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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
雪仍在下。
长风急掠,灵堂中的素白帷幔随风舞,烛火闪闪熠熠,几欲熄灭。
只有一副扶棺的灵堂,散着幽寒,一切是那么的冷寂。
景帝缓步入内,立在门边,怔然望那黑沉的棺木。
她真的死了。
心头一阵抽丝般锐痛,几乎要将呼吸都抽空。
“皇上不该来这儿。”一身素衣的秦江槐无声无息的从棺木后走出。
景帝唇角一动,“朕,来送送她。”
秦江槐大口喝了一口酒,冷道:“这是通敌叛朝之人,皇上还是离开的好。”
“你……”景帝犹豫道:“你不惧别人怎么看?太尉还在前方领兵。”
秦江槐眸光淡冷看他一眼,“皇上若要治草民通敌,草民无怨。”
“朕不是那个意思。”景帝眸光微闪,“让朕再看她一眼。”
眼前这男人,至少比他有勇气。
秦江槐冷笑,“您是皇上,草民能说不吗?”
景帝迟疑了一下,缓步走向那棺木。
一如往日清冷的面庞,躺在这棺木中,便更冷了。
那澄清明净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景帝长指轻触模那脸,那唇,那眼睛,往日一幕幕闪了在眼前。
若他不是皇帝,她是不是便不会通敌?
若他不是皇帝,她是不是便会愿意与他远走天涯?
若他不是皇帝,也许她就不会死。
既便她通敌,他还是爱她。
老天便是这般的捉弄人,若不是,为何要把她送至他面前?若是,又为何让他与她陷入这样的境地?
他便这样痴痴的扶棺立着。
良久,郭宾的声音响起,“皇上,该回宫了。”
他眸光微闪,喃喃道:“是啊,是该回宫了,回朕的宫。”说完猛一甩头,大步向外走。
秦江槐靠在门边,握着酒壶双手抱臂,弯了唇淡讽冷笑。
远处茂密的树上。
一双湛冷凤眸如冰棱般寒光绽摄。
“师兄要进去吗?”柳飘飘低声道。
当他听说师兄亲手刺了年画一剑,他几乎把眼珠子瞪掉,这怎么可能?这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那心底要了命似的紧张那女人,怎么会杀了她呢?
既便是通敌亦不要亲手杀啊,太伤人了。
凤君晚冷声道:“今夜把人带回来。”
柳飘飘惊得差点儿从树上掉落,“偷……偷尸?”
凤君晚蹭的转头看他,眸光如刀刃,冷肆道:“若再说尸体二字,我便掐死你。”
柳飘飘张口结舌,眨了眸子,“那,那我不说,带人带人。”
人是自己杀的,还这般矫情。
是夜,寒风狂肆,雪下得更大。
如雪人般的柳飘飘跑入天机阁,“师……师兄,人……下葬了。”
“啪”一声,碧玉盏摔落了地。
“晚儿可没事?”一旁的诸葛流上前查看,见无伤才放了心,俯身拾那碎片。
唉,亲手杀了自己心仪的女人,这心情能好得了吗?
凤君晚握了拳,深锁了眉,“不可能?这雪下得那么大。”
“他就下葬了,那秦大公子不知发什么疯,我赶到时,他正合土,我……总不能扒了把人带回来吧?那对年画太不敬了,死都死了,便让她安息吧。”柳飘飘喘息着道。
“你死她都没死。”凤君晚挥手甩了一把棋子到他身上。
“什么?”柳飘飘没有避,任那棋子打在身上,惊得口瞪目呆。
诸葛流亦抬眸看,“晚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没死?不是……不是你刺的那一剑吗?”
凤君晚眉峰蹙起,道:“剑是我刺的,力道由我把握着,并不及要害,只是……”一字一句,痛彻心扉。
他不愿意再去想那一刻。
他恨自己,亦恨她。
恨她竟真的引敌入境,更恨自已心软。
诸葛流拧眉,“听说她自己往里推了剑,这般……便真的死了?”
没有想到晚儿竟是这般心思,女人,有时当真会成为男人的弱点。
“啊?是这样的啊?”柳飘飘恍然大悟,“当真是高,若不是这样,她肯定被斩首,原来师兄这般做是救她,那那,她到底是死还是活啊?”
“起棺。”凤君晚沉眸道。
“啊?这这……不太好吧?死者为大。”
“是啊,晚儿,这不妥,万一她真的是死了,那……这是大不敬。”诸葛流道。
凤君晚凤眸一扫,眸底清光锋锐,“我不信。”
那女人那么狡猾,做这般通敌之事,定会留后着。
柳飘飘与诸葛流面面相觑。
“好吧,我寻了三水一起去,你先歇着吧,身子要紧。”柳飘飘无奈道。
这两人,真弄不懂,先前年画掉落悬崖,他也是口口声声说不信,年画回朝,他亦说不信那是真的年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不,我亲自去。”凤君晚沉定道。
“好好,一起去。”柳飘飘万般无奈。
大雪夜,四抹身影极快没入夜色中。
看着那新拢的土,上面素雪覆了一层,凤君晚眉间一动,冷道:“刨了。”
柳飘飘忙向三水使眼色,“快动手吧。”
“哦。”这回三水学乖了,少问,干活就对了。
几人一齐动手,很快便见到了那上好的棺木,几人怔然。
“师兄,好了。”柳飘飘不敢擅自开棺。
立在边上的凤君晚眸光一动不动,眼波深处似忧似急,甚至难以察觉的带了一丝哀痛的意味,那种眼神是柳飘飘从来没有见过的,蓦然令他心一沉。
“开棺。”清冷启唇。
“哐哐”几下,棺盖起了。
“师兄,是……是她。”柳飘飘扶着棺盖颤声道。
“是啊,真是她。”三水亦道。
凤君晚脸色刷的似这雪般白,蹭蹭后退,身子晃了晃。
“晚儿……”诸葛流自棺穴中跃上,快步扶了他,“当心身子。”
突然狂风大起,寒风夹杂着冰雪碎屑儿扑面而来,吹得几人衣袍猎猎作响,发鬓乱发纷飞。
凤君晚猛的将诸葛流推开,一步跃入棺穴,大手伸到棺中人的脸颊,上上下下不停的抚摸。
三人静静的看着。
他们知道他在查看是否有易容。
“年画……”
高大的身子“扑”的倒了地。
“师兄……”
“晚儿……”
*
风雪过境,金光破云而出,彩亮绚丽洒照天空,惊艳多姿。
阳光下,漫天漫地的白雪皑皑处处闪了晶亮,泛着安谧的美。
金銮殿中,景帝强打了精神,凤目习惯性看一眼年画平日所站的位置,心底一阵沉痛。
扫向凤君晚的位置,那里也空空如也。
“皇上,凤右相昨日染了风寒,告假在府中休养。”脸色憔悴的卞一心出列禀报。
景帝神情微滞,极快恢复平静,道:“众爱卿可有想出退敌对策?”
“皇上,不如议和。”有大臣出列道。
“皇上,臣附议。”
纷纷有人附议。
“附议附议,你们就想图个安逸,不行,朕不允,若再提议和,定斩不赦。”景帝狠狠咬牙道。
那几位大臣当下噤了声,不敢言语。
“皇上,这凤右相是不是真怕死了呀?称病躲着不出。”德王眸子闪了精光道。
“皇叔。”景帝眸光微寒,沉着声道:“难不成没有凤右相,这仗就没法打了?大不了朕御驾亲征,还怕他苏镜不成?”
“皇上不可。”
众臣纷纷反对。
“这不行那不行,你们倒拿出个行的办法来啊。”景帝恼道。
“皇上。”中尉署宁大人出列道,“不如将秦中侯召回,他可是太尉之子,自幼熟读兵书,早些年亦随太尉出征,为太尉立了不少功劳,他可是个将才呢。”
景帝想起昨夜秦江槐那态度,拧眉道:“行不通,他是个倔脾气之人,当下真是不行。”
人家不愿为官,皇帝也逼不得啊。
“皇上,臣觉得不妥。”德王沉眸道:“那秦大公子,谁知他是不是与那妖女是一伙呢。”
“德王爷这般说,岂不是说秦太尉也与那妖女一伙?”有武官恼道。
德王抿抿唇,撇嘴道:“本王可没说,云将军你急什么啊?”
云将军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出列道:“皇上,微臣愿领兵前往增援。”
景帝略一沉吟,道:“准!朕给云爱卿三万兵,前往增援秦太尉,可不许再败了。”
“微臣遵旨。”
“皇叔,还是有请皇叔前往监军。”景帝看向德王,“通敌之人也杀了,这回该不会输了吧?”
言语淡淡,带了丝丝嘲讽。
德王脸上肌肉不自然的微颤,出列道:“臣遵旨。”
*
几日后,静慈庵。
茶过三道,凤君晚言语并不多,只静静的喝茶。
上官瑶亦不多言,淡淡的煮茶。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快步入内,再出来手中握了一封信儿。
“凤右相,这是年……内史托我交予你。”
凤君晚长睫一闪,神情一震,伸手取了极快的打开。
天祐月玄,君非君,相非相,还凤江山,江山正统。
眼底微动。
良久。
上官瑶亦不敢多言,默然的坐着。
“是何时交予你的?”凤君晚木然问道,眼底波光一点点暗陈。
“秋时。”上官瑶道。
“秋时秋时……”凤君晚站起身,“上官姑娘,告辞!”
说完脚步踉跄而出,急向宫外而去。
天祐月玄,君非君,相非相,还凤江山,江山正统。
年画,你竟不说,竟用这样的方法。
引敌入境。
年画年画,我说过,无能之人不要做无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