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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修聿眯眼,终究还是伸出右手掌,轻轻的托住了苏夕光洁的额头,目光扫了眼她露出的半截瓷白脖颈,看向桌子上因这变故,各有所思的众人,打趣了一句:“苏小姐原来这么喜欢抢别人酒喝。”
这句话半带着揶揄,苏母见两人亲密姿态,心中暗动,忙接了下去:“小女让大家见笑了,扰了雅兴,请容夫人派个丫鬟将小女送回房间休息,多谢今晚款待。”
苏母嘴角浸着微笑,饭局虽已结束,可今日最重要的话题还未说明,她怎能离去?
路晚莹看了容靖安一眼,后者点点头,她便对着福管家招手,“让人送苏小姐回房,好生照顾。”
苏母看着苏夕被带走,脸色温和了些许,她扫了一眼坐姿端正的容修聿,后者无甚表亲。
她是了解苏夕的,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为了容修聿挡酒?
难道……苏夕,莫不是转了性子,突然喜欢上了这容家的三少爷?
如此甚好!
“多谢督军,容夫人。”苏母起身,将要事摆在了桌面上:“今晚趁着大家都在,我林馥阳代亡夫问一句,不知道容家到底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二人的婚事,何时完婚?”
路晚莹皱了皱眉,又听林馥阳不卑不亢的问:“都知我母女二人此番北上,是为了完成老一辈的遗愿,当年督军的父亲容席儒老先生与我公公苏君良定了这孙子辈的婚约,若是这婚莫名其妙的说退就退,让我苏家祖上颜面何存?我若有一天死了,到了底下怎么和老祖宗交代?”
容靖安端坐在椅子上,一言未发。
怎么交代?
未到百年之后,他哪里知道死后会不会见到老祖宗,又如何告诉林馥阳怎么去交代?
路晚莹见容靖安沉默,缓缓起了身。
她走到林馥阳面前,柔声相劝:“苏妹妹,我且与你明说,虽是老一辈的遗愿,可现在终究不是旧时社会,再者,开席之初苏小姐便言明,此婚已退。虽是你苏家退婚在先,我容家也不可见死不救,你看这些可够?”
路晚莹说完挥了挥手,听差的端了一盒子银元过来,放在桌上。
林馥阳见状,脸色苍白。
容靖安开了口:“这钱苏夫人且拿着,可保你们衣食无忧,日后我定给苏小姐找一门好亲事。”
林馥阳扭过头,“我尊您一声督军,您就是如此做事的?就不怕愧对祖宗?”
容靖安握住手杖,叹了口气,也没了耐心:“苏夫人,苏小姐退婚在先,我容家念在旧日恩情,留你们在北地,若还是无理取闹,我容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言尽于此,这钱你要是不要,这几日是去是留,您请自便。”
……
苏夕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软绵绵的,扶着她的小丫鬟手心里都攥出了一把汗,低垂着头,四处看了看,将苏夕带进了屋子里。
苏夕迷蒙的抬起眼,“我不是住在那小楼中?”
小丫鬟颤抖着声音,“回苏小姐,小楼……小楼那边今夜不便,还请在这里休息。”
小丫鬟说完将苏夕送到里间的床边,眨眼跑到外间关门溜走了,又跑到小楼下面,气喘嘘嘘的对听差的耳语了一番,才放了心。
苏夕实在困倦极了,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就睡着了。
梦里她还是那个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没人欺负得了她。
……
一顿晚饭不欢而散,等到长辈和小的们都退了。
容敬礼和容念孝端着酒杯走到容修聿面前,容敬礼笑眯眯的,“三哥,你前几日刚从国外回来,四弟再敬你一杯酒。”
容修聿早已收了温润的模样,萃了冰的眸子看向面前的老四和老五,他扯了扯嘴角,左手推开酒杯:“三哥今日喝多了,你我兄弟以后的日子还多,何必在此一杯酒。”
容敬礼不应,仰头饮的一干二净,又看向身后的小丫鬟,“给三少爷斟酒。”
小丫鬟端着酒杯,走到容修聿面前,垂头斟满退下。
容修聿看着杯中酒,似笑非笑:“看来,今日不给四弟这个面子,便是不会放过我了?”
容敬礼含笑,做出请的手势。
容修聿也不再啰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哥既然如此爽快,为何席间还要那苏小姐替你喝酒?”老五凑过来,摸着下巴,“依我看呐,那苏小姐长得不错,皮肤白嫩的紧,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三哥就不动心?”
容修聿扫了一眼容念孝那细长的桃花眼,“几年不见,五弟爱说笑的毛病还是没改,那杯酒分明是她自己要喝的,退婚之事也是她自己提的,怎么五弟怪上三哥了?”
“没有,我怎么会怪三哥,只是……”
“今日饭局已散,改日兄弟再聚。”容修聿打断容念孝的话,起身,脸色微微一白。
容敬礼与容念孝站在一起,“那三哥好好休息,我和五弟就不打扰了。”
容修聿步伐一深一浅,身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待身影消失后,容念孝看向容敬礼,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四哥四哥,今日看他饮酒来者不拒的,到底有没有受伤?”
“方才敬酒之时,离得这么近,你竟闻不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容敬礼目光阴狠的看向远处,“即便受伤不死,我也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容念孝眼睛一亮,“四哥,你的意思是……成了?”
容敬礼扫了身后端酒的小丫鬟一眼,送苏夕回去那小丫鬟此时正静默的立着,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容敬礼冷冷一笑,“好好的国外不呆,偏偏要回来受死!”
“就是,一个瘸子,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竟还想着让他继承督军之位。”容念孝冷哼。
……
容修聿走出身后那两人的视线后,抬起左手捂住了右胸口,他脚步虚浮,迈开长腿几步便回了房间。
容修聿推开门,直奔外间药箱所在之处。
苏夕睡的迷迷糊糊,沉重的脚步声忽然传入耳边,她猛地从梦中惊醒,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掀起被子坐起来,才发现这间屋子并不是今日休息的那一间。
她的酒意已经退了七七八八,起身时眩晕了一秒,再睁开眼睛时,一支黑洞洞的枪已无声无息的抵在了她的脑门上。
苏夕立刻就清醒了。
她黝黑的目光在夜色中尤其的亮,顺着枪管,她看向额头上已经冒着大片冷汗的男人,声音冷静,“是我,苏夕。”
容修聿还未找到药,就听到了里间的声响,可容敬礼也不知道给他的酒中掺了什么东西,竟如万蚁噬心般。
他缓缓放下枪,冷静自持,声音凌厉:“为什么进我房间?”
苏夕耸耸肩,“我被人扶回来的,并不知道是你的房间,如果……”
她话未说完,容修聿高大的身形一歪就要倒下,苏夕冲上前,堪堪接住他。
等到苏夕将他扶到床上,已满身是汗,瞧着怪瘦的,可毕竟是男人,苏夕站在他的床前,鼻间尽是血腥的味道。
苏夕想起饭局间,容修聿的晚到,他四弟五弟无止境的灌酒。
怕是督军权位之争吧!
她想走,可容修聿宽大的手掌已经将她拉住,苏夕回头,男人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外间……药箱……”
苏夕终拗不过自己的良心,她拿回药箱时,容修聿早已陷入了昏迷。
可药箱里的药物都写着西洋文字,歪歪扭扭的,苏夕实在看不懂,她看着眼前的容修聿,西装已经被他脱在外间,只着了一件白色衬衫。
此刻,他的右胸口已全部被鲜血染红,许是因为时间过久,血已经凝住成了黑色。
苏夕可没见过这阵仗,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容修聿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有些烫,怕是发炎的症状。
她捏了捏手,又咬了咬唇。
她本不想卷入这其中,可一条人命摆在面前……
苏夕转身去了盥洗间,将容修聿的毛巾浸在冷水里洗了洗,复走出来搭在了男人的头上,过了一会儿,苏夕又伸出手打算将毛巾换个面,容修聿却清醒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左手凌厉的伸出,精准的抓住了苏夕纤细的手腕。
苏夕倒吸一口凉气,往回拉着手,声音细弱:“疼!”
容修聿听到声音,扫了面前的女子一眼,半晌后松了手,可柔弱无骨的触感还留在手掌间,他闭上眼,嗓音沙哑:“为什么进我房间?”
“真是烧糊涂了,梵少这句话刚才已经问过我了。”苏夕揉了揉自己通红的手腕,又道:“我本以为今日替你喝杯酒就算还了火车上的人情,可现在又无故卷入你兄弟明争暗斗中,现下,你要我怎么帮你?”
说着,苏夕将药箱放到容修聿面前,“洋文我看不懂,你要吃哪一种?”
她挨个将小瓶瓶罐罐看了一遍,还是没等到容修聿说话,她诧异的抬起头,只见男人乌黑的目光深不见底,正凝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一般。
苏夕想起不久前,他也是这般眼神的看着她,还瞅她的胸口,思及此,苏夕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胸口,声音不耐:“要不要帮忙,不然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