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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安素迫不及待与好朋友分享完带回来的东西。夏碧珠宣布要在安素家过夜后,何向暖带着安素给他的礼物回家去,两个女人开始欢天喜地瓜分东西。
每一次夏碧珠来安素家,家务全都由她承包了。时间长了,只要碧珠进了她家的门,她都自动调整成女王模式。在碧珠做家务时,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
服装设计师也算是个搞艺术的,可安素的家里完全没有一丝艺术气息。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装修的非常简单,没有太多装饰的物件。红棕色的木地板,红棕色的木门,雪白的墙,连那几盏装饰照明灯选择的也是造型简单、线条流畅的款式。几件必备的家具同样是色调素雅、造型简约的款。如果说这间房子里还有什么看起来比较艺术的东西,那就是客厅电视柜背后那扇墙上的画,那是她自己亲手画的。
当初装修房子时,安素找来颜料,自己在上面画了一幅工笔画。她从小学国画,师从丹青高手智善法师,国画功底了得。她在那扇墙上画了一树梨花,所有看过这幅画的人都忍不住要赞叹,因为那看似简单的一幅画,却感觉赋予了太多的情感在上面,看过的人无不动容。夏碧珠很爱看这幅画,每次来安素家,一坐在沙发上,总会聚精会神地看上许久。
离家几天,家里依旧一尘不染,明显是碧珠今天将屋里打扫过,连房间都打开通风了,安素不自觉地笑笑。她从不将工作带回家,工作再忙,即使通宵加班,她也会在办公室做完再回家。家是让她放松下来的地方,她在这里可以卸下职场上强者的外衣,尽情释放自己的情感。很多时候,她喜欢独自待在家里,点上一支檀香,静静地坐在客厅里,放任自己的内心回到过去。过往的无数个夜晚,她总是做着穿越的梦在檀香燃尽时醒来。
靠在沙发上,看着墙上那一树梨花出神。从前这个时候,她吃梨都快吃厌了。自从离开了妙法寺,她便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梨。有时她忍不住在想,到底是妙法寺的梨比别处的好吃,还是吃梨的人内心变化的缘故。这是不是就是小和尚曾说起过的“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佛法对于安素来说,太过深奥。虽然她打小出入寺庙,听过诵经无数,但是那对于她来说与普通音乐无异。虽然她师从高僧,但是知道的也仅仅是几句偈语,就连其中含义她也不懂。虽然她曾多次进入妙法寺的藏经阁,但是看过的经书也仅仅只有一部《金刚经》而已。为什么是《金刚经》而不是其它经书?这也仅仅是因为她手里只有一部《金刚经》,是上初中第一年的春节小和尚默写下来赠予她的。小和尚留给安素的仅有两件东西,一件是她手上的那串佛珠,另外一件就是那本手抄的《金刚经》。她是因太过思念小和尚而去翻看这本经书。多年来,看过无数遍,可佛经晦涩难懂,她完全不懂其中奥义。她时常自嘲,真是枉费自己跟着得道高僧学艺多年。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一定会好好地跟小和尚学。
与过往的无数个夜晚那样,安素拿出了那个古朴的木质香炉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点燃一支檀香。轻烟袅袅,那沁人心脾的芬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隧道中轻轻飘来,屋子里变得祥和、宁静、悠远。安素窝在沙发上,半眯着眼,透过袅袅轻烟看墙上的梨花,仿佛看见了那洁白的梨花在枝头轻轻摇动,就如微风吹过枝头那般。她嘴角漾起了浅浅的笑容,静静地闭着双眼,连呼吸都变得轻缓而绵长。
浴室里面电吹风“嗡嗡”地响起,是夏碧珠在吹头发。这声音将安素放飞的思绪又拉回了现实。她没睁开眼,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调整了个姿势。
电吹风的声音停了,浴室的门被打开。
夏碧珠一踏出就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发现客厅已换成柔和的壁灯,而安素正蜷缩在沙发上。她知道安素喜欢檀香,而且是焚香,不是精油熏香。时下流行芳疗,特别是女性。现在不少人喜欢熏香,精油是最为普遍的一种。她也曾了解到一些香薰的功效,例如薰衣草、檀香。曾有段时间,她失眠头痛的毛病复发,为了不过分依赖药物,她从网上了解到薰衣草精油有能改善失眠与头痛、缓和情绪、安定神经的功效。坚持了一段时间,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药物起效,还是薰衣草真的有此功效,失眠头痛症状消失。网上说檀香除了具有放松效果,可安抚神经紧张与焦虑,还具有催情的特性。放松与安抚效果,她倒是相信,而催情这点,她不敢苟同。她自己没用过,但是见安素这副模样,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一个喜欢焚香到近乎执迷的人究竟是因为追求那份内心的宁静,还是沉迷于过往?她轻叹口气,从某种角度上看,她跟安素还是很像的。
夏碧珠说:“怎么又点檀香了?之前不是送了个电熏香和一堆精油给你吗?怎么都没见你用过啊。”
安素依旧蜷缩在沙发上,连眼睛都未睁开,“不是我要的味道。”
“檀香就是你要的味道?”
安素不摇头也不点头。
夏碧珠回头看了看墙上那一树梨花,轻叹口气,“你只是想要记忆中的味道而已。”
安素不置可否。
夏碧珠见安素仍披散着湿润的头发,轻叹口气,进浴室拿了条干毛巾出来。她一把拉起安素,用手里的干毛巾细细地帮她擦头发。她边擦边唠叨:“怎么也不吹干?看看衣服都弄湿了。赶紧换件衣服去!”
安素乖巧地回房间换了件宽松的睡裙。等她出来时,看见昏黄的客厅中,夏碧珠正双臂抱膝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茶几上的香炉,似乎能透过那袅袅香烟看见什么。朦胧间,她那美丽的脸庞似乎涂满了浓厚的思念,看得她有些恍惚。
安素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拿起毛巾边擦头发边问:“向暖问要不要去周边玩两天?”
夏碧珠摇摇头,拿过安素手里的毛巾细细地帮她擦头发,“去不了,我明天出差,去北区巡店,首站是哈尔滨。这次去的城市多,时间也较长。北区最近的销售都不理想,十月份有黄金周,老胡给我们直营定了很高的任务。”
安素干脆趴在她大腿上,任由她帮自己擦头发。这已成了习惯,她喜欢碧珠帮自己擦头发,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她想起了一件事儿,笑着说:“那我也不去了,我也有新任务呢。”
安素兴奋地告诉夏碧珠,她将为孙静设计出席电影节的礼服。然后告诉她两人是如何在巴黎街头相遇。想着自己设计的礼服在电影节的红地毯上大放异彩,安素不禁喜上眉梢。
夏碧珠一声不吭,听着安素喜滋滋地说着,双手仍旧轻柔地帮她擦着半干的长发。她喜欢看到安素这样的一面,希望她能一直都像现在这样简单、快乐。待安素说完,她才告诉安素她出差这段时间公司里发生的三件大事。一是新来了个营运总监,二是营销中心的组织架构将会有变动,三是商品部经理吉雅辞职。
之前没有听说会来个营运总监,但是细想公司要往上发展,运营模式会越来越正规,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在服装公司能待满两到三年都能算是老员工,由此可以看出这个行业的流动性有多大。服装公司的高级职位都喜欢搞空降,这可能与服装行业员工流动性大有关。至于是员工流动性大造成公司无法提拔员工,还是因为员工得不到提拔而选择跳槽造成流动性大,这就不得而知。企业与员工各有各的说法。企业会认为是员工的稳定性不够、能力不足、魄力不够等等,而员工则更加现实,如果薪水一直没涨,或是升职无望,又或是觉得公司没有给自己一个好的发展平台等等。不管是什么原因,服装行业员工流动性大是个不争的事实。对于夏碧珠没被升为营运总监,安素认为是再正常不过。就连她自己能为C品牌服务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随着ANN的不断发展,她随时都可能离开瑰丽人生。
组织架构变动算是一件大事,商品部作为公司的核心部门,部门长辞职也是一件大事。
安素不禁联想到的是,组织架构变动应该跟商品部经理辞职没多大关系,不管怎么变动,商品部在营销中心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部门。其实,这对她来说没多大关系,只是这个节骨眼上辞职,对研发中心的工作进度会有一定的影响。商品部的数据分析、商品企划、品类结构调整、终端信息反馈对研发中心来说非常重要。
“吉雅怎么会这么突然辞职?”
“不知道,听说是订货会刚结束就递交的辞呈。你出差那天新来了个商品经理。刚开始大家都不知道,营销中心开晨会老胡给大家介绍说是新来的商品部经理时,大家都挺惊讶的,只有吉雅了然地笑笑。”
“知道她什么时候走吗?”
“今天就已办完离职手续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还想着走之前要跟她吃顿饭的。结果她告诉我,今天办理手续。中午想一起吃饭,她却说有约。”
“晕,哪家公司的商品部经理能交接一周就能离职的?”
“我们也觉得挺奇怪的,看老胡像是巴不得吉雅赶紧走,而她也逃难似的急切。据说老板曾出面挽留她,可她还是坚持要走。”夏碧珠似乎知道安素在担心什么,接着说,“她走之前把明年秋冬的商品结构企划、数据分析已经做好了。我看她连续加了好几天班,也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
安素点点头。
夏碧珠说:“营运总监来了过后,大家在猜测,会不会是组织架构变动增设商品总监,而吉雅想上去,但是老胡不让她上,所以才走的。
“那空降个营运总监,没让你上去,你怎么不走?”
头发已经擦干,夏碧珠把毛巾放到一边。安素调整了姿势,半靠在碧珠身上。
夏碧珠帮安素将几缕荡在脸庞头发挽至耳后才说:“说真的,我并不是不想当营运总监,但是我另有打算。再说,在瑰丽人生以我的能力实在是很难跟市场部抗衡。你也清楚,C品牌是以加盟为主,直营销售远远不如加盟,看每一季被加盟抽走多少货。是该来个强势一点的营运总监,才能跟市场总监老徐抗衡。”
夏碧珠说了好几句,而安素只抓住了其中一句。“你有什么打算?”
夏碧珠愣了下,笑着说:“我说的打算是有个上司在上面顶着,我能更好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儿,起码与市场部的冲突就不用我出面了。”
安素轻点下头:“那倒是,不过这吉雅走的是有点奇怪。”
“还有更奇怪的,一般部门长离职都会搞下欢送,像老胡这么爱搞表面工作的更会做足。平时他总会请各部门长吃饭、看电影、唱K什么的,今天吉雅走的时候却没什么动静,只是象征性地进去跟他打了声招呼。平时大家相处得都不错,这实在是令大家费解。”
“走都走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还在一个城市,过阵子跟吉雅联系一下,咱们三个出来聚聚。”
夏碧珠点点头,又跟安素说了公司里发生的其它事儿,最后像是不经意地说起公司与代理商纠纷的那桩官司已经达成庭外和解。虽然没提起向晖,但是安素怎么都觉得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似的。
安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今天在飞机上碰到费清雅了,她就坐在我边上。”
夏碧珠顿时瞪圆了她那双大眼睛。虽然她知道安素不一定会回答她的问题,但她还是问出口:“她就没问你起你跟向律师的事?”
安素本想反问她跟向晖有什么事,但是目睹了那晚发生的事,碧珠怎么可能会相信呢。碧珠是她多年的知心好友,对自己更是无话不谈。想起订货会前一天晚上两人在草地上看着露珠出神的模样,想必碧珠是非常思念自己的亲人。她失去晨露,自己失去净明,同样的伤痛,也肯定会有同样的思念。
不知是否错觉,空气中的芬芳越来越浓郁,香炉里升起的轻烟越来越淡,几乎呈透明直线,仿佛直透天堂。安素盯着那缕缕青烟出神,透过那缈缈香烟,看见了长长的阶梯、雪白的梨花、阶梯尽头小和尚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