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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之前,煦容早就做好了替皇帝施针治病的准备,待胸臆中激动的感觉渐渐消褪后,她面色已经恢复如常,那副淡然清雅,素手持针的模样,当真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翩然仙子一般。
不过即便煦容卖相再好,皇帝到底是九五至尊,疑心甚重,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安危全都放在一个小女子身上,他大手一挥,让总管太监去请了太医院院使,在其旁边不错眼的盯着,如此一来,若真有何不妥之处,也能及早处置。
通常身怀绝技之人,骨子里总是带着一股傲气,闫濯如此,煦容亦是如此。但她与闫濯不同,前者不屑于讨好权贵,给人治病全看心情,心情好时分文不取;心情不好,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会诊治。幸而他有神医的称号,那些达官显贵为了保住性命,也不敢轻易将人得罪死了,否则只凭着那副人厌狗憎的性子,他都不知死了几回了。
煦容却不太相同,她虽然精通医术,在她心里,治病救人并没有权势地位来的重要。她希望通过锦月公主来赢得名利,她希望素心堂将所有的医馆都踩在脚下,如此一来便处于弱势,腰杆便再也挺不直了。
此刻满脸褶子的太医院院使快步走入殿中,他身为医者,也听过素心堂的名声,不过民间的大夫甚少能与太医打交道,因此倒是从来没有跟医女打过照面。
皇帝坐在榻上,煦容两指搭在腕上,仔细探听着脉象。她发觉这种病症无法根治,只能以针灸缓解。
原本她还想借此机会将桃木珠抢回来,但太医院院使医术高明,若是将她的谎言戳破,惹怒了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那时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不如实话实说。
“陛下,民女每隔三日给您施针,才能控制住头疾。”
“按医女的意思,这病症不能彻底治好了?”皇帝挑眉发问。
煦容跪在地上,沉声道,“民女无能,陛下莫要动怒。”
说话时,她心底涌起浓浓不甘,要是她有了那颗桃木珠,感知肯定会比普通人更加敏锐,届时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法门治好头疾,赢得皇帝的信任。都怪薛氏,这妇人屡屡跟她作对,难道她们两个真是前世的仇家不成?
“罢了,那你先试试吧,若真有好转,经常入宫施针也不算难事。”被病痛折磨太久,只要能有缓解的方法,皇帝都不愿错过,试一试也无妨。
从布包里将银针取出来,煦容将细如牛毛的针尖刺入到皇帝周身的大穴中,每刺一针,中年男子的身躯都在轻轻颤抖,不过他面上并没有露出痛苦之色,气息也十分平稳,原本锦月的心还一直悬着,此刻稍稍安稳了几分。
头一回给如此尊贵之人看诊,煦容心底不免有些紧张,额头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儿,好不容易扎上最后一根,她长舒一口气,等过了半个时辰,才将银针取下。
“陛下,针灸辅以民女配制的药汤泡脚,便能是血气畅通,不易积聚风邪。”女人眼底满是恭敬。
皇帝抬手抚额,只觉得舒畅了许多,精神也为之一振。他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医女竟真是个有本事的,怪不得能在京城打出名声。
“煦容是吧,朕赏你黄金百两,日后好生研习医术,为百姓造福。”说着,皇帝还吩咐太监取来纸笔,写下悬壶济世四个大字交给她,后者激动的难以自持,面皮都涨成了猪肝色。
“多谢陛下赏赐!”
等一切都结束后,公主带着煦容出宫,两人坐在马车上,锦月眼底带着几分满意,轻声夸赞,“你今日表现的不错,总算没给本宫丢脸,有了父皇亲笔题字,先前的事情也能彻底压下去,除非刑部的官员不想活了,否则他们可不会上赶着找麻烦。”
煦容垂眸浅笑,连声说道,“多亏了公主相助,若非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忙,民女恐怕早就被奸佞小人给害了。”
手里捧着汤婆子,锦月望着辅国侯府的方向,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恶意,“你我跟薛氏结的梁子不小,日后你得了父皇的信任,千万别忘了这份仇怨,知道吗?”
这话不必锦月提醒,煦容心里也有数。以前她心软,只想要桃木珠,不愿跟薛氏彻底彻底闹僵,但这妇人却不知好歹,刻意将自己的颜面狠狠踩在地上,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留情?
“公主放心,民女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医馆后,煦容就去请了京城最好的木匠,将陛下赐的字做成牌匾,悬挂在正堂之中。
昨日闹出那么大的风波,百姓们都不信素心堂,但有陛下作证,说不定是有人嫉妒煦容医女,故意使了绊子陷害,没看那死了丈夫的妇人再也没出现吗?肯定是心虚了!
假话说了一百遍,慢慢也就成了真。
大徒弟犯的错,煦容一开始还有些愧疚,但到了后来,她早就将此事忘在脑后,羞愧便如同晨间薄雾,被阳光一照,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
薛素坐在正堂中,看着站在下手的高大侍卫,轻声问道,“许侍卫可知我为何叫你过来?”
今日一早,春兰便偷偷摸摸见了许呈一面,将夫人的意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这一整日他都沉浸在狂喜之中,俊朗面庞满是激动,朗声道,“属下心悦春兰已久,还请夫人允准,将她许配给属下。”
听到这话,薛素瞥了春兰一眼,小丫鬟羞得不行,两手捂着脸,耳根子都红的快要滴血,这副模样显然是动了真心,她也是过来人,怎会不懂?
“春兰性情和顺,从不爱与人争执,许侍卫若是想娶她的话,你得应承本夫人一件事。”薛素放下茶碗,神情十分严肃。
许呈的心高高提起,咽了咽唾沫,问道,“夫人直言便是,只要是属下能做到的,定不会有二话!”
“你想娶春兰过门,必须年过四十无子方能纳妾,这一点能否做到?若能的话,本夫人亲自操办婚事,若不能,便休要再提。”
听到这话,春兰怔愣片刻,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些什么。她常年伺候着夫人,也清楚侯爷待夫人有多好、多用心。她看在眼里,自然也希望许呈能如此相待,但若是这人妻妾成群的话,自己嫁过去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还不如留在主子身边当嬷嬷来的舒坦。
许呈面色坚定,未曾有半分犹豫,“还请夫人放心,属下对春兰确是真心实意,无论是否有子嗣,这辈子都不会纳妾蓄婢。”
春兰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她眸中也蒙上了一层泪意,用帕子抹了把脸,这才没有失态。
薛素嘴角微微上扬,对许呈的答案万分满意,也算是同意了这桩亲事。
正说着,秋菊快步走入堂中,清秀小脸儿上透着担忧,低声道,“夫人,锦月公主将煦容带进宫中,给陛下诊治,素心堂还得了‘悬壶济世’的题字,这可如何是好?”
“不必理会,眼下那家医馆风头正盛,咱们与煦容对上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让她自己折腾,恶事做多了,将来总会遭到报应的。”
秋菊呐呐点头,不由有些心疼主子,那位煦容医女表面良善,背地里腌臜心思却不少,先是给颜如玉使绊子,后又用薛程少爷相威胁,这种人根本配不上悬壶济世四个字。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帝当真是个耳聋目盲的,否则怎会被这种货色蒙蔽?
从堂中离开,薛素直接去了厢房,小宁安穿着厚厚的袄子,在地上跌跌撞撞的走着,一看到母亲,他双眼莹亮非常,噔噔几下冲到了女人跟前,抱着她的腿就不撒手了。
“娘,宁安想您了。”小孩声音中带着丝丝委屈。
薛素蹲下身,心里不免升起了几分愧疚,最近几日怡卿来到京城,自己陪在她身边,倒是忽略了宁安。
“都是娘不好,以后肯定日日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不懂事的稚童最是好哄,方才情绪还有些低落,这会儿便高兴起来,手里拿着拨浪鼓,可劲儿的摇晃着,发出咚咚的响声。
小宁安的五官跟她生的极像,但不知怎的,一看到儿子,薛素脑海中就浮现出楚清河的身影。那人去到边城,即使每隔数日便会往府里送信,她心中的焦灼依旧只增不减,要不是还有偌大的侯府需要看顾,她恐怕马上就会动身,赶到那人身边。
将敦实了许多的娃儿抱在怀里,薛素亲了亲宁安柔嫩的脸蛋,她跟儿子玩了许久,好不容易将他哄睡了,面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乳母站在旁边,看到夫人这副模样,不由暗暗叹息。都说高门大户好,但她瞧着这日子过的也不怎么舒坦,夫妻分别两地,长辈刁蛮刻薄,堂堂辅国侯府竟然要一个女子撑着,若不是侯爷活着回来了,夫人可就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