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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府正院后厅,元老爷和贺楼老爷正在商议小奚儿和金薰的结婚事宜,按照本朝律例规定,不同民族联姻皆以男方习俗为准,蒙古人不在此列。
何况,隋唐之后鲜卑已经灭亡,贺楼家族算是鲜卑为数不多的余脉,生在中原多年,久受汉化,在“四等人”中被划为汉人,自己本族的习俗也没留下多少。西夏皇族也是出自鲜卑,元家正是西夏皇族的分支,和贺楼家族算是同出一脉。所以按照男方习俗,贺楼老爷没有任何异议。
不过随着汉化,元家保留的西夏习俗已经不多,遑论鲜卑习俗。
二人说着,就见小奚儿牵着玉蔓的手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父亲大人,见过贺楼叔父。”小奚儿恭敬地朝着堂上二人作揖。
玉蔓也跟着道了万福。
元老爷伸手捋了一把赤红的络腮胡子,目光灼灼地望着玉蔓:“此女何人?”
“回父亲,这是玉蔓姐姐,我要娶她为妻。”小奚儿脆生生的声音显出异常的坚决。
玉蔓讶然地望着他,他是白痴吗?
当着贺楼老爷的面,这么直奔主题合适吗?
果然,贺楼老爷的面色已经变了,但他终究是客,不便发作。
于是就把发作的机会留给元老爷。
元老爷早就从杜夫人口中得知玉蔓此人,今日小奚儿竟然把她堂而皇之地带到他的面前,终究是太惯着他了!
“混账!”砰的一声,元老爷手中的三才碗狠狠地砸到小奚儿和玉蔓面前,支离破碎,茶水四溅,微微腾着稀薄的热气。
贺楼老爷急忙起身,笑道:“元兄,不必如此,小孩儿家家闹着玩的。”
“让贤弟见笑了!”元老爷起身拱手,“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元兄言重了,小哥儿性情直率,很中我的心意。”贺楼老爷客套两句,拱手告辞,方便元老爷管家儿子。
元老爷吩咐罗即管家相送出门。
元老爷又回到堂上的位置,目光依旧灼灼地望着玉蔓:“你是谁家的女儿,竟敢如此放肆?”
玉蔓无语,这一家子真是够偏袒的,放肆的人明明是小奚儿好吗?
但她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奴家是西郊司家花农之女。”
“小小花农之女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吗?”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哪个女子不想当凤凰?”
一个女儿家如此直抒胸臆实在有悖汉家体统,然而玉蔓掐准了元老爷的心性,他最欣赏的就是有野心的人,因为他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否则他一个西夏遗民不可能二三十间崛起于江南,成为杭州首富,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如今更是户部挂名的皇商,生意都做到皇宫里去了。
果然,元老爷髭须浓密的嘴角勾起清浅如波的笑意:“人有志向是好的,可是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元老爷是觉得我出身太过寒微配不上香哥儿吗?”
“你觉得呢?”
“元家的门第已经够高的了,元老爷若再以门第给香哥儿择配良缘,恐怕也只能挑选蒙古贵族之女才能配得上香哥儿,贺楼家族似乎还差了一些呢!何况,元老爷想想,若与贺楼家族联姻,是元家得的利益多呢,还是贺楼家族得的利益多呢?”
“难道娶了你,元家就有利可图了吗?”商人重利,元老爷竟然毫不避讳联姻只是为了利益。
“当然!”玉蔓显出超凡的自信,她知,现在除了自信已无东西可以入元老爷的眼,“元老爷难道没有听过娶妻娶贤吗?香哥儿从小就在富贵之乡长大,他不缺少富贵,如今你给他择了一门富贵之亲,可不是多此一举吗?倘若对方是个败家之女,任是天大的富贵只怕也难以持久,倒不如娶一个贤妻过门,虽然眼前没有利益,但是元老爷若能将眼光放长远一些,你会看到更大的辉煌。”话一说完,玉蔓就感觉自己挺没节操的,上赶着要嫁给这个纨绔子弟,忒不要脸了。
玉蔓的话有意无意地触动元老爷的心思,长年在外奔波,他的身体已经日渐衰败,也没几年的光景了。自己创下的偌大的家业,若无一个可靠的人继承,自己一生的辛苦不是付诸东流了吗?
他的四个儿子,他最宠的就是小奚儿,只是他太不长进,又因生母是个汉人的缘故,经常受到家族的排挤。
他也是知道贺楼之女的,含着金钥匙出生,和小奚儿一样都是挥霍无度的主儿,这两个人要是凑在一块,任是金山银山也要败光的。
他虽是西夏人,但是久居汉地,娶妻娶贤的道理,他又何尝不知?
元老爷缓缓地从思绪中抽了出来,淡然地瞟了玉蔓一眼:“自卖自夸,恬不知耻。”
“元老爷以贤为耻吗?”
“呔!你有何贤名在此夸口?”
玉蔓轻轻一笑:“等到奴家成了香哥儿的妻子,元老爷自然知道奴家贤与不贤,倘若不贤,再休了我也不迟。”
元老爷冷笑:“你以为谁都可以进我元家的门吗?”
“我不可以,但我肚子里的孩子可以。”玉蔓依旧不紧不慢地说。
元老爷一愕,不由就将目光落在小奚儿身上。
小奚儿一脸茫然,朝着玉蔓平坦的小腹望去:“玉蔓姐姐,你有小宝宝了吗?”
玉蔓生怕小奚儿坏事,挤着牙缝:“闭嘴。”
然后就见博古典铺的陆典管拖着一个伙计进来,一脚踹在伙计的膝盖弯,伙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紧接着陆典管也跪了下去,哀嚎着道:“大东家,我对不起你哇!”
元老爷忙问:“老陆,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败家子啊!”陆典管恨铁不成钢地朝着伙计扇了一个巴掌,“趁着我和苏朝奉不在店里,竟然自作主张收了一件赝品回来。你个没眼力的家伙,不安分地做你的票台,你瞎张罗什么?”说着又啪啪给了几记耳光,而且只朝一边的面颊打,伙计左边面颊肿得像是寿桃包似的。
玉蔓看着也替伙计疼得慌,到底是不是亲爹哇,莫不是隔壁王大爷的种吗?
元老爷沉声问道:“什么货?”
“仿制的唐三彩。”说着陆典管就从腰间缠的蓝布口袋掏出一只唐三彩牡丹仕女卧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