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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老板已经找到出路了?”
沈凝在沉沉黑暗中,或明或暗的微光让她看起来像游离的影子,只有朦胧的轮廓。
幕颜夕阖着眼,“没有。”
沈凝知道,她回答这般干脆,说的一定不是真话,“是么?那真是可惜了慕老板,狐妖绝色,却要陪着我们这些人死在墓里,我听尊上说,有了修行的妖物死了之后,魂魄并不会很快消散,等上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待所有修为散尽,才会去投胎,像慕老板这样的四尾妖狐,应该是要几百上千年,你得在这墓中,看着你的身体一点一点腐烂。”
幕颜夕弯着唇,眉眼更是轻浮妖娆,“小凝子,你现在真是一点都不讨喜。”
沈凝低低的笑了,压抑的声音却听起来很是清澈柔软,“我师从鸦神,变成这副模样,已经很久了,慕老板,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你猜。”
沈凝怔了下,似是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一向妖孽的幕颜夕竟然会这么说话,似是幼童般的狡黠。
“你如何与我无关,讨厌来做什么,出去以后乌见尘还想如何,我奉陪就是。”
“慕老板不是说没有出路么?”
幕颜夕扬眉看她,“你信?”
沈凝摇摇头,柔软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摇晃摇晃,莹白的轮廓泛着些薄光,“我已经不是尊上的弟子。”
幕颜夕眼底的墨色沉的越来越暗,“我不信。”
沈凝轻咬下唇,末了稍稍仰头望她,“慕老板,你应该很想杀了我吧?”
毕竟杀了她,就没有了潜在的威胁,不用在费心防范,杀了她,可以省去很多事情。
“不想,道长太聪明,只有我和她出去,她肯定知道我对你动手,为了你和她有裂痕,不划算。”慕颜夕说的实在,她就是这么想的。
沈凝不理会她言语中的轻贱,“随意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可不是明智之举。”
慕颜夕看向她,不如说是看着她隐藏在乌发之下的竖瞳,笑意愈深,“藏着掖着别人就不知道了么?与其被他人发觉从而利用,倒不如我先发制人,好让那些窥视我弱点的东西,投鼠忌器,才不会妄动。”
她微凉的手覆在萧墨染的额上,摸到那般灼热的温度,眉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见着萧墨染缩着身体,不由得抱得紧了些。
“你也看得出铁骨铜尸上的残衣不是现在该有的东西,那它的年代,就得往前推,不管推多久都好,这朱砂符咒既然能留这么久,不会是普通的黄纸,可我在里面并未找到类似的物件,既然符咒的主人不在这里,逃了的可能性,很大。”
沈凝想了想,问道:“可是里面死了那么多人,也许这人封住铁骨铜尸以后死在了别处。”
幕颜夕又是一声轻笑,“那就看我们运气如何。”
许是长久的寂静和漫无边际的黑暗总会让人变得恍惚。
清雅的檀香味愈发浓郁,透着澄净祥和。
“小凝子,你究竟为了什么要跟着鸦神?”幕颜夕靠着岩壁,衣领微敞,露出白皙精致的脖颈,美好的令人侧目。
没了那样针锋相对的气氛,如同闲聊。
沈凝的声音变得软糯,“我以为慕老板会想知道我有些什么秘密对你有用。”
幕颜夕哼了声,“你说的都是那女人交代让你告诉我,即便我不问,你也会在以后找个机会说出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沈凝轻轻叹口气,如羽毛般轻飘飘的落不下来,没说话。
幕颜夕抿了抿唇,心里晃过沈凝几番异常的情状,“你不答就罢了,只是,小凝子,你我互为敌对,怎么你三番四次被我威胁却看起来心甘情愿?”
沈凝语气深沉,似是极为认真的模样,“我喜欢慕老板,所以甘心。”
幕颜夕唇边漾起嘲讽,再没有比沈凝说的这句话更假的谎话了,“说谎都不能编的好些。”
别以为她不知道沈凝在她背后动了多少手脚,若说谁最想让她死,第一个就是沈凝。
暗河水道的滚石机关莫名触发暂且不提。
石门符咒不过是摇摇欲坠,还不到立刻就损毁的地步,却怎么突然就没了威力,让铁骨铜尸冲了出来,何况,她事后寻找,并未找到损毁的其他符咒。
递给她的残衣,也是没有多少善意,那上面蛊虫的味道,多的让她感到恶心。
只不过对她无用。
沈凝这些动作,繁多且大胆。
这也是她没有即刻就走的原因。
不是没动过杀心,可是一击不中,得留下多大的麻烦。
若是现在只有道长和她,幕颜夕一定即刻带着人出去,然后将墓封死,让其他人再也出不来,可是沈凝在,她不得不小心,道长昏迷,她一心二用,实在是防不住沈凝多久。
沈凝眼眸清澈,仿佛最洁净的天池,手搭在膝盖上,光滑的左手腕绕着条红绳,上面穿着颗乌木珠子,乌黑泛着薄光,镂刻一束银色翎羽。
幕颜夕心下微冷,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乌木珠子是鸦神的爱物,被她炼过之后,蛊虫毒物随招随来,即便金蚕蛊,婴尸等蛊王都得俯首,养在这上面的蛊虫,更是了不得,一日可抵一月功效,现下竟然给了沈凝,可见她说的话更是没一句实在。
不过这也表示了,鸦神轻易不会放弃她,只是不知这番举动,是不是鸦神授意。
那些明知道有恶意,却拿捏不住的人,比那些阳奉阴违的更让人讨厌。
尤其这种小动作不断惹人心烦,可又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抓不到证据的最是讨厌。
似是厌烦了这样的揣测和猜疑,两人都不在说话。
慕颜夕闭着眼,凭着感觉防备其他人的一举一动,只是进来这么久,一路异事不断,到底是让她很疲累。
那种从心里漫出来的疲累,几乎让她整个人都虚弱下来。
过了良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一日。
怀中微动。
慕颜夕知道是道长醒了,那样的高热之下还能醒来,不过是萧墨染放心不下,兀自勉强,可总是让她松口气。
要说所有人里,她唯一信的,就是道长。
敌对变故的时候,她能将自己放心交付,也只有道长。
不仅因为她是个好人,还有,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她做过一件恶事。
空荡荡的地方响彻安稳的诵经声,重重叠叠,更衬得宝相庄严。
慕颜夕睁开眼,藏下眼底的疲惫,起身,站着没动。
萧墨染在已经空了的石室中,身影有着细微的摇晃,却依旧坚韧挺拔仿佛松柏,带着那般寒雪不摧不折的坚持。
缚魂镜金光闪烁。
随着透彻低缓的诵经声,厚厚的尘土中飘出点点绿芒,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慢慢依附在缚魂镜上脱离的金色符咒。
似是开了天门。
纯洁的光芒洁白而高雅,柔柔的散落在萧墨染身上。
她一直一直诵读经文,冰冷的缚魂镜在她长久的诵读声中慢慢变暖。
金色符咒带着闪烁的绿芒飘摇到白光之内,一点点上升。
随着白光渐渐消失。
墓中重新恢复平静。
萧墨染脸上清浅的泛着异样的潮红,动作都有些不连贯,拿着缚魂镜的手轻轻摇晃。
慕颜夕走过去,自然的将她拥进怀里,指尖绵软洁白的纸巾擦过她额上薄汗。
萧墨染低喘几声,身上烫的厉害,人虽然醒了,却还是有些晕眩。
慕颜夕侧头,没有让她看见自己的怜惜,“这些人擅入古墓,扰乱死者安宁,又是死在尸毒之下,被锁魂禁咒封着,早已不能投胎,你以往生咒超度,可知后果。”
萧墨染眸色清澈透明,神色寡淡,可眼底隐隐透着些欢喜,“善恶有报,因果循环,这是他们该有的劫数,也是该担的业报,我超度业报缠身的魂灵,那些业障,便是由我承担。”
她说的轻松,寻常人谁会入死人古墓,古往今来盗墓者,无一不是血债累累,恶贯满盈,其死后业报之沉重,怕是只有入了地府的阴灵才会知晓。
萧墨染以往生咒超度,不分彼此,连着铁骨铜尸也一起渡化,而那铁骨铜尸,杀了那许多人,身染尸毒,本是永生永世受荒魂之苦,不得超生,她勉强渡化,业报纠缠,耗尽她二十几年功德不算,怕是还得折寿。
而一个人的一生,最长才多少年呢?
萧墨染清亮的眼睛黯下来,“我救不了许多人,渡不尽他们的痴妄,若是连死者都不能给予安宁,我修道来做什么呢?”
她也知道那些人这般下场已是最好,魂魄俱全,赎尽了业报就能消散,即便这些人活着,最后也难得善终,若是再有道行高深狠毒的仇家,死也不得安宁。
可那许多魂灵被囚禁在此多年,锁魂禁咒的厉害她不是没见过。
几千年的汉魂尚且如此凄然,更何况这些业报沉重的魂灵。
慈悲与渡人,千百年的流逝中,从来都是对立。
死者为大。
她终是不忍。
慕颜夕笑意浅淡,泛着许多无可奈何,顺着她肩上的长发揉了把,“傻姑娘。”
萧墨染稍稍离开,只手还扶在她身上。
远处不起眼的一角,岩壁碎裂,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四周平滑,倾斜缓慢,看这土的颜色和手法,应是已经几百年,可没有一点坍塌的迹象。
洞前躺着两张朱砂黄纸,仿佛失了光彩。
洞中徐徐扬着清风,潮湿而清新,将厅内陈旧的灰土气味一扫而空。
慕颜夕握着她的手腕,“道长,死人也超度完了,你好人有好报,我们应该,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萧墨染一言不发,望着黝黑的洞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