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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的懿旨一下, 容歆便正式成为了代掌凤印的宫令女官,一时间似乎在后宫中风光无两,可个中滋味,唯有容歆自己知道。
讷敏已归于虚无,坤宁宫日后终将会入驻新的主人,七阿哥不便继续住在坤宁宫, 容歆等人也得随七阿哥挪于他处。
康熙要亲自抚育七阿哥保成,他这般的帝王, 纵使年轻,决议做何事之后旁人也左右不得,遂十三年的重阳节后,她们随同七阿哥一起搬入了乾清宫。
而七阿哥的住处, 就在康熙寝殿不远处的偏殿中,数步便可到达。
康熙几乎每日忙完朝政都要去看一看七阿哥,他的作息极规律严谨,容歆便会刻意避开他过来的时间,可还是免不了会碰到。
大多数时候容歆行礼请个安便过了, 偶尔康熙也会与她说几句话,寥寥几句而已, 却教容歆总是忍不住掰开了去找里面有没有其他隐含的意思。
她其实不想也尽量不试图去揣摩康熙的想法, 一方面她没那个本事看透人心,一方面她潜意识里总以为他们应该是两看相厌的。
这话说起来多少有些自视甚高,可种种事实都显示,就是如此。
容歆代管后宫, 然皆在康熙眼皮底下,他并不插手后宫,却对后宫了如指掌。
这一点她从前便知道,而直到康熙过问兆佳氏所出的皇五女的某些安排之后,容歆越加警醒,告诫自己不可有一丝一毫的越矩之事,以至于影响到七阿哥。
连同五阿哥那里,因为各种内因外因,容歆也减少了去看他的次数。
且后宫嫔妃自中宫无主之后,皆日日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慈宁宫中请安,除非特意,否则容歆几乎没有机会与她们碰面。
可众人闲暇时间皆有限,又哪有那么多时间教她们偶遇?
相比起来,竟还不如讷敏在世时。
“在乾清宫当差,难免与在坤宁宫有些不同。”
到了乾清宫,容歆不忍齐嬷嬷年纪大还与人挤,便和她住在一间屋子里,天凉了,便让小宫女给打了两盆热水,并排坐在炕上泡脚。
齐嬷嬷因为看着长大的皇后故去,苍老了许多,眼中也多了些许沧桑,“我现在只盼着七阿哥能好好的长大,也算不愧对皇后娘娘了……”
此时容歆听了齐嬷嬷的话,应道:“您这盼望可半点儿不简单,要想见到,需得长命百岁才可以。”
齐嬷嬷教她一说,笑了起来,“长命百岁那样的祥瑞老人,我可是不敢想的。”
“想还是要想的。”容歆拎起铫子,待齐嬷嬷抬起脚,兑了些热水进去。
她又给自己的盆里也添了些,重新将脚放进去,道:“今日太医为众位小主们请脉,马佳小主是滑脉。”
齐嬷嬷先是一怔,随即又露出个不十分真心的笑容,道:“这可是大喜事。”
“确是喜事。”容歆肯定的点头,她是真心这般认为。
自从皇后娘娘的梓宫停入巩华城,康熙隔些日子便去祭奠一番,伤心显然不是假的,但伤心归伤心,不耽误宠幸宫妃。
太皇太后先前见皇上为讷敏作出许多不同寻常的善后之事,都已经直白的对她表露不喜,如今不是正好证明了他并未因情损智吗?
而齐嬷嬷见她此言,顿了顿,便又道:“六阿哥时,马佳小主伤了身体,如今还未恢复好吧?”
距离六阿哥殇至今,不过才几月。
容歆却并未有多少同情之心,只道:“马佳小主自己也不愿意一直撂牌子养病,而且现下我只暂代宫务,没有皇后娘娘,那些旁的事情不该我操心。”
“唉——”
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又经历死别,齐嬷嬷比从前心软了许多,可心软的人在宫中活不好,这是她当初间接告诉容歆的。
“嬷嬷,当下,对我们来说,七阿哥才是最紧要的。”
齐嬷嬷听后,点头道,“这是自然。”
两人闲谈,容歆也不想气氛太严肃,便又笑着转移话题道:“我明日需得往后宫去一趟,预备抽少许时间看看赫舍里小主。”
她口中所说的赫舍里小主,便是讷敏的妹妹珂琪。
那个小姑娘年纪小,性子又腼腆,不似钮祜禄氏的妹妹,有几分她姐姐闺阁时的利落锐气。
容歆就算对赫舍里家有些隔阂,却也不愿意因此迁怒,遂还想代讷敏对其照料一二,可惜她一直不得空,自赫舍里·珂琪进宫以来,只见过一次……
不过好在讷敏为皇后时确实未在后宫留下多少怨愤不平,庶妃们不管是看在讷敏的面上,还是现下容歆管事的份上,待小赫舍里氏都还算平和。
而且还有一个钮祜禄氏对她照拂一二,遂容歆倒也未曾太过担心她,毕竟若是自己能想得开,有这样的基础,不说多受宠,日子总是比普通庶妃好过的。
第二日,容歆先去看七阿哥,他通常是要睡到晨时左右的,所以她早上几乎未见过醒着的七阿哥。
她出乾清宫之前,碰到乾清宫一位女史,便停下与她寒暄了几句,得知乾清宫有几位新的宫女进来,也未多问便径自离开。
当初秀女新进宫时,小钮祜禄氏和小赫舍里氏便都给塞到了长春宫中,遂容歆忙过后便直接往长春宫去。
钮祜禄氏得知她来,由贴身宫女水墨亲自迎出来,一直陪着容歆进到殿内,小钮祜禄氏和小赫舍里氏都在。
容歆躬身向钮祜禄氏行礼,随后看着钮祜禄氏的脸,笑道:“有妹妹从旁作伴,您这气色可是大不相同了。”
“济兰这性子不教我操心便不错了,有半分珂琪的娴静,我耳边都能清净些。”钮祜禄氏嘴上这般说,眼中却满是笑意,显然对姐妹相聚是极喜欢的。
而容歆顺着她的话看向赫舍里·珂琪,温和地问:“小主进宫之后可还习惯?可有不适应之处?”
珂琪抿着嘴露出个浅笑,点头道:“托女官的福,习惯,稍有不适也不妨碍什么的。”
“容女官且放心。”钮祜禄·济兰豪气地拍着胸脯,笑道,“我和珂琪姐姐一同进宫来,自然要相互照应。”
钮祜禄氏听了她的话,失笑着对容歆道:“我先前还担心她乍进宫来不适应,谁想她年纪不大竟还一副怜柔之心,说珂琪性子柔淑,成日里陪着珂琪一起睡,两人好的跟亲姐妹似的,反倒我像个外人。”
珂琪不好意思的笑,济兰却是一脸理所当然道:“姐姐总当我是小孩子,可我已经长大,珂琪姐姐与我是一见如故的知己,便是亲姐姐,也有所不同。”
她这话如此的孩子气,反倒教容歆和钮祜禄氏都笑了起来,只是两人也不出言去提醒那些所谓的宫中现实,若是在深宫中真能有一个可作伴的人,倒也是极幸福的事。
可她们两人脸上的笑容,似乎打击了济兰的一颗心,拉着珂琪的手起身欲走,“你们说得那些事情无趣的很,我们便不听了。”
钮祜禄氏深知容歆是为珂琪而来,立即便出声阻拦道:“你急得什么,椅子上是有钉子不成,片刻都坐不住。”
容歆连忙笑道:“她们年纪小不爱听咱们说话也是正常的,自去玩吧。”
济兰见状,冲着钮祜禄氏道:“我那次见容女官便觉仰慕,果然与姐姐就是不同些。”
她说完,便拉着珂琪风风火火的往外走,珂琪被她扯着,只能一脸抱歉的回身向两人躬身。
两人消失在殿中,容歆才忍俊不禁道:“您家二小姐这张嘴哄起人来都与众不同,之前去您家,我竟是没看出来……”
钮祜禄氏为妹妹的无状道了句歉,随即摇头道:“我进宫时她还小,但那时便将长辈们哄得皆喜欢她,便是后来母亲去世,继母所出的妹妹在父亲心中也及不上她。”
所以遏必隆过世这般的骤变,对钮祜禄·济兰影响极大。
而赫舍里·珂琪,前头有优秀如讷敏这般的大姐姐,又有淑婉的二姐珠玉在后,在家中很长时间想必都笼罩在姐姐们的光芒下,性子内向些也不奇怪。
索性现下遇到了济兰这样的朋友,容歆看着,她是极开心的,那么未曾按照讷敏所期望的那般嫁人生子,是碰到另一种机缘也说不定。
该看的人看过,容歆也不方便在长春宫久留,便向钮祜禄氏告辞。
她走前,钮祜禄氏道:“我记着皇后娘娘的恩德,便会代皇后娘娘照拂珂琪,容女官且放心便是。”
这一次轮到容歆向钮祜禄氏道谢。
她回到乾清宫,见殿中打扫的是几张新面孔,多看了一眼,便注意到其中有一个宫女容貌及其出众。
那宫女明明与旁人穿着一样的旗装,却像是发了光一样显眼,容歆便随口问了路过的小太监一句:“这便是今日新分来的小宫女吗?”
小太监答:“回女官,正是。”
随后,他介绍了其他人的姓名,及至那颜色极出众的宫女,便下意识的详细道了来处:“那一位乌雅氏,祖父是膳房的总管。”
乌雅氏……
容歆又看过去,发现其余宫女皆与她隔得远些,而那乌雅氏也不以为意,专心的在廊下扫地。
乌雅氏似乎感觉到了视线,抬起头的瞬间,福身行礼,其余宫女后知后觉的也跟着福身。
容歆并未走近,只微微颔首便脚步一转离开此处。
就算果真是那位乌雅氏又能如何,讷敏这个皇后的死亡,只会随着时间在康熙心中越加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