偏皇帝还在上面看着,庞临铁青着脸,梗着头道:“二皇子所言极是!”
众臣也都有些不自在移开眼,特别是与庞临站对立的朝臣们都忍不住心里偷笑起来,又想这二皇子一如既往的不好应付啊,明着打庞临的脸,就算是陛下也不好说什么,因为人家二皇子说的是事实啊!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看着老丈人的眼色实在不怎么好,未免闹出二皇子当朝气晕大臣的言论来,只好出口提醒道:“镇南王世子早逝与世孙娶男妻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的面子禹璟瑶不能不给,正色道:“儿臣想镇南王失子以痛心不已,若是再老年丧孙那又该如何是好呢?镇南王于国而言是镇守一方的重臣,焉能不知道让世孙娶男妻是多无稽的事?而与私镇南王是父皇的皇叔、儿臣的叔爷爷,是以儿臣恳求父皇答应叔爷爷的请求,圆了他一个心愿吧,儿臣真担忧若世孙再有个什么意外,叔爷爷真的承受不住啊!”
禹璟瑶言辞恳切,一口一个叔爷爷,生生把国事说成了家事,既然是皇家的家事,那么众位开口可需要斟酌又斟酌了。而且禹璟瑶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若是你们现在拦着了,镇南王世孙死了,那镇南王自然要把这笔仇记在你们今日一口一个义正言辞反对的人身上!
要是镇南王突然借这件事情起兵造反,这是谁负责?谁敢负责!又换言之镇南王也许倒霉挨不住也去了,谁也不能说是皇帝的错,那么错的就是你们这些不劝阻的群臣,谁敢担这个责任?
众人一时都不敢再有言语,做官做到这个地步的都不是傻的,只有宁国公在皇帝的视线下硬着头皮上前道:“臣以为二皇子言之有理,诚然如二皇子所言镇南王是朝堂的股肱之臣,怎能不知道此番举动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可镇南王宁可冒着被天下所嘲笑也要为世孙娶男妻,恐怕世孙此刻已命在旦夕,老王爷是实在没法子了。”
皇帝抚着扳指沉吟不语,大臣们也不敢出言,可若此时还有人敢出言的话,那必然是三皇子禹景瑜了。
禹景禹不顾庞临的眼神示意,大步上前,声音洪亮:“儿臣以为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