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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蒸汽沸腾,隐隐绰绰中淳于澈的脸色紫黑的吓人,洛妧熙悬着颗心守在大木盆的旁边,掐算着时辰,每隔一个时辰就给他换水换药。
整整一夜的时间,洛妧熙毫无困倦之意,琼山更是心急地追问道:“洛姑娘,少将军的毒……”
洛妧熙调了新的芨芨草与龙骨子放到大木盆里,面无表情地道:“若是到天明,少将军还不醒,就是无力回天了。”
她的神色突然黯淡起来,挺直了腰身,紧紧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恍然若失地道:“少将军要是有何不测,我定会随他同去。”
令人窒息的痛楚排山倒海地向她涌过来,几乎要将她全部淹没。
整个心仿佛被人攥在手心里揉捏,已经碎得不成形状。
只是她将这所有的痛楚归咎与愧疚,是她恩将仇报,是她枉顾了淳于家十年的养育之恩。
上一代的恩怨为什么要波及到他们的身上,可是娘亲那边又怎么办,她已经没有了爹,又怎么可以再丢失刚刚相认的娘亲。
外面的天已经泛起了淡蓝色,洛妧熙只觉得时间在身边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天际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淳于澈青紫的脸色明显好转,逐渐恢复了红润,洛妧熙吩咐最后一次换热水与配好的药草。
洛妧熙目不转睛地盯着淳于澈的变化,他的脸色已经销匿了病色,睫毛微微抖动。
“少将军,少将军……”洛妧熙声线有些发抖地唤着淳于澈,似乎她只要这样声声不停地唤着,就真的能将她唤醒般。
直到多年以后,淳于澈还经常回忆起那日的清晨,那样焦急紧张又脆生好听的声音。
淳于澈缓缓张开了双眸,原本犀利俊美的眸子,似乎变得沉郁黯然,他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是阵阵酸麻,却也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一丝不挂的被泡在木药盆里。
洛妧熙琉璃般的双眸被水光洗得透亮,激动地叫道:“少将军,少将军你终于醒了。”
淳于澈唇角撩起丝丝冷意,依旧是冰冷刺骨的声调问道:“既然要杀我,何必要救我,你是要用我证明你的医术有多高明吗?”
洛妧熙像是犯错的孩子,什么话也答不出来。
见她不回答,淳于澈接着道:“你要给本将军穿衣服吗?”
淳于澈虽然是将军府的少主人,却从来不用奴婢服侍,近身事都是琼山一人全权料理。
洛妧熙这才意识到他**裸的身子,她的脸色瞬间有些绯红,了尘师太曾经过医者父母心,在医者面前似乎连男女之别都没有了。
现下淳于澈身上的毒素已经被蒸掉,洛妧熙神情慌乱地对着琼山道:“给少将军穿上衣服,穿好后立刻通知我,我就在门外,虽然毒素已经清除差不多,为了不留后患,我还要为少将军立刻施针。”
洛妧熙低垂着眼帘,有些慌不择路地退了出去。
琼山给淳于澈穿好衣服,将他安置在床榻上,却并没有立即将洛妧熙叫进来,他深知淳于澈对洛妧熙的感情,思量了下还是开口道:“少将军,刚才您运功过度就昏厥过去了,您没看见洛姑娘是受人威胁逼不得已才给您下毒的。而且她为了救您,自己差……差就连性命都丢了……”
淳于澈能想到洛妧熙下毒,定然是受了白若瑶的指使,却没想到白若瑶会以命威胁。
“她……会为了我丢命,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女子会为了我丢命吗?”淳于澈唇边勾起讥诮的弧度,似乎是在嘲讽自己。
“少将军您有所不知,您能醒过来是服了解药的。”琼山焦急地道。
“她给我下了毒,又给我喂了解药?”淳于澈还是不解,或许不是不解,是要清清楚楚。
“那毒药是青莲盟的人逼迫洛姑娘下的,洛姑娘当着青莲盟的人的面也喝下了毒酒,并且以性命要挟,要给您先解毒,她才会服下解药。”琼山终于道出了实情。
“你什么,她也中了毒,她也喝了那毒酒……”淳于澈只觉得心里翻山倒海,再多的痛意与误解仿佛就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琼山使劲了头,补充道:“洛姑娘也中了毒,可是却强撑了一整夜,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淳于澈的唇角微微动了动,想什么却始终没有出来,外面响起了突兀地敲门声,“琼山,你给少将军穿好衣服了吗?”
琼山开门让洛妧熙进来,淳于澈注意到她的脸色已经煞白如雪,却将银针袋子抱在胸口,心翼翼地道:“少将军,你躺好,奴婢要再给你施针,毒素如果清除不彻底,终究会伤了功力。”
淳于澈斜睨着专心致志给他施针的洛妧熙,她的样子一丝不苟,清秀醉人的侧颜更加使人痴醉。
洛妧熙施完最后一针,她稍稍欣慰地站起身,却只觉得眼前眩晕不止,眼见着就要倒下去。
幸亏琼山眼疾手快,在她要倒下去的刹那,伸手扶住了她。
“妧熙,妧熙……”淳于澈不顾身上的银针,挣扎着起身,对着琼山大声吩咐道:“快去请大夫,快去。”
淳于澈将身上的银针全部拔掉,双手死死抓住洛妧熙的一只手,真切的痛意撕扯着她。
洛妧熙并无大碍,只是因为中毒后整夜未眠,没有休息导致的疲累昏厥。
淳于澈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三日后,清晨的风还是有些许的凉意,淳于澈站在院子里石刻棋盘的面前。
琼山将纯银色披风拿给淳于澈,关切地道:“少将军的身体刚好些,这么清冷的天气在这里站着,很容易着凉的,还是进屋子里去吧。”
淳于澈仍然站着未动,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着上面的棋盘,那沟沟壑壑似乎通过她的手指到了他的心里。
“她苦练棋艺,是想有一天跟那个人对弈呢?做自己不喜欢的事都甘之如饴,我是时候放开她了。”
淳于澈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琼山商议。
“少将军,其实,洛姑娘还是很在意您的。”琼山怯生生地出自己的意想法。
“她对我的在意只是想报恩还情,始终都只是主仆之情罢了。”淳于澈撑开的手掌不自觉得捏成了拳头。
晚膳过后,洛妧熙来到淳于澈的房间,飞蝗又开始叽叽喳喳地叫着:“离开,离开,离开……”
淳于澈先于洛妧熙出了她想听的话,“你敢毒害主子,本来我是应该将你送到牢房里好好反省的,可是看在你服侍了老夫人十年的份上,我饶过你这条命,只是以后不想再看见你,你可以永远离开淳于家了。你我主仆之情尽毁,若是再让本将军碰到青莲盟的人意图不轨,定然不会再放过。”
洛妧熙本来是想告诉他,他想离开淳于家,好好照顾她失散十年的娘亲。原本以为脱离了他的刁难,她会欣喜若狂,可是此时此刻心情却极为复杂,竟然有丝丝不舍。
她跪倒在地上,有些动容地道:“多谢少将军成全,十年前的恩情,妧熙至死不忘,望少将军以后擅自珍重。”
淳于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刺入了喉咙,艰难地道:“若是他日再见,你不用再自称奴婢,从今日起你我再也不是主仆。”
这么多年,每当他听到她奴婢这两个字的时候,总是觉得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从未介意与她身份的悬殊,可是她却将这两个字看成是保护自己的盔甲。
任何她对他的关切都是奴婢对主子,她似乎也时时在用这两个字来提醒他,她从未对他有过痴心妄想。
洛妧熙退出了淳于澈的房间,淳于澈觉得自己绷得很紧的弦忽然间就断掉了,他用双手按在床榻上,似乎连自己的上身都支撑不住了。
洛妧熙离开别院三日内,淳于澈水米未进,却依然强撑着身子给飞蝗喂鸟粮。
琼山看到桌上的筷子还是原模原样地摆着,淳于澈连碰都没有碰。
“少将军,你吃些东西吧,这几日您连淳于府都没有回去过,老夫人要知道您伤心至此,定然会责怪奴才没有照顾好你的。”别院离着军营距离近,淳于澈就以此为借口,在这里收留了洛妧熙,如今洛妧熙离去,他只觉得这里的景致都不如从前了。
这时候,外面来人禀报,是淳于府老夫人的丫鬟红冉来了。
红冉穿着鲜艳的红衣,头上插着的蝴蝶衔珠的金钗,很明显就是用心打扮的。
她双目灼灼地望着淳于澈,有些发嗲的声音道:“少将军,您多日没有回将军府,老夫人体谅您是军中事务繁忙,可老夫人她对您十分思念,特意吩咐奴婢安排了晚宴。”
“知道了。”淳于澈不耐烦的声音,“回禀奶奶,我晚上过去。”
“少将军,奴婢看你都有些消瘦了,您是大梁国的栋梁,可得好好的……”
“奶奶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你可以回去了。”淳于澈的声音极尽不耐烦。
红冉只得识趣地退下。
洛妧熙跟随白若瑶与萧腾来到青莲寨,白若瑶闭门不出,洛妧熙只得找到萧腾,“萧叔叔,娘亲身陷仇恨,妧熙不孝,不能杀了少将军为娘亲分忧。可是当初,淳于南翊到底是为何要杀我萧家二十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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