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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这样,赵霜意倒是很想问问季雪川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个女人,上辈子在一个男人身上吃了大亏,孩子前后死了俩,自己也被他亲手弄死了,这样重生难道还不够惨么?好容易再有了一条命,不想着赶紧远离这个祸星,反而觉得再来一次一定不会输,哪怕事情和上辈子相比更艰难,也要迎难而上非攻略了他不可——这就是俗话说的,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只是放不下这一段情节也就罢了,还非得学人复仇。复仇也就算了吧,还连复仇的对象都找不准。她可以恨冀王,可以恨太医,甚至可以恨赵双宜,但所有的痛恨和冀王妃又有什么关系?
莫说那个孩子的流产是季雪竹干的,再借给赵霜意三个脑洞她都不会相信——季雪竹的水平,别当把刀被人用了,已然是天大的幸运了。能让王妃丢了孩子,明明怀疑她却找不到证据来收拾她……把活干得这么漂亮的,必然不可能是公认的傻缺季雪竹。
这样的复仇,真是叫人不齿。季雪川若是有本事,该对着冀王下黑手,弄死他也是该的,可她敢么?她只敢对那些弱小的女人发泄她的委屈与怒火!又或者,她是真的爱冀王的,爱得哪怕他伤她再深她都不计较,只把一切在他的无视或放纵之下发生的罪恶全部归罪于他身边的女人……
“季雪竹……”赵之蓁却认真想了想,很快又皱起眉来:“季雪竹是没什么本事,若果然是她,怕是不能把身后处置得这么干净。可若是季雪川,她图了什么?何必非得弄掉王妃的孩子呢,王妃可没怎么得罪过她……说起来,倒是我和她有些过节呢。”
“你也得小心。”赵霜意突然想起今日赵双宜的话,心口蓦地一抽——如果季雪川是这样一个疯狂的复仇者,当年挡了她一刀救下赵双宜的赵之蓁,一定也在她要复仇的人名单里头。
这么说来,冀王府里的人,除了冀王自己之外,别人没有一个是季雪川喜欢的啊。
“怎么?”
“季雪川……她多半是想嫁给殿下,想得疯了呢。”赵霜意道:“否则何必连殿下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虽然不是王妃,但好歹也是殿下在意的人,若是出了事,她一定会极畅快的。所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你身边的人若是可信是最好,可自己怎么也得多上上心!”
“是了是了。”赵之蓁大抵是觉得她今日格外啰嗦,也笑了起来:“怎能不当心呢,命可是自己的——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歇着了,四姐姐也早些休息……若是准备嫁妆的时候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便是。”
赵霜意点点头,倒也不说什么。赵之蓁同她说这个想来不是客套,然而到了这时候,她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
这一世已然与赵双宜和季雪川所经历的有了极大不同了,她赵霜意若是能,还会尽量扩大这种差异——必须要这么做才成,只有这一生和上一生全然不同,赵之蓁才不会有危险。她无法去想象赵双宜告诉她的那一幕……刀从赵之蓁的胸口□□,鲜血喷涌,堵都堵不住,那是怎样一种惨状!
她对赵之蓁当然不是如赵之蓁对她一般有着一些说不得的感情的,然而到底是三年姐妹,赵之蓁待她的种种好处,她若是不记挂,那还能算得上是人么?
这一夜,仍旧如同先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安宁静谧,然而赵霜意却知晓自己与从前是不一样的了——不能因为先前的好运避过了季雪川的报复就认为季雪川的威胁会这么成为过去,她仍旧是一个心理扭曲的杀人者,或许在必要的时候,她还会再次握起那把锋锐的匕首。
赵霜意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手却正巧触摸到腰间的那处伤痕——已经过去很久了,可疤痕总是消不掉的。她一身细柔肌肤,独有那处伤疤狰狞,仿佛在提醒她和元惟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是踩在了怎样的一条生死边缘。
元惟扬!这个名字跳入脑海的时候,她突然睁大了眼睛。
在想到他的时候,她仿佛察觉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但大抵是昏昏欲睡神智迷糊,哪怕这一刻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那在脑海之中倏然掠过的线索也已然再找不到了。
到底是想到什么了呢?她十分在意那一刻的念头,自她穿越以来,这身体大多数时候是听话的,可偶尔,也会有什么直觉,给她提供几分当初那个赵双宜的意识……元惟扬这个人,难道也牵扯着赵双宜的记忆?可若是这样,今日赵双宜怎么会用“北衙鹰犬”这般充满了鄙夷的词语去形容他呢?
赵霜意努力回忆当时那人的神色,没有错,当时的赵双宜,眼中就是清楚无比的瞧不起,绝不会是有心掩盖什么的!难不成是因为此生季雪川的重生,所以在自己穿越之前,元惟扬便和这里的这位赵双宜有过什么正面的接触,最终导致两个“原版”的赵双宜对这个人也有着不同的心念吗?
这还真是一重重解不开的谜团呢。她苦笑,合上眼劝服自己去睡觉——先前怎样还重要么?重要的是,若无意外,她是会嫁给元惟扬的,今后夫妇两个如何,要看她自己了。至于季家姐妹如何,赵之蓁如何,赵双宜又如何,此刻便是想破了脑袋,又能有什么用呢?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吧。自己放清醒点儿,总不至于叫季雪川坑进去的。
毕竟,一个上辈子能把自己活活害死的角色,就算重来一遍,也不可能发生基因重组式的智商突进……
这是赵霜意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她实在是累了,原该安稳地睡一夜的,可醒来的时候却格外疲惫——她做了一整夜的梦。有时候梦到季雪川抱着一个死掉的孩子,面色惨白,无言无语;有时候梦到赵之蓁浑身是血地躺在她怀里,张口想说话却只能大口大口吐出鲜血;有时候梦到冀王妃卫氏在床榻之上挣扎,血污从她被下漫出,她徒劳地睁着眼想看到什么……
一整夜,没有一个梦是能叫人安心的。尤其是被丽藻唤醒前梦到冀王妃的那一刻,赵霜意直至睁了眼,都忘不掉卫氏的眼神。
那种惊恐与不安,实在是太过明晰,仿佛是望着怎样一种无法挽回的命运……那是人在死亡到来的时刻,无力抗拒却不能甘心的眼神啊。
命运?
赵霜意坐在梳妆台前,丽藻给她梳头,宝荇在后头张罗着小丫鬟们撤去用过的洗漱物什,一片热闹。可当这两个字跃入心间的时候,她突然便明白了,为什么在理该更可怕的两个梦之外,她最怕的反倒是冀王妃这一幕……
因为,那些情形都是赵双宜说过的,那都是发生过的事情,而且这一生多半不会再发生了。
独有冀王妃滑胎,是她正在经历的人生中发生的事。
她竟然是做了这么一个梦!
赵霜意想压住心里不断攀升的不安——不能乱想,昨日赵之蓁还回来了,想来冀王妃的情形该是稳定的吧?她已经失去孩子了,那可怕的濒死的一幕,已经没有机会发生了吧?
“姑娘,好了。”丽藻为她别上了一支珠钗,道:“咱们现下便去夫人那边么?”
赵霜意扫了镜子一眼,镜中还是尚书府四姑娘那张清丽的脸,仗着底子好,不细瞧半点儿看不出憔悴来,方道:“走吧。”
她到了赵徐氏门口之时,赵之蓁也正过来。赵之蓁一眼便看到了她,爽脆地喊了一声四姐姐,人到了近前,眉头却是微微一皱:“姐姐没休息好么?”
“做梦了。”赵霜意微微别过脸去。她不敢看赵之蓁,怕自己联想起昨夜的噩梦——她可是努力了一路,才把不停浮上心间的冀王妃的眼神给强压下去的。
“什么梦,竟做了一夜?”赵之蓁却是不知,咯咯笑道:“母亲可起身了?咱们两个可以进去问安了吧?”
她正说着,赵徐氏身边的桃枝便出来了:“夫人请四姑娘进……侧妃怎么也来了?这不合规矩!您是天家的人,不用来请安的……”
“什么规矩?哪里的规矩?如今既然在尚书府里头,就是尚书府的规矩。我一个女孩儿家,不给母亲请安,那才不像话。”赵之蓁轻快道:“至于什么侧妃,总要等出了这门再论呢!”
“这像什么话。”倒是里头赵徐氏缓缓踱了出来:“要是叫王府的人听说了,怕要和殿下说你这么做不妥当了。”
“这里哪有王府里头的人呢。”赵之蓁笑道:“我来见母亲一眼,也就该回王府里头去了,下次再回来也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哪有出嫁了的姑娘天天想回娘家的。”赵徐氏笑道,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见钱婆子匆匆过来:“夫人!冀王府来人了,说请五……请侧妃快点儿回去呢。”
“这一大早,她没用过早点,就急着赶回去?”赵徐氏奇道:“殿下派来的人吗?”
钱婆子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打听了几句,说是王妃好像……不大妥当,殿下才急着派人赶了马车来的……”
“王妃她……”赵徐氏一怔,旋即看住了赵之蓁:“你走,你快回去!王妃平安最好,若是……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一定得守着!”
赵之蓁方才一脸的嬉笑在听到“王妃不妥当”时便收起来了,此时点了点头,拔脚便走。而赵霜意却愣在了原地,仿佛又看到了梦里头那双在恐惧和不甘中绝望的眼睛。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呢。难道梦会以这样的方式成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