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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所幸王嬷嬷弄了这一出,乐署的舞姬求着自保,没人敢再折腾陶月安,郑棕熙就是不甘,也孤掌难鸣,不得已暂时偃旗息鼓。
柳师傅身子不适,常常不在,陶月安每日辰时去乐署,午时不到回景德宫。虽然贵妃娘娘说起话来絮絮叨叨,她怪不习惯,但会时常让翠华弄些好吃的香糕果茶蜜饯果脯,加上她没孩子,对陶月安格外温和,比起跟郑棕熙处着,她还是愿意同贵妃娘娘呆一块儿。
这天,刚用过午膳,陶月安像往常一样,陪陶贵妃说会话,宫女就通报,说王德妃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陶贵妃原先还浅笑的唇角一下垂了,面色不愉,“她不是常年身子不适,好端端怎么来请安了?”
“娘娘,您先让她进来看看,弄清来意再做决定吧。”王嬷嬷站在一边,眼珠子像蛇精一样左右转转。
“传她进来。”陶贵妃原先还闲话家常,坐得随意。说着就搁下手里的青瓷茶盏,双手合十端坐上方,一时间格外威严肃穆。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王德妃由宫女带进来,陶月安坐在椅子上偷偷打量她,身子纤弱,好像风吹吹就能倒,有几分“病美人”姿态。
“妹妹起来吧,翠华,给德妃娘娘看座。”陶贵妃悠悠转着手里的团扇,凉凉开口,“妹妹素来身子娇弱,陛下免了你一贯的行礼问安。今儿怎么来姐姐这了?”
“臣妾刚才去太学给棕岸送午膳,听当值太监说陛下给他们新换了师傅,好像是皇太后推荐的,很是严厉,都这会了还不让他们歇息用膳。”王德妃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说起话来细声细气,“臣妾身子骨弱,吹不得风,所以冒昧来这歇歇,叨扰娘娘。”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师傅严厉,学生才能上进。”陶贵妃听着太后,就开始心里犯堵。
“娘娘说得是。”王德妃用帕子掩着嘴,轻轻咳了两声,“臣妾刚刚在太学,还见到了楚王世子……”
“妹妹常年在深宫养病,可能有所不知。陛下特别恩赐世子,许他在太学跟皇子一块念书。”陶贵妃手中的团扇都不摇了,好像隐约猜出她此行目的。
“是,是臣妾孤陋寡闻。”王德妃突然将目光转向陶月安,开口问,“这是陶丞相的长女,叫月安是吗?”
陶月安趁她们说话,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还不及细嚼,慌慌张张地点头。( )
“长得真精致。”王德妃长长夸了一串拗口晦涩的辞藻,陶月安听不懂,只能傻傻地笑着点头,一边趁着低头的功夫将嘴里的糕点偷偷往下咽,一边悄悄打量她们有没有被发现。
“说起来,太子殿下也该休息了,月安不去给殿下送午膳?这孩子的感情,得自小培养着,大了才能水到渠成。”王德妃说完这句,陶月安就暗暗觉得她多事。现在外头天气不凉快,太阳又大,她之前被郑棕熙罚的那会晒得脱皮,为此遭了不少罪,提起晒太阳就一阵后怕。
王嬷嬷倒是一下开窍了,对翠兰道,“你带大小姐给太子殿下送午膳,路上记得打好伞,别再给太阳晒坏了。”
王嬷嬷发话,陶月安只好不情愿地从椅子上起来,退安离开。
陶贵妃看下座浅笑的王德妃,连温和模样都懒得维持,团扇往桌案上一扔,“德妃,你来本宫这究竟想说什么?本宫可没闲功夫陪你绕圈圈。”
王德妃还是温和地笑,姿态谦卑,“既然娘娘要求,臣妾就开门见山地说。臣妾此番前来,是想跟您说说,楚王世子。”
……
翠华送走王德妃,陶贵妃问王嬷嬷,“您看她说的,可信不可信?”
“王德妃是个聪明人,不然不会凭着卑贱的出身,从太子府通房一路混到四妃。”王嬷嬷沉思着点头,“奴婢会差人跟相爷禀告。”
大郑的太学设在宫里,由师傅教几个皇子、伴读、侯爵王爷的世子。
之前的廖师傅曾是陶丞相的门客,如今换成皇太后选的赵师傅,难怪贵妃会不安。
陶月安坐在太学外树荫下,翠兰帮她扇扇子,“小姐再耐心等等,奴婢才问过当值公公,估计快出来了。”
“恩。”陶月安百无聊赖地透过窗棂,太学旁边是御花园,里头新开的淡粉色木槿好生漂亮,还有蜜蜂嗡嗡地绕着采蜜。
“是哪家小姐?”赵师傅终于允了休息,不少人结伴出来透气。庄穆侯世子周彬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蜀王世子,“长得还不错,你说我过去约她,她会不会答应,下了学堂跟我出去玩。”
秦楚暝侧过头,阴测测地伸出右脚,周彬正说在兴头上,眉飞色舞。这一绊,猛地摔在石阶上,大门牙全撞落了。
他痛得一阵哀嚎,趴在地上没起来,秦楚暝悄悄跟刚被师傅训话,一时没缓过劲的太子换了位置,道貌岸然地用四十五度角抬头,仰望着万里无云,群鸟晒焦的天空。
装作书童的孙书默默冲秦楚暝的背影露出鄙夷的眼神。
周彬捂着一嘴血,杀气大开地寻找罪魁祸首,见身边杵的是太子殿下,顿时化身腌菜,满身怨念无处发泄。
太子殿下心不在焉着。可落在周彬眼里,就是他漠然地跨过自己,直直朝陶月安去。
其它贵公子心里立刻跟明镜儿似的。周彬想勾搭太子殿下看上的,结果被太子殿下出手整治,于是纷纷加快步子,聊起人生理想,雄图抱负。
就秦楚暝同情地走上前,将手递给他,很关心的模样,“还好吗?怎么这样严重?让孙书去太医署找个太医替你看看?”这让刚经历人世炎凉的周彬少年,忽然感受到如沐春风的关怀。
“你怎么来了?”郑棕英当众挨了赵师傅训话,走出来时心事沉沉,无精打采。
“臣女给殿下送午膳,殿下……是在哪用……?”陶月安乖乖拎着食盒,望了望四周装作对着蓝天焦阳吟诗作赋的贵公子们。
太子殿下长这么大,还从未在众人前遭受难堪,面子十分挂不住,只想寻个偏僻地方静静。于是,他伸手指指御花园,“园子里凉快,去那儿。”
“是。”
“叶中哥哥怎么没来?”翠兰将食盒打开,菜点一个个端出来,陶月安马上被一盘糕点吸住眼球。
“叶夫人身体不适,他回府上了。”郑棕英拿起筷子,被陶月安灼灼的目光盯得尴尬,面上微微泛红,“你看什么?”
“殿下,这糕点叫什么啊?”陶月安努力咽下口水,一双水眸乌溜溜地,盯着糕点挪不开。白白糯糯的,上头有莲子、蜜枣、核桃,闻着香香,有淡淡的玫瑰味。
“……”自作多情的太子殿下耷着脸,无语道,“猪油百果松糕。”
翠兰见事态不妙,大小姐吃货病又犯了,拼命冲她使眼神。
“殿下……这糕点上又是蜜枣,又是葡萄干,一定很甜。嬷嬷说了,甜的吃多了不消化,还会蛀牙。要是蛀牙了,会很痛,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没心思看书,写字。殿下心系庙堂,胸怀天地,是大郑未来的明君,不能被这糕点耽误了。臣女虽然是女儿身,但也该为大郑将来略尽绵薄之力。”陶月安绞尽脑汁地扯着,终于扯不下去,转而期盼地看他,“要不臣女帮你吃了吧?”说着双眼闪烁,一副很乐意为江山社稷挺胸而出献出一口小白牙模样。
她那是什么眼神,不停明眸盼兮,巧笑倩兮。还真把太子当夫君了,先是担心消化不好,后怕他生蛀牙。耽误什么耽误,最好满口龋齿,痛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秦楚暝坐在粗、壮树枝上,牙齿磨得阵阵响,目光锐利,又冷又刺,像栖息猎食的兀鹫。
孙书躲在一旁,毛骨悚然,偷偷用树叶掩着小步小步往后挪,寻思着得赶快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秦楚暝阴着阴着,忽而勾唇一笑,小虎牙被枝桠间漏出的灿灿阳光照得熠熠生辉,目光一狠。心道,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孙书顿时被吓得一屁股摔下树,幸亏一激灵抱紧树干,才没掉下去。
郑棕英听见声响,狐疑地抬头,“什么声音?”
“大概是猫在上面玩。”陶月安得不到应允,心心念念看着糕点,又软软问了一遍,“殿下……我能帮你吃吗?”
“吃吧,吃吧。”郑棕英无奈地摆摆手,将糕点推到她面前。
“谢谢殿下,臣女没进宫就听人说过太子殿下,您果然跟传闻里的一样,是个好人。”陶月安欢快地拿起筷子,随口夸赞道。翠兰默默在旁翻起转瞬即逝的白眼。
树上的秦楚暝不断冷笑,被低气压笼罩的孙书瑟瑟发抖,郑棕英沉浸在挨训的故事里无法自拔,只有陶月安开心地吃着猪油百果松糕,眼神一个劲往桂花鲜栗羹那瞟。
她听说,桂花鲜栗羹用西湖桂花、桂花栗子、西湖藕粉做的,色彩绚丽,清甜适口。做藕粉的藕选的都是尖头白荷,孔少,肉厚,味甜,香醇。
“太子殿下……”陶月安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大抵就是桂花鲜栗羹太甜,吃多得蛀牙,请让她再为江山社稷尽尽心意。
郑棕英烦不胜烦,索性将自己的吃食全推到她面前,没好气道,“想吃什么,自己拿,别唠唠叨叨,像小老太婆。”
陶月安听了,难以置信地抬头,那一刹那,郑棕英脚下仿佛长出一朵七彩莲花,浑身闪烁着普度众生的光芒。
秦楚暝险些从树上跳下来,将汤碗扣在郑棕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