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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队还没有上班,设备的安装工作暂时停止了,所以新区的人比较清闲,大都关着门偷偷打扑克。不管是闲玩的,还是玩钱的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惹乱子就行。
关山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自己躲在办公室看吴敬琏写的《论竞争性市场体制》。关山月过去也是这么认为的:计划经济等同于社会主义经济、市场经济等同于资本主义,等读了这本书,他才对所谓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和体制转轨的原则策略,以及社会主义市场体制的等问题才有了一定的认识。这估计也是中国国企改革的思路吧?
这本书读下来,关山月感到自己的思路开阔了不少。这一天很快,马上到了下班的时间,关山月正准备回家却见魏涛匆匆忙忙地过来了,一脸沮丧地说道:“别走了,出事了。”关山月心里咯噔一下,不生产还能出事?疑惑地看着魏涛。就听魏涛接着说道:“刚才王雅丽打来电话,说咱们的秧歌队的回单位洗澡时被一辆双排撞了,一下撞死两个!哎!真是扫兴!”
每年元宵节,公司工会都要组织锣鼓队和秧歌队表演。新区指挥部虽然刚成立,但是也要按要求抽调人员参加训练。这天扭完秧歌,大家都出了一身汗,于是回到单位洗澡,却没想到在厂房的拐角处,一辆双排拐得急,路上又有积雪,没刹住车一下撞到两个女职工,当场死亡。
魏涛被工伤折腾怕了,真没想到扭秧歌也能出事儿。等两人赶到现场,伤者已被抬上救护车了。到了医院,医生象征性地抢救了一会儿便宣布死亡。这还能怎么办?通知公司领导,通知家属,准备处理后事。
魏涛分别给李总和刘总打了电话,汇报了事故经过。不一会儿李总便匆匆赶来,他们在路院长的办公室简短碰了头。
李总说道:“一次死两个人,这是大的安全事故。但是这次比较特殊,也可以以交通事故的名义上报,按工伤同等对待处理,这样厂里和职工都不受损失,这是第一点。第二呢,要处理好善后工作,所以马上成立相应的善后工作组,这组长就是魏涛,副组长关山月。由于同时两人出现死亡,大家要高度重视,不能引起群体事件。第三呢,要尽快掌握死者家庭关系,要知道他们家谁说了算,以便于在谈判中掌握主动。第四,有什么问题及时沟通,同时和分局做好方案,确保不出现其他的问题。”
等李总走了,魏涛垂头丧气地说道:“哎,这是逼着不让我干了。这次处理完工伤我就举手投降,说啥也不干了,折寿。只是按交通事故上报这件事一定不能传出去,不然职工家属肯定闹事。”路院长道:“赔偿的结果不都一样吗?”魏涛道:“家属们哪知道这些?现在只要有一点儿不利于他们的消息就会炸了锅。”
“工伤”顾名思义叫“因工负伤”,是职工在生产劳动或工作中负伤。只要是执行日常工作及企业行政方面临时指定或同意的工作,从事紧急情况下虽未经企业行政指定但与企业有利的工作,以及从事发明或技术改进工作而负伤者,均为工伤。
所以这次的事故虽是汽车失控所致的,但是人家是从事企业临时指定的工作呀,说是工伤也完全正确。关山月预感到这次事故不好处理。
这两名女职工,一个是钢厂的子弟叫刘青,属于城镇户口;另一个是当地的农民合同工,叫范筱花。魏涛说道:“按照以往的经验,钢厂子弟的发生事故相对好处理,而当地的就麻烦多了。通知安保部的张志刚,让他组织一些和死者家里认识的职工过来帮忙,这样好有个传话的。”
刘青的家属很快赶到医院来了。刘青的老公叫王刚,是炼铁厂的职工,闺女刚十多岁。这事不能让领导出面,张志刚上去说道:“真没想到让车给撞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节哀顺变。”
王刚突然遇到这事儿,脑袋蒙蒙的,拉着闺女木然地站在尸体旁边,闺女哭哭啼啼,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过了一会儿,张志刚说道:“人你也看了,这就推倒太平间了。”张志刚开始指挥着大家行动。王刚的脸抽搐几下没说话,可能男人不会哭吧,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看着大家忙来忙去。
王雅丽低声对魏涛和关山月说道:“刘青的爸爸瘫痪在床,估计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呢,那个穿运动服的是他弟弟,也是咱们新区的,听说一家人都很老实。”魏涛道:“这几天你也辛苦一下,主要是照看一下他们的老人。”王雅丽道:“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范筱花的家属连夜赶来了,他们的亲戚朋友多,来了二十多口人。女眷们围着尸首嚎啕大哭,孩子们也被吓到跟着哭了起来,顿时哀声一片。她的丈夫叫王保平,也不先看死者上来就问道:“你们领导呢?”关山月过来说道:“我就是。世事无常,您节哀顺变。”王保平怒喝道:“别给我整这没用的,先说这事儿怎么处理!”关山月安抚道:“你看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说清的,先住下了明天再说?”王保平气哼哼地说道:“你们要是处理的不公平咱们没完!”
去附近的宾馆开了房间,把范筱花的家属们安置好,回到家已经深夜了。王璐左等右等不回来,刚刚迷糊一会儿就被关山月惊醒了。关山月歉然说道:“也让你睡不好了。要不以后回来晚了我就直接去新房住去?”王璐道:“不用,你回来了我也才能安心。这领导当得也没多大意思哈?刚当的时候看着还风光些,出了事故就却又糟心的要死。”
关山月钻进被窝搂着王璐说道:“权利越大责任越大这是避免不了的,咱们只是处理后事,家属们才是最糟心的。”王璐感叹道:“是啊,生命太渺小、太脆弱了,先前还活蹦乱跳转瞬间就命丧黄泉,真让人接受不了。你处理事故时别和家属冲突起来,能多给人家争取的利益就多争取点儿。”
关山月叹道:“道义上是这么说,但是从工厂的角度看又是个问题。今天多给张三十万把事儿处理了,明天李四有事儿了怎么办?十万肯定打发不了,这样会越长越高,同时也助长了一些不好的风气。所以只能先按国家标准赔偿,企业只是道义上给点补偿。”
王璐道:“真是烦人,我看你这破厂长也别干了。咱也不缺钱,你去医院或者政府部门上个轻松的班,不必比这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干生产就会有工伤发生的。”
关山月道:“你要是舍得把你父母扔到这儿咱们就走。”王璐嘿嘿一乐:“宝儿还小呢,我自己又照顾不过来啊。”
转天魏涛和关山月被刘治国叫去开会。刘治国黑着脸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呀?”魏涛说道:“这两个职工一个是钢厂子弟,一个是农合工,钢厂子弟刘青的家属就让他们在家里,在宾馆给农合工的家属开几间房,争取不让他们碰面,各个突破。
刘青的丈夫在铁厂上班,我们准备找铁厂的领导协助帮忙,先把他这儿谈好,再重点和另一家谈。”
刘治国面无表情厉声说道:“我就纳了闷了,扭个秧歌还能死人?天下奇闻呀。这也是咱们公司几十年的历史上从没有过的事,你们给开了先河!我看你们这是没有困难制造困难,没有难度创造难度也要上啊!反过来说,这又说明什么问题?你们根本就没有管理!
不要简单看成这是一起交通事故,任何一个问题的发生背后都有原因的,你们反思过没?这要首先想想自己哪儿有问题!魏涛,你说你,去年刚出了事故,怎么还不吸取教训?再给你个机会吧,这倒好,一次死了两个人,还变本加厉了,你让我说什么好?!
还有你,关山月对吧?公司把你当成重点培养对象来培养,可你做了什么?老魏心不在焉,你的心在哪儿?你对得起谁吧?你主管生产安全的,你操的是什么心?付出了多少辛苦?真是不堪大用!
再多的话我也懒得说,我就一个原则,不能发生群体性事件!要出现堵大门的、举条幅的你俩马上引咎辞职!”
两人垂头丧气地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魏涛沮丧地说道:“他这是发什么神经?每年公司都有被汽车撞伤或者撞死的事件,他不去训车队训咱们干嘛?汽车又不归咱们管理!咱们的人受了伤害咱倒成了罪人?这是什么道理?”
关山月知道,这刘治国是冲着他来的,这一句不堪大用就给自己定性了,这说话够狠的!但是自己也没必要为这事儿纠结了,想想说道:“既然刘治国的底线是不发生群体事件,咱们谈判时就灵活点,我先跟他们谈,摸清他们的底牌后你去翻牌,争取尽快处理。”魏涛也生气了,说道:“好,就这么定了。大不了再让刘治国训一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