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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盈以为陆令辰不舒服,忙起身来看看究竟,就在起身的瞬间,她的小脚不小心擦过他身下,心盈触电般移开了脚,因为她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心盈当下明白过来,她立刻躺到陆令辰身边,手臂环住他的腰,脸蛋埋入他胸膛,柔柔地说:“陆令辰,我帮你。”
心盈柔嫩的纤手缓缓下移,就在即将碰上陆令辰身体的瞬间,忽然被他一把抓住,他呼吸粗重、大口喘气,沉默半晌才艰难开口:“如果到了这一步,我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那就不要忍!”
“……”
心盈脸蛋隔着陆令辰身上薄薄的t恤熨帖着他坚硬灼烫的胸膛,听他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陆令辰,我愿意。”
“……”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你是一时冲动。”
“我不是!”
“怎么证明?”
“你想怎么证明都可以。”
“让时间证明吧。”
“你这是拖延战术!”
“你经不起时间考验。”
心盈心知他重承诺,而且,还是他亲口对她父亲的承诺,任她再主动,陆令辰也不会乖乖就范,如今她已经退而求其次,只是想通过其他方式帮他解决而已,而他竟然还那么犟。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
“不是。”
“明明就是!”
陆令辰抱紧怀里的心盈,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哄着:“宝贝乖,不要让我为难。”
“可你……”
“能抱着你睡,我就已经很满足。”陆令辰轻轻拍着心盈的背,安抚她,“我们说点别的。”
深夜飞雪的伦敦除夕之夜,安静得都能听闻窗外细微的风声,也不知是半夜几点,就着窗户洒下的微弱的光,陆令辰搂着心盈,就像搂着全世界。
心盈将手放在陆令辰胸膛,刚要乱动,就被他一把抓住。心盈轻轻地“哼”了声,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心脏的事?”
“遇见你当晚。”
“哦。”她应了声,“你是怎么知道的?”
“查看了手术病例。”
“吓到了吧?”
“嗯。”陆令辰紧抿住唇,艰涩吞咽,鼻尖心上都是酸意。
的确吓到了,没想到那么严重,吓得他握着鼠标的手都在发抖,止不住地抖,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他从来没有那么后怕过。
医生断言她活不过19岁,手术中两次紧急抢救,三度下达病危通知单。
陆令辰双臂将怀里的人儿抱紧再抱紧,他力道太大,勒得心盈骨骼生疼,可他还是觉得不够,真是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嵌进身体。他生怕,生怕这是他做的不切实际的美梦,在梦里他贪婪地一晌贪欢,不愿清醒。
这漆漆黑夜让心盈无从察觉陆令辰的情绪,她像是寻常回忆,语调平缓:“许多事我都不太记得了,妈妈也不愿多提。
只是偶尔缠着爷爷,爷爷才会跟我说一点点。
他说我刚生下来,就检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我心脏左心房有很大一个洞,妈妈为我取名叫心盈,是希望我的心被满满的爱充盈,用全家的爱盈满那个洞,没有残缺、没有遗憾。
我出生时医疗条件不成熟,这个病是绝症,无法治愈。即使手术,也只是延长几年生命,并不能根治,而且手术风险非常大,死亡率极高。
因为先心病,我比一般小孩子难带很多,妈妈辞去工作,全心全意照顾我。阿姨只是帮她打理日常琐事,我的事全部是妈妈亲力亲为。我太小不懂事,特别爱挥舞着胳膊甜甜地笑,爷爷说妈妈看我笑,她会止不住地流泪,我笑得越开心她哭得越厉害,整日以泪洗面。
就这样将我养到5岁,医生建议尽快手术,因为我心脏无法供给全身血液,我的身体已经比同龄孩子发育迟缓很多,可那时候医疗技术有所进步,但尚不完全成熟,手术风险依旧太大,家里怕我在手术过程中死去,如何都不敢尝试。
他们一直在找世界上好的心脏外科医生,每年都要带我去看过很多很多医生,听过太多种方案建议,最终,在我6岁时,秦伯伯,唔,就是秦大哥的爸爸,他和我爸去了德国,联系到了世界上最权威的心脏外科专家,他愿意为我手术,他说会尽最大努力,可手术风险我们必须承担。
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再拖不得,妈妈含泪答应手术。
先心病坐飞机很危险,我们全家,还有秦伯伯全家,十一个人坐了一周的火车,横穿亚欧大陆,最终到达德国。
爸爸说手术前妈妈一直抱着我哭,手术过程中,她更是哭晕过去好几次。
因为医生在手术前,已经提前告知手术方案,心脏外科手术要用刀剖开胸腔,锯断胸骨,强制让心脏停止跳动,进行缝合手术,这个过程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一丁点错,我就会当场死去。
在手术室外等候,爷爷奶奶双手捂脸,失声痛哭。爸爸面色凝重地抱着哭晕过去的妈妈,一句话都不说。哥哥和秦大哥那时候都已经8岁,哥哥守在手术室外,他站太久,秦大哥想拉他去椅子上坐着休息会儿,可怎么拉都拉不动他,他紧紧攥住手术室的门把手,怎么都不松手,他就那样直愣愣地站了五个小时,动都没动一下。
我打了麻醉,手术中是昏迷的,没有任何感觉,醒来的时候人已在重症监护室,身上插着很多管子,机器24小时在监护我的身体。晚上胸前的手术刀口疼,疼得我浑身流冷汗,我想双手捂住胸口,可我四肢都被绑在床上,动都动不了。我咬着唇,都不敢用力吸气,生怕一用力,就牵拉到伤口疼。
我们那个房间,有两张床,除了我,还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白人小男生,他已经住进去好几天,他看我特别难受,就跟我讲话,他讲的是英文还是法文抑或是德文,反正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还是侧过脸对他轻轻笑了笑。
晚上一阵一阵抽疼,疼得我咬着唇,将嘴唇都咬破了流出血来,可还是疼得无法忍受。他就给我唱歌给我听,他歌声很美,唱着唱着我就慢慢转移了注意力,忘了疼。
后来,我伤口渐渐恢复,我们一天24小时都躺在床上不能动,吃喝拉撒都有护士阿姨照顾。我只会说“hi”,我们用各自的母语交流,完全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就是鸡同鸭讲,可我们每天都这样说话,乐此不疲。我还在想,我们是生死患难之交,这份感情弥足珍贵,长大以后一定要去找他。
手术后他一直很好,可有天晚上,我们说完话,他为我唱完歌,我们各自睡觉,半夜监护他的机器突然报警,一大群医生飞跑来抢救,足足抢救了半个多小时,可他的眼睛再也没能睁开。不久,有两个很高大的黑人男子,将他装进绿色袋子,带走了。
以后每天晚上,熄了灯我整晚都不敢闭眼不敢睡,我怕他回来要唱歌给我听,可怎么都找不到我。我也怕我晚上会像他那样,永远醒不来,被装进那样的袋子,再也见不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如果见不到他们,爷爷奶奶会哭,妈妈会哭得活不下去,爸爸和哥哥是男子汉,会忍着,可会越忍越难过。
我整夜整夜不敢睡觉,睡眠越来越少,身体也越来越差,有个会讲中文的护士阿姨悄悄问我,我跟她说我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阿姨告诉我,她说,那个小男孩歌声太美妙,上帝带他去天国,让他去给天使唱歌听。我问,上帝为什么不带走我,我唱歌也很好听,我也很可爱啊!阿姨说,上帝讲英文,我不会英文,没法唱歌给天使听。她说爱笑的姑娘上帝舍不得让她伤心,舍不得将她带离所有爱她的人。她每晚都守在我床边,跟我讲故事,哄我睡觉。有时候我半夜疼醒或是做恶梦醒来,就看她就趴在我床边睡着了。
有她陪着我每天都很开心,身体状况也日益好转,两周之后就转至普通病房,全家人见到我一个个都又哭又笑的,他们整晚都睡在病房里,守着我。
很多年后,爷爷告诉我,我在重症监护室时,全家一直守在医院,整夜都在座椅上睡。在重症监护室情况最不稳定的时候,医生已经下了三次病危通知单,说我状况很不稳定,随时可能会停止心跳死去。病危通知单被妈妈撕得粉碎,她发狂一般大哭着说,我的心盈一定会长命百岁。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那位会中文的护士阿姨,是家里特别请来照顾我的。
后来我康复的很好,复查很多次,听诊器、b超、x光各项检查,都显示我心脏已经痊愈,但无论如何还是比一般人要稍稍脆弱,医生建议不能大喜大悲,要适当运动,但不能运动量过大。
生命于我本就不易,经历生死,受尽磨难,才换来我今天的健康,我本就没有理由不开心。再加上,我被家里宠得不像话,我情绪低落皱个眉,家里都要私下开会商讨,每个人都会用尽办法哄我。我本来就爱笑,从那以后就更爱笑,我用笑容表达我很好,即使有难过有伤心,我也尽量藏起来,我已经让家里担尽心,受尽怕,我不忍心再让他们因为我而难过心疼,我用我的笑容来换全家人的笑容。所以,你就见到了现在的我,快乐得像个傻子。”
心盈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久,久到她以为陆令辰都睡着了,她尽量用平淡的语调,像谈论天气一样,云淡风轻地叙述过往,可说到动情处,还是忍不住流泪,陆令辰用温热的掌心为她温柔地拭泪。
“对不起,心盈……对不起。”
听陆令辰声音低沉嘶哑、破碎哽咽,知道他太过心疼,心盈眼里还有泪,唇边却已漾开笑容,她声音娇俏甜美,声调抑扬婉转:“对不起?难道……你喜欢上别人了?”
“没有。”
“啊?难不成是爱上别人了?!”心盈大惊,作势又要哭。
“没有。”
陆令辰用唇一点点吻去心盈残留脸上的泪痕,将她抱得更紧更紧,恨不得就这样永远将她抱在怀里不松手。
而心盈永远无法知道,在重症监护室,那个白人小男孩每晚为她唱的歌,是他妈妈哄他睡觉时唱的他最爱的儿歌。
当然,她更不知道,小男孩临死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长大了,我就去中国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