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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围场的侍卫寻了整整一月,都没有找到楚清河的踪迹。
得知此事后,薛素心中悲痛之余,隐隐还升起了几分希冀,毕竟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若他们真将男人的尸身带回来,那她真的就该彻底绝望了。
侯府一直没有发丧,京中百姓不免有些诧异。
许多人都在暗暗嘀咕,认定了薛氏就是从泾阳来的村妇,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她便成了扶不起的阿斗,根本撑不住偌大的侯府,一开始还有人为薛素辩驳几句,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有关辅国侯府的流言蜚语传的沸沸扬扬,越发不堪入耳。
还是谭家父子看不过去,这日直接登门拜访。
进了书房后,谭必行面带忧色,苦口婆心的劝说“嫂子,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义兄根本不可能回来,咱们先将丧事给办了,否则平白让人看笑话……”
薛素知道谭必行是一番好意,她思忖片刻,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毕竟人都没了,耽搁再久又有什么用?
“多谢谭少爷提醒,三日后便给侯爷入殡,他尸骨未存,只能立下衣冠冢,届时还请二位前来吊唁。”
谭正站在正堂中,看着形容憔悴的妇人,一时间连连摇头叹息不止。先前因为元清,谭楚两家生出龃龉,但义父子之间相处多年,感情却不能一朝斩断,眼见着辅国侯府遭此大难,谭正心里难受极了,鬓间都多了不少白发。
将谭家父子送出大门,薛素脸色苍白如纸,根本瞧不见一丝血色,亏得她身子骨儿并不像那些闺秀一样弱气,此刻即便身心俱疲,却还能坚持的住。
如今李管家生了重病,无法操持府中庶务,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便全都落到她手中,好在她打理颜如玉这么多年,刚上手时虽有些忙乱,到后来却处理的井井有条,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寻不出半点毛病。
转眼就到了入殡那日,一早便有不少宾客登门,薛素将人安置妥当,这才跪在蒲团上,水润杏眼紧盯着空荡荡的棺椁,眼圈微红却强忍着不掉下泪来。
诵经的声音在堂中响起,因小宁安太小,并未被抱进灵堂中,此处只有薛素莲生二人,不住默念经文,点燃香烛纸钱等物。
谭家人就坐在不远处,眼见着薛素消瘦的背影,谭元清眼底流露出一丝快意,先前这个贱蹄子无比张狂,以为有楚清河撑腰,便能将身上的土腥味儿洗涮的一干二净,但现下那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一个寡妇,怎能守住偌大的侯府?
只要一想到薛素成了众矢之的,她心中便无比舒畅,红润唇角微微勾起,而后又很快压了下去,免得被别人抓住把柄。
薛素整个人都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即使知道堂中宾客有不少心怀鬼胎,她依旧不想理会。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上辈子与孩子被马车活活碾死,受尽了无数苦楚,这一世她自诩从未做过恶事,甚至还积极的开仓放粮,救了不少受灾的百姓。
按说行善便能积福,为何楚清河还是保不住性命?她的家也变得摇摇欲坠。
两手死死抠住蒲团,因用的力气太大,将柔软的布料都给撕裂了几道口子,但薛素却半点也不在意。
按照礼数,要停棺三月才能下葬,宾客吊唁过后,纷纷出言安慰,面上显得无比客气,只因楚清河是为了救陛下而丢了性命,人走茶凉不假,但此刻茶未凉透,若做的太过,岂不是生生打陛下的脸面?
谭元清身穿素衣,缓步走到薛素面前,那张清丽脸庞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几分悲色,哑声道,“素娘,先前你对我生出误会,不愿见到谭家人,这些我都清楚,不过如今义兄出了事,两家自当守望相助才是,你莫要太过伤心,好生保重身体。”
低垂眼帘,薛素微微点头,“谭小姐放心,侯爷虽然不在了,但楚家还在,我一定会好好守住这个家,不给外人可趁之机。”
不知为何,在对上女人冰冷的目光时,谭元清不免有些发憷,草草敷衍几句,便跟着谭夫人一起离开了。
将所有的宾客送走后,薛素不愿离开灵堂,继续跪在蒲团前,既不念经,也不言语,只是默默的呆在此处。
春兰秋菊想要规劝,却被莲生拉住了,“婶娘心里难受,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也好,若是迈不过这道坎儿,日后怕是更加煎熬。”
原本莲生的性情怯弱,但自打叔叔出事后,家中没了男丁,只有婶娘在苦苦支撑,她既是愧疚又是难受,便强打起精神,跟在她身后,仔细学着掌家理事。
短短几日,原本稚嫩的小姑娘就变得成熟不少。
灵堂。
薛素挺直腰杆,指腹从深色的棺椁上划过,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楚清河的刚毅的面庞。
一开始她并不喜欢这个粗鄙的猎户,只不过是心存感念罢了,哪想到相处的时日越长,夫妻之间的情意越发深浓,早已渗入骨髓,如今自己的半身突然被割去,那种疼痛让她几欲昏厥。
灵堂的窗扇没有关严,一阵风吹进来,面上升起几分凉意,薛素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满脸泪痕沾湿了一片。
揉了揉有些酸软发麻的小腿,她不由想起围场中的场景,短短数日,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
苦笑一声,薛素直接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灵堂。回到房中抱着小宁安,轻轻诱哄着,无比耐心又无比温柔。
李氏在旁看着,只觉得无比心疼,夫人今年尚不满二十,正是大好的年纪,哪曾想会突然成了寡妇,不止日子过的辛苦,还得强忍着流言蜚语将孩子带大,个中艰辛的滋味儿,外人根本理解不了。
过了三月,停放在灵堂的棺椁被抬了出去。
出殡那日来的人依旧不少,薛素身穿孝服,面无表情的送葬。
王佑卿站在人群中,看到素娘这副消瘦憔悴的模样,他心头一紧,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去,将人抱在怀中,再也不让她吃苦。但如今他身为驸马,除了默默伫立在原地以外,什么都不能做。
回到侯府,春兰将热茶送到女人面前,将自己听说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吐口了。
“主子,方才街上的人都在议论,说谭小姐要给五皇子当正妃。”
听到这话,薛素不由一愣。
五皇子不止手段阴险毒辣,还与宫里的肖妃有了私情,珠胎暗结。肖迎年与谭元清是表姐妹,若这等腌臜事儿曝露出来,闹出的乐子可就大了。
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接过茶碗,嘱咐道,“咱们侯府老早就跟谭家划清界限了,无论谭元清是好是坏,都跟咱们无关。”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薛素越不想跟谭家人有牵扯,谭家母女便越是上赶着往前凑。这天她二人来到桐花巷的宅子,因身份尊贵,守门的小厮也不敢阻拦,只能将人引到了正堂中。
原以为薛素成了寡妇,便会从此一蹶不振,日子过的万分凄苦,岂料刚一对上那张白生生的小脸儿,谭元清不由愣了一下。眼前的女人分明瘦的厉害,脸蛋只有巴掌大,一看就知她根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好生用饭。
但即便如此,她面颊依旧莹润剔透,好似冰雪雕琢一般,配上含着水儿的杏眼,更添几分娇柔,这副皮相当真刺眼极了。
谭夫人也看呆了,好在她年岁大,很快就反应过来,拉着女人的手长吁短叹,“如今清河已经去了,素娘年岁轻轻,守寡的日子甭提有多辛苦了,待一年孝期过去,可有何打算?”
薛素面色瞬间阴沉下去,她经营颜如玉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多了,立即便听出了谭夫人话中深意。此时楚清河下葬不足一月,她便催促自己改嫁,到底安的什么心?存的什么意?
挣开谭夫人的钳制,薛素冷冷道,“夫人不必费心,我呆在侯府,日子也过得去,只要好生养育小宁安,等百年之后,到了奈何桥上,便算对得起侯爷了,您说是不是?”
闻得此言,谭夫人不免有些心虚。不过转念一想,薛素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唯一的儿子还能继承偌大的辅国侯府,只要将她娶过门,财富权势样样不缺,即便是寡妇又如何?比起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好物,贞洁名誉根本算不了什么。
“素娘可不能这么想,若义母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十九,元清岁数与你相差不多,才定亲不久,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何必一早就迈进坟墓之中......”
规劝的话说的再天花乱坠,薛素也不为所动,她冲着春兰使了个眼色,后者小跑着离开正堂,直接将许呈等人叫了进来,十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立于堂中,身上煞气四溢,直将娇滴滴的女眷骇的心神不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灰溜溜的离开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