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沐浴

青木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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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敏之这个人,在秦萱看来就是个怪人。明明是个世家子出身,不去好好的谈玄或者是跟着父兄入仕,反而来这寒门子扎堆的地方。

    更稀奇的是,裴敏之对旁人爱答不理的,魏晋名士的青白眼示人发挥的淋漓尽致。只是对秦萱偶尔说了那么两三句话。

    秦萱瞧着李主簿已经有几分恨不得把这人给丢出去的意思了,裴敏之的算术还是不错,有一回她算快乐,他还把她手边的那一堆简书给拿过去,自己拿着算筹又算了一遍。他这么来了一下,旁边的人都看着他了。李主簿的脸色更是和锅底似得,黑的发亮。

    等到裴敏之折腾了老久,才抬起头来对她说,“没错。”

    秦萱坐在那里,瞧着手边的陶盏里头才被奴隶灌上热水,她要不要对着裴敏之一头泼上去呢,还是一头泼上去?

    平常大家都是自己算自己的,若是数据不对要核算,也会有私下里提醒一下,而不是这么明面上直接拿过去重算啊。

    所谓的名士之风其实是欠打之风吧?

    秦萱察觉到周围一圈的人都盯着自己。她将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抬头对裴敏之点点头,“嗯。”

    风淡云轻的,好像方才是她把裴敏之给使唤一般。

    裴敏之是世家子,水真的泼出去就坏了。秦萱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

    她心中叹气,这种文人多的地方,还真的不如自己以前呆的那个新兵营,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嘴上解决不了,拳头解决。

    秦萱心下想了想,看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够回去,这里呆着浑身上下都难受。

    她伸手将裴敏之递过来的那一堆竹简双手拿过来。那些东西她一只手就可以提起,但一只手就接过未免显得不礼貌,所以要双手才能显得有礼。

    “其实裴郎君可以到大王或者是将军那里去的。”秦萱瞧着裴敏之那双桃花眼,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她声音很小,只有两人才能听见。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秦萱也一样。她听过河东裴氏的赫赫名声,若是在衣冠南渡之前,河东裴氏也是一等世家里头的。就算现在给胡人打工了,照着慕容家这个汉化的势头,也不可能亏待他们。

    要知道慕容家引汉人前来辽东定居,其中的大头就是这些个世家们。

    裴敏之闻言,原本还带笑的脸上顿时僵住。秦萱顿时知道自己失言了,她有些慌张的道,“是我失言了。”

    “说给你听也无妨。”裴敏之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塵尾轻轻放在嘴边,将他的声音压到了最轻,“家君眼中,我不是儿子。在兄长的眼里,我并不是弟弟。”

    这话一说出来,秦萱心下一咯噔。看来这裴家家里水还挺深,她还奇怪呢。像裴敏之这样年纪的世家子,不好好跟着老爹哥哥去燕王身边谋前程,跑到军营里来干什么。毕竟这些世家子不是最讨厌庶务和军事了么。

    或许是说起了伤心事,那双桃花眼里头有了水光,不过就算是塵尾挡的再结实,若是出了声也当不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和耳朵。过了一会裴敏之便继续拿着这幅天怒人怨的世家子做派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李主簿也不管他。同僚们更是在整理算簿,还有将那些送来的记载着军资几何的布帛和简牍收拾好。

    众人忙碌,除去秦萱之外,也没有一个来关注裴敏之。

    寒门子里头混进来一个世家子,鹤立鸡群,还不得被当做熊来看。偏偏没有一个人去看他,除非必要也没有人来和他说话。要说各做各事,但其他人做事的时候,都会说些笑话,谁睡晚上去哪家小娘子家里过夜,结果被家中母老虎拿刀追砍云云,到了裴敏之这里就没人和他讲了。

    秦萱叹口气,过了一会把自己心里头的那些同情心收拾了一下。这件事她也没办法,最多就是陪着裴敏之说些话,而且裴敏之想不想听,那都是他自个的事,毕竟在外人看来他还是世家子,裴家至少还认他这个儿子。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你把这个看了。”这边人头数才点算完毕,叫人去再一次核对,等到再三确定没有差错了,上报给主将和燕王。秦萱才把手里的事做完,那边白生生的一只手就伸了过来。

    裴敏之的那一身皮不愧世家子这三个字,长得是白白嫩嫩,眉眼娇艳如同枝头桃花,根本就是一个妖孽。

    妖孽修长的手指也格外的好看,纤细白嫩,秦萱瞧着心绪复杂。

    “裴郎君,你为何如此?”秦萱把那些记载军资的简牍结果来,扭过头去看裴敏之,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这裴敏之说的那些话,分明是把她当学生看似得。

    她这个年纪,要是在现代也真的是一个学生,但是在这,死在她手里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就算她愿意学,也没几个敢教她这些。

    “我看你顺眼。”裴敏之打了个哈欠。

    李主簿听到哈欠声,脸黑的抬头瞥了一眼,瞧见那边肆无忌惮的裴敏之,又不得不把火气给压了下去。裴敏之的父亲裴松是燕王身边的红人,哪怕裴松对这个儿子并不喜欢,那也轮不到外人来教训。

    李主簿憋了憋,把心中的不满给压下去,吩咐人去催促外头的那些负责点算的士卒,让他们快点。

    天知道将军那边已经派人催过好几次了,再这么下去,他夜里睡觉都要吓醒。比起这件事裴敏之想要胡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要闹出事来就行。

    “……”秦萱这才明白自己算是见识了所谓魏晋名士的作风,随心所欲无所顾忌,看你顺眼,青眼看你。看你不顺眼,没事儿也要顶着一双白眼。

    说起来,当年洛阳那些装逼的名士没被人打死也算是奇迹了。

    “打仗不仅仅是带人杀敌。这些东西都得会,到了这里,可不是在草原上一对一的打架。”裴敏之在家中看过很多兵书,那些个兵书都没有几个人看,便宜了他。

    “哦。”秦萱听他话语里的意思,好像说是只晓得杀人的是草包。她倒也挺认同的,低头来整理那些军资。上头基本上是兵粮还有重甲骑兵用的兵甲之类,另外的就是马用的豆料。

    什么都有,七杂八杂的。

    秦萱觉得这少年难不成觉得自个可以做萧何?转念一想,眼前这面嫩的少年,根本就没有在沙场上打滚过,这话说的轻飘飘的。

    她也没再说话,继续做事。

    等到忙到手头上的事都做完之后,她看向裴敏之,“对了,上回你说的那个污名是怎么回事?”

    这个她回去之后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她才进来不过几个月,名堂都没有混出来,哪里来的污名。

    “你不知道?”裴敏之眨眨眼,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到底是甚么?”秦萱把各种可能想了个遍,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是甚么,这些个人就是有这点麻烦,话不说明白,显得自己有多高深。

    “不明白?”裴敏之差点大笑,他原先还以为是秦萱自己有那个意思,结果眼下看来,根本就不知道。

    “我若是明白,也不会来问你了。”秦萱叹口气,她拿过一只算筹在手里掂量了下。

    “你知道汉哀帝和董贤的旧事么?”裴敏之思索一下道。他说话向来喜欢夹带些典故,这个都是世家子的老毛病了,他摸不准秦萱到底度过多少书,想了想挑了一个最为简单易懂的和她说。

    秦萱一听,顿时脸色青黑,和那边的李主簿一样。

    她要是还听不懂就真傻了!

    “哪里来的流言?”她是半点都没有听到!

    “若是没有,那么就当这话我没说过。”裴敏之瞧见秦萱变了脸色,他想起那些人私下里谈论的那些话。看样子,应该是缪传。一群男子和长舌妇似得,一日到晚说这些事。他还没听说过鲜卑男人有龙阳之好呢。

    秦萱扯了扯嘴角,坐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心下觉得自己还是再回去的好。

    等到过了将首级数目对了有三四回,确定不会有差错之后。李主簿让秦萱将簿子给主帐送去。

    不知道是不是秦萱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李主簿笑眯眯的样子有几分不怀好意,同时好像完成了什么事一样,浑身上下都轻松了。

    “去吧,将军在等你。”李主簿说话的时候,在等字上咬音格外重。

    秦萱听在耳里,又想起裴敏之的那句话来,顿时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她从李主簿哪里接过厚重的簿子,就往主帐那边走去。

    秦萱身材修长高挑,站在那里,旁人也只是认为她是一个瘦高的少年。她想起该不是慕容泫有个什么癖好。

    说实话,就算慕容泫真的有个什么癖好,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事情也不到她身上来。可是事情真的到了她头上,她就屁股着火一样,恨不得一头蹿的离慕容泫远远的。

    可是仔细想来,慕容泫要说真的干过什么,也没有。他好歹还给她家里送了些东西,当然那匹闯祸了的白马不被她算在列。

    她想了想自己眼下这样子噗嗤一笑,摇了摇头,径自向主帐走去。

    慕容泫坐在主帐里,对着下面满脸小大人一样的慕容明只觉得头痛,哪怕是经过了自己那两个儿子,对着慕容明这样的闹腾孩子,他还是觉得头疼。偏偏对慕容明还不能对自己儿子一样。

    对着自己儿子打一顿骂一顿都可以,可是慕容明他是打不得骂不得。又不是一母所生,说是兄长,他拿甚么来管教这个弟弟?

    “阿兄你就应了我嘛!”慕容明有些不耐烦了拔高声量道,“反正阿爷最近也很听得进去三兄的话。”

    “我若是说行军打仗的事,说不定阿爷就听进去了。可是你的事,我是管不了。”慕容泫盯着帐顶,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半点起伏。

    小小年纪,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是跟在他身边追击敌人一次,就觉得自个能上战场。也不看看那时候敌军已经溃逃,两兄弟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人,也不是慕容奎那种领头冲锋。怎么就有这样的心思了呢?

    “独领一军,我真的对阿爷说不出口。”就算是慕容泫自己也是靠有一次胜仗做保证,但是慕容明凭什么呢。

    甚至年纪还那样小,十三岁都不到。小孩子家家的,真的领军又没有叔父兄长之类的压着,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他要插手也不是挑在这个时候,没有把握的事,他最好还是别做。

    兄弟俩正说着,冯封走了进来,“将军,那人已经来了。”

    “让他进来。”慕容泫知道秦萱来了,他立刻正坐好,那边的慕容明嘟着嘴还想说甚么,被他一眼瞪了回去,“你若是想要带兵,就在阿爷面前露出一手本领来。”

    只不过到时候会被慕容煦嫉恨更加深而已。

    这话在慕容明听起来,这位三兄已经给他指明了一条路,他笑着点了点头,这会外头走进来一个少年。

    慕容明转头看过去,一下就认出秦萱来。慕容明记性正在好的时候,秦萱那一手又给他留下了印象,即使记不起姓名,但是瞧着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还是能想起来的。

    “你在这里啊。”慕容明见到她立刻笑起来。

    “我说呢,几次让阿兄去寻你都没有寻到,原来你就在军中啊。”慕容明说着还看了一眼慕容泫。

    鲜卑人善射,也重视骑射,慕容明自然也不例外。瞧见秦萱能在几射之地以外射中目标,也想着能不能将这么一位射箭的好手归自己所用,上回和秦萱见面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泫给丢了回去。事后他也求慕容泫帮他找过,结果自然是找不到。

    秦萱瞧着慕容明,慕容明模样还没有完全长大,面容上还带着些许孩子的稚气,秀美的脸上,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秦萱瞧着差点以为面前坐着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瞧瞧她,再看看哥哥,嘴张了张,就听见哥哥说话了,“东西带来了么?”

    秦萱闻言,将手里的簿册双手呈上,“小人正要将此物呈送给将军。”

    慕容泫听到她言语恭谨,莫名的想笑,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修长的手指在脸上拂过,便将那点点笑容给抹了去。

    冯封从秦萱手里将册簿接过送到慕容泫的面前,慕容泫直接抽取了最上面的那个,上门一般是合计数,下面的则是各营的军功首级。他先看上面的,下面的可以慢慢看。

    慕容明好奇的探过头来,瞧见上面的数字,吃惊的张大了嘴,“三万首级,好多啊。”

    平常大战,能够有一千多以上的首级就已经是不错了,若是敌我双方相差巨大,能有个几百也算是不错。这数量大大超过慕容明的预料。

    “追击败军,这些倒也不足为奇。”慕容泫将手里的簿册放在手边,他抬头看了一眼秦萱,他抽出秦萱原先所在的那个营的军功册来。

    他上下看了一遍,发现上头竟然就没有秦萱的名字。他想了起来,秦萱如今被调走,什么时候回来谁也不知道,下面的那些人说不定见功起意,把人名下的军功瓜分了也有可能。

    那些个士兵,有时候为了多抢几个首级,同袍之间拔刀相向也是有的。上面的人分了别人的军功也不是甚么奇怪的事。

    “这上面并没有你的名字。”慕容泫把手里的那一卷黄麻纸轻轻的放在案上,对秦萱说道。

    这话一出来,对秦萱来说无异于一道惊雷。

    军功簿她并没有过目,她只是负责计算而不是誊抄,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没有名字。她辛辛苦苦就是为了身上能有功劳,到时候自己可以让家里人过的更好一点。可是自己明明一开始杀了那么多的人,后面一队人都看见了,怎么会没有她的名字呢?

    “可是小人的的确确杀敌了!”秦萱心情激荡之下,上千一步道。

    “放肆,退下!”冯封立即呵斥道。

    军中等级森严,哪怕只是有半点不小心都是僭越。

    秦萱闻言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即垂下头去,原先迈出的一步也退了回去。

    “可是这上面并没有你的名字。”其中的猫腻,想想就能猜到。慕容泫看着秦萱极力掩饰的不平。

    这时候的她还没有初见时候的沉稳,他也不知道原先她的性情竟然是这样,并不是天生的。

    她也有他不知道的过去,可是要是和上辈子一样,让她历练到有了足够的资本再来见他。不说他根本没有打算再让上辈子的事原原本本再发生一遍,怎么可能会等上那么久,怎么可能把那些受过的苦再原原本本的受一遍。

    “请将军明鉴!”秦萱抱拳,“当时小人是冲在最前头的!”

    “我看见了。”慕容泫点头,“但是这些不仅仅是送到我这里,同样也送到大王那里去了。军中复杂,若是要推翻,十分麻烦。”

    燕军中以鲜卑人为主,汉人是极其少数。军中的鲜卑人大多数以家族部落为集团抱在一起,这种情况已经很早都有了,这种被吞了军功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但是为了那么几个人而掀那么多鲜卑人的老底,这种事换谁都不会做的。

    秦萱青了脸,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但是我亲眼所见,你的的确确是有功劳。”慕容泫一副沉思的模样,“总不能让有功之人真的空手而返,不然会寒了人心。”慕容泫说罢飞快的看了秦萱一眼,“如此你便在我身边做亲兵吧。”

    “啊?”秦萱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些耳熟,过了一会想起来,似乎上回慕容泫也对她说了这些话,她当时想的是军功不够,就这么上来了,心里总觉得不安稳。

    “三兄!”慕容明一听差点从茵褥上跳起来,这位阿兄实在是太狡猾!明明是他想要的人,怎么抢在之前就开口!

    “阿兄,这个人我想要!”慕容明道。

    “你要了他,是陪着你玩闹还是如何?”慕容泫觉得之前真是应当让这个弟弟去外头胡闹去,好过在他面前这么蹦来跳去的。

    说过了弟弟,他看向秦萱,“想清楚,我也是第一次和人说两次同样的话。可没有下一回了。”

    秦萱脸上都要纠结到一块去。她自然之道做亲兵好处多多,亲兵负责的只有主将一个,平常打仗的时候要护卫在主将身边,当然平常还要做一些杂事。

    但是升迁起来也是很快的。

    之前她不是没有动过心,但也不知道眼下的自己能不能胜任,心里很没底。

    “……这样吧。”慕容明瞧了一眼秦萱,没好气的开口,“你就先在阿兄身边呆着,若是之后没有建树,再贬出去也不迟。”

    只不过里头的滋味比较难受罢了,在高处呆过的人再回到那些地方去,恐怕比死更难受。

    “……”慕容泫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慕容明,一开始还吵着要人,这会怎么知道说这话了?

    “要是他倒是不能胜任,到我这里吧!”慕容明道。

    “……”慕容泫手顿时很痒,想一巴掌拍到慕容明的头上。

    秦萱此刻心中是纠结的不行,她知道面前的是一条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康庄大道,但她又摸不清慕容泫到底是为了个什么这么提拔她,二来又担心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可是回去了又能怎么样?还能坐在那里给人算算术?

    回到新兵营里头,她的军功又被人给分了,找人打架她是不怕,可是再连累车鹿会等人,那她就没良心了。

    “……如何?”慕容泫知道自己并不光明正大,可这也管不上了。他垂下眼睛,“你不哒便是当你应下了。”说罢,他看向冯封,“你去准备一下。”

    冯封也算得上是他的亲兵。让他准备自然是应当的。

    “唯唯。”冯封上千,面上有笑容,“请随我来吧。”

    秦萱走出去之后,慕容泫面上就露出笑容,他极力压制着,不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过于可怕,他也知道自己虽然面容俊美,但笑起来却真的不太好看。

    汉人说相由心生,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他笑起来的时候,若是压制一二还好,不压制的时候简直是能止小儿夜啼。

    “……”慕容明被慕容泫面上扭曲的神色给吓了一大跳,他想了想自己喜欢胡来,但也没有惹怒过这位兄长。

    “无事。”慕容泫一伸手,把自己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抹了个干净,他看向自己的这个弟弟,“若是想要领兵,仅仅靠着之前那点功劳是不行的。”这位弟弟说起来也没有多少功劳,只能等下一次了。

    “我知道了,过几日就去阿爷那里。听说最近阿爷又喜欢一个段氏女子。”慕容明说起来有些郁闷,都十二岁的人了,对男女之事多少有些懵懂,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为何父亲那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偏偏喜欢那些女子。想起段氏娇艳的面庞,他顿时就恨不得躲在角落里呆着。

    “你长大就知道了。”慕容泫不想和弟弟解释这种事,何况段氏和慕容奎也不是普通的侧室和丈夫的关系。

    “都这么说。”慕容明听到慕容泫话语里还是把他当做小孩子,气呼呼的扭过头不理他了。

    慕容泫一笑。

    秦萱被冯封带到一个帐篷里头,帐篷铺着一张矮榻,里头并不大,但是东西都有。

    “这里就我一个人住着?”秦萱问道。她身为女子的的确确是有些不方便的,以前在新兵营有着安达木给她打掩护,但凡她需要擦身和上茅厕,基本上就是拉着安达木一起去,到了地方,安达木就守在外头给她把风。

    如果和人一同居住,恐怕她就要做好洗澡和做贼一样,或者是连续几个月都不洗澡的情况了。

    “自然是你一个人。”冯封笑了笑。

    “啊?”秦萱没有想到做亲兵,待遇既然这么好……好到她都不相信了。

    “你这里还是将军吩咐的,旁人自然不和你一样。”冯封此话一出,秦萱脚下差点一滑。

    她突然觉得肩上好沉重!

    送走冯封,收拾好东西,秦萱去打了一盆热水来。自己仔仔细细把身上擦拭了一遍,将领来的衣裳换上。

    军中发下来的衣物不多,而且通常都是大的大了小的小了,所以士兵们一般都会带着自己家中准备的。秦萱套上那身衣裳,愕然发现尺寸竟然刚刚好。

    秦萱感叹自己的好运,把衣裳收拾好。不多时,一个面生的鲜卑男人掀开门帘,“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吧?”

    “正是。”秦萱站起来,她到现在都还有些懵,自从进了军中以来,这已经是第二回换地方了。天知道她才来没多久,就把人家几年甚至十年都可能换不到的地方给走了一趟。

    “我是将军身边的乌矮真,将军传你前去服侍。”那鲜卑男人打量了她一眼,见着是个瘦高的少年,除了容貌秀美之外,看不出有多少特别之处,心下纳罕。

    “是。”秦萱听到要她去伺候,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只不过她有些不明白,要她过去是伺候什么。

    乌矮真带着秦萱走到慕容泫营帐前,“你进去吧。”

    “多谢。”秦萱道谢之后,把门帘掀开进去。

    人才进去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热腾腾的水蒸气。她抬头去看,发现里头摆了一只大桶,桶里头坐着人。

    年轻男人靠在浴桶边上,两条手臂放在左右两边。他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氤氲的水汽将他茶色的眼眸熏的湿润,打湿了的黑发粘在脸颊边。

    远远看去,如同一支沾了水的芙蕖。

    秦萱瞧见眼前春~色,不由得嗓子发干,她脚下立刻就向门那边挪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