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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比安伶还先得到消息。
他派出的军中密探一路快马回宫,早将之恺如何遇刺,如何医治,如何自己返来,又如何与芳芳见面等事情,一五一十都呈报了皇帝。
原来,那些个军医见之恺被毒器所刺,且又伤在胸前,哪里还敢贸然医治,便提议暂且将浅表的毒素简单清理,以延缓毒漫全身的速度,再将创口简单缝合,然后送回宫中,请国医圣手彻底疗毒。然而,之恺约是听得军医们个个言辞闪烁态度推诿,一时心灰悲切。一待处理完伤口,吴仁邦正准备车马亲护回京时,之恺找了个由头将帐内人等全都支走,趁人不防,便独自纵了快马飞奔回京。
皇帝只一听之恺竟然遇刺,自是又气又急又担忧,后面的话哪里还听得下去,只胡乱吩咐了几句“彻查此事”及“暂不要让皇后知道”等语,便急急的命人去唤了一班太医,带足医药直奔袁府去了。
……
彼时,安伶遣去宫中禀报皇帝的人前脚刚离开袁府,皇帝后脚便到了。
安伶见皇帝来得如闪电一般,一时也吓了一跳。片刻反应过来,方猜到他定是又安插了什么探子先得了消息,遂也不多问,一路引着他入了内宅。
之恺本是半昏半醒,迷迷糊糊中,忽然听说皇帝来了,便立刻闭眼装睡。而陪在一旁的芳芳自也吓得连忙回避,躲得无影无踪。
一干太医们忙不迭的上前问诊,细细检查伤口、脉象等。皇帝只瞧着之恺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嘴唇青紫,伸手去探额头,又见烧得滚烫,一时又急又心疼,一叠声的催问太医到底怎么回事。
太医们无不战战兢兢,见皇帝逼问,又不敢不答,颤巍巍道:“齐王殿下左胸为利器所伤,所幸未伤及五脏。然而伤口带毒,仅在浅表作了清理和简单缝合,又兼一路奔袭颠簸,伤口再被撕裂,且残留的毒性……已有全身蔓延之势……”
皇帝一开始本还站在一旁看之恺,听太医如此一说,心头一慌,竟一下子跌坐在床头。把那群太医唬得跪了一大片,一个个低垂着头瑟瑟发抖。
安伶在旁也急得直打转,“皇兄还是让太医们赶紧医治吧,别真误了时辰才是。好好的孩子,弄成这个样子……”一边说一边请皇帝挪到一旁,并吩咐太医们好生用药诊治。
皇帝定了定神,睥一眼安伶,不免又想到一些事情,便稍稍打起精神来,问道:“袁光正可在?”
安伶摇头,“还没回来。皇兄管他做什么?”
皇帝脸色有些阴沉,只道:“当年袁光正整出的事情,之恺过了这几年,到底也还是意难平……朕见他如此,本是有心重新考虑,找机会与小妹好生商量此事。谁知这袁光正,犹不安分,三番几次的使人撩拨之恺,当真是用心良苦,连朕都防不胜防!”
安伶怔了半晌,“皇兄……何出此言?”
皇帝只冷道:“你自己问他吧,难听的话,朕也不想说了。另外之恺遇刺一事,朕挖地三尺也会把幕后指使人找出来。倘若袁光正不巧的恰好牵涉其中……就别怪朕无情了。”
安伶莫名其妙被皇帝冷冰冰的撂了一通话,当即便有些不高兴,闷闷的想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意思。一时便急了,连声道:“皇兄怎么能怀疑光正使人行刺呢,他如何有这个动机?万一之恺真有个好歹,岂不是弄巧成拙么?”
皇帝冷笑一声,“铤而走险,不破不立。你还不了解袁光正?至于动机,依朕看,倒是无人比他更有动机!”
皇帝对安伶一直都很是爱护,还从未这般板着脸冷言冷语的跟她说过话。安伶一时有些受不了,连声道:“皇兄这话说得可是太随意了!铤而走险?芳芳在袁家是什么样的地位,值得光正冒这样的险?”
她越说越气,索性也不甚顾及言辞了:“有些话,小妹本是不应该说,可皇兄如此质疑,实在也不得不摊开来讲了——之恺这次一回来,京城便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他是真龙之相!这等传言,整天传来传去,对谁的威胁最大?轮得到是光正么!?”
皇帝岂会听不出来她有所指摘,一时眉心深锁,却又想起方才那密探也是说过:曾在刺客身上搜到东宫的签牌……
他沉吟半晌,微微摇头,“东宫不会干这样的事情,你别到处胡说。”
安伶疲惫得很,叹了口气坐下来,“这些自家的丑事,小妹好说给谁听去?皇兄即便不能接受,但多少心中有数,也别胡乱诬陷他人便是了。”
皇帝平静了些许,却也没甚好气,只道:“袁光正暗中搞了什么鬼,他心里清楚得很,朕何曾诬陷他了?”他也叹了口气,“罢了,先不说这些了。之恺伤情不稳,朕先带他回宫了。”
旁边有太医听了这话,连忙跪过来道:“皇上!殿下伤口撕裂失血,身子虚得很,万万经不得再颠簸了!不如先静养几日,等略有好转,再回宫也不迟啊!”
“这……”皇帝略有迟疑,回头看了安伶一眼。安伶苦笑道:“既是如此,就让之恺先养在府上吧。有小妹看着,皇兄放心便是……”
之恺眼皮一直在动。他本也还有几分意识,没有完全昏睡过去。又听这两人说起这些事情,一时也是好奇。尖着耳朵听了这一会儿,心中只越发激雷翻滚,精气神几乎耗尽,昏昏沉沉的终于睡了过去。
一群太医忙得不可开交,皇帝也守了整整一夜。芳芳人在外面,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又不敢进来,直担心得一夜无眠。至次日天明,皇帝不得不回宫上朝料理政事,正待动身,却听见外头急报,说“皇后来了”。
皇帝微微一怔,转身去质问随侍太监:“什么人传了消息过去……”
话音未落,皇后已匆匆进来。一屋子太医太监立刻呼啦啦的全部一跪。皇后心急如焚,看也不看,更顾不得叫起,只径直奔去看榻上一动不动的之恺。但见之恺面色惨白如纸,呼吸也微弱得有进气无出气一般……皇后见这般境况,唬得人都懵了,钉在一旁呆站好一阵子,抖索着扑到之恺床头,一声一声的呼喊得撕心裂肺,见之恺始终毫无反应,一时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皇帝心下难过,上前扶住皇后正要好生劝来。皇后回头就骂:“都是你!那会儿非逼着孩子去充军,好不容易回来了,又硬要把他不喜欢的女子指婚给他。一次又一次寒了孩子的心……如今,只在家里多呆一天都不肯,一心急着要走,才出了这样的祸事……哪有你这么心狠的爹……”
皇后痛声泣诉,一时越发哭得缓不过气来。皇帝怕皇后哭坏了身子,只得低语慢哄,婉言劝解。安伶看不下去,拧了拧眉头,只好也上来宽慰,一边耐着性子劝皇后,一边又请皇帝先行回宫,一时忙得好不烦躁……
没过多久,袁光正也回来了。
一进门,安伶便连连向他使眼色。袁光正一向是个人精,见安伶这般,自是立马戒备起来,略抬眼皮往屋里扫了几眼,大致猜了个一二。忖度片刻,便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进来,一壁朝帝后叩首跪礼,一壁忙不迭的关心之恺的伤情……
皇帝一见了袁光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碍于此刻人众,尤其皇后和安伶也都在场,一时半会儿的,也只得先忍下不发。
袁光正察言观色,见皇帝脸色较先前进来时更显阴沉,越发确定是在恼他。想了想,索性作出一副为难的状貌,小心翼翼的请示皇帝,说吴祯儿此刻正在大门口焦急乱转,是否要放进来。
皇帝深知这等事情,袁光正心里岂不早就有主意。此刻见他说得这般诚惶诚恐,又故意当着皇后的面问,知他必然另有用意,心头一时火冒,只转头去看之恺,根本懒得理他。
安伶却在旁听得真切,不觉奇道:“她怎么会知道之恺在这里?”
袁光正马上一脸严肃的表示:他只是刚才看见吴祯儿在门口,其余的事情并不太清楚。
安伶又转头问皇帝。皇帝也只皱眉烦道“朕不知”……猜来猜去,最后皇后终于忍不住,只道是吴祯儿昨日半夜急追之恺,一路竟寻到宫里,将遇刺的事情告诉了自己。她见皇帝也没回来,忙向宫人追问去向,才知皇帝带了大批太医去了袁府,自是猜出之恺人在袁府。只当时心里一急,也顾不上想太多,随口就告诉吴祯儿了。
皇帝忙哄着皇后宽心道:“没关系,说了便说了。”又转头对安伶道:“既是如此,也别放进来了,之恺本也不想见她。”
皇后方没了话说。
而袁光正这厢,本也在这屋里待得不甚自在,一得了这道口谕,早已喜不自禁,一连道了几声“是”,立刻便出去安排。一面差人去对吴祯儿委婉劝解,以皇上说养病不便为由,将其拒之门外;一面又加派人手,对之恺现住下的小院严密把守,防止无关人等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