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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往前走,来到一家盐店门口。那幌子随风飘摆,上书几个大字,平州盐。严尤来了兴致,迈步走到店铺门口,眼前看的柜台上摆放一杆秤,旁边放着木制的平斗。平斗旁边有一灰色的陶罐,陶罐装满散盐,雪白雪白,严尤有些不敢相信盐能如此之干净。有一掌柜的站在柜台前打量着严尤,问道:“先生可是称盐?”
严尤道:“我就是想问问盐什么价格?”
那掌柜的没了兴趣,随口答道:“5钱一斤,每人限买10斤。”
严尤如同被雷击了一样,面目无光,再次问道:“可是5钱一斤,你这个钱是五铢钱吗?”
那掌柜的看这个书生的人,说话疯疯癫癫的,也不太愿意搭理,说道:“废话,不是五铢钱难道是黄金不成?”说完头一扭,再不看严尤。
严尤从那盐店踉踉跄跄的走到大路上,脸色发黄,头上冒出汗珠,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河行看了看严尤道:“何须如此啊?不就是盐便宜了一些吗?”
严尤手有些发抖道:“和王,我听闻你限制卖盐去汉地,还以为你这里盐不够吃呢。我汉地很多地方,一斤盐,吃半年,百姓吃盐极其节省,看来你这里不用了,想怎么吃都可以。”
江河行道:“严将军,若我放开此地之盐,对这些商人盐上没有任何限制,你看会如何?”
“我怕纷乱四起啊,最后还是百姓遭殃。”
“对啊,这个才是我限制盐铁出境之根本原因。”
严尤看着江河急切地说道:“此地可有铁器铺,我可以看看吗?”
江河行带着他来到前面孔飞孔宇的店铺,现在农忙时节已过,也不见孔氏兄弟。柜台后两个小伙子懒洋洋的看着他们两人,都不认识。严尤眼睛转个不停,看那里面花样百出,有斧子,有锯子,有镰刀,有铁犁,有铁锹,家常所用铁器应有尽有。
严尤开口道:“镰刀拿来我看看。”
那小伙计,从货架上取下镰刀,往柜台上一摆道:“20钱一把,不二价。”
严尤拿过镰刀打量一番,镰刀没有开刃,不过他经手就知道是好铁,那镰刀泛着蓝光,心里冰凉,这里的铁和盐一样,不但便宜的不可思议,而且还好的不可思议。他常年跟兵器打交道,知道这镰刀所用乃是精铁,正是制造好兵器的东西。谁成想,这里简直垃圾一般用作镰刀。汉地之镰刀甚至还不如石刀,官营吗,能指望造出什么好东西来,而且还贵的要死。
打量一会,严尤和江河行便离去,再也没有逛街之心。二人乘坐马车,出城一路向北而去。
严尤坐在马车上,看着青灰色的水泥路面,听着马蹄“嗒塔”的声音,再向路两旁望去。青青的稻田一望无际,田里面看不到什么人,耳边唯有知了不停的叫嚷着。
路是如此之平整,田地如此之广袤,旁边一辆四轮马车载满木料,很快超过他们,向北而行。看那马车所行甚快,所拉之物恐怕千斤以上。严尤叹了口气,推醒旁边半睡半醒的江河行道:“此地以北,我所知木料甚多,为何还从南往北运啊。”
江河行也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那帮长安商人吗?现在我北面长春城快建好了,很多商人进驻,装修店铺,当地到处是树木不用,非要说长安的木头才是最尊贵的,他们坚持从长安买来,物以稀为贵,现在长安木头就和长安丝绸差不多了。”
严尤听的哈哈大笑,这帮商人真是花样百出。不过那四轮马车也太快了吧,若是运兵运粮可还了得。严尤问道:“那马车走的那么快,能走多远呢。”
“马车加驿站可比骑兵还要快啊,马车上备有草料,每30里就有一个驿站,马可以不停的赶路,这样的路现在能走150里地,不过现在白天长,冬天能行100里都不错了。”
严尤心下大骇,这个也太厉害了吧,骑兵若是用此车补给,不是骑兵到哪儿,补给就能到哪儿吗?若有这样的精兵和补给,天下也没对手了。
严尤心里盘算一阵,知道平州只可拉拢,万不能来开战,以前还真是小觑了此地。
两人边走边聊,互相都为对方的渊博所叹服。江河行一向以为严尤只是个武将,后来一聊才知他居然和王莽是同学,不过看重用程度也不是很高,严尤言语中也有点埋怨,不过点到即止,看来王莽背后的支持者要平衡,他也只得委屈一下了。
严尤发现江河行看问题极其透彻,几句话就能把纷繁的现象说的出原因,该怎么应对。就像他在街市上所看到的东西,江河行早是心里有数,更把这类现象看做平常事。并告诉严尤,只要洛阳到平州的航线不停,很快价格就能趋于一致或者相差不大。
一路上车马不多,过了几个驿站之后,加快速度,晚上在驿站休息。一路走了6天就到了长春。
严尤以前没来过此地,此城比显武大好几倍。城墙高耸,青灰色的水泥抹墙,看起来异常坚固。
城门高大巍峨,两人乘着马车进的城来,跟显武熙熙攘攘不同,几乎宽大的路面上看不到几个人。
江河行带着严尤逛了一圈,严尤惊叹这个城市虽然没有长安洛阳大,可也小不了多少,可见江河行所图甚大。看看城池,想攻占,10万大军几乎都没可能。即使有一天开战,光这个长春估计就不可能攻占。一路看过来的田野,水稻,豆子,还有其他各种作物长势极好,严尤知道此地不再是放羊牧马为主,而是农耕为主,且实力雄厚。
后来江河行带着严尤去找刘庆,刘庆自然在外人面前改名为文庆。江河行将这个文先生介绍给严尤,严尤一看,果然是个人才,虽然这里人还不多,但透出勃勃生机,不出几年内就是一个放大的显武城。尤其是文庆给他介绍的,这里长安人,洛阳极多,还有各地的商人都向此地汇聚,带来的不光是商人,还有负责垦荒的农民。一个商人能带100人来垦荒,现在少说此地汇聚十万以上人口。这十万人口,将来又能带动多少人来此呢?严尤不敢想下去,他只想到了兵精粮足,生活富裕。
三人闲聊很久,刘庆毕竟只做过县令,很多事并不太明白。后来他在严尤面前专门问起江河行为什么不能将盐铁卖到汉代。
江河行道:“朝廷一半以上收入都是靠盐靠铁,也是另一种税收。盐人人要吃,这个征税成本低,可惜只是苦了百姓啊。若我们平州的盐放开,汉地之盐价百倍于我,必然没人吃。到时候朝廷收入会减少一半,少一半的话赈济灾民也好,官员收入也好,养护军队也好,都会难以维持。”
“灾民不赈济就会成流民,流民就有可能造反,造反就会增加朝廷负担,到时候朝廷就要多加税来补充不足,可是加税可能会导致更多的流民,更多人造反。以致因此会陷入某种恶性的循环之中。
官员收入减少同样如此,他们也会想办法从百姓之中盘剥,造成很多贫民变流民,还是走到上一个循环之中。
军队给养不足就更麻烦,也许不听调令,也许军官们会纵兵去抢夺,兵成匪,导致更多贫民成真正的流民。
说到底,朝廷收入不足会导致更多流民,而流民的增加会减少朝廷的收入。流民与朝廷收入会有个平衡点。流民少,朝廷收入多社会就能稳定下来,流民多,朝廷收入少就会陷入某种恶性循环。所以平州就怕盐铁冲击到这个平衡点,所以才严控盐铁。
因为这个平衡点一旦打破,对平州的贸易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而朝廷将陷入天天扑灭流民造反的大火之中,因为收入是越来越少的,流民则是越来越多的,所以流民造反只能越扑越多,直至自己灭亡。可就是朝廷不在了,流民之间就太平了吗,远远没有。还要继续打,直到打出个老大来,能震慑四方,慑服群雄。这个时候才算消停,这个时间长短谁都不知道多少年,也许是十年八年,也许是百年以上。”
刘庆恍然大悟般,严尤则是大夏天冷汗直流,他知道盐铁会严重冲击朝廷收入,绝对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可细细想来,的确如此。看来江河行基本拿着随时对朝廷致命一击的利器,只是为了自己的商贸而不肯动手。刘庆其实是真的不清楚,严尤未必这么想,他还以为他们两个唱双簧,再次给自己点醒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