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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赵栋成。长官,刚才就当我啥也没说。”赵栋成晃晃脑袋,把石弹落地的余韵从耳道里统统摇出去。他感到了一丝歉疚感,但是并不愿意就这么道歉认错。/干脆顺着石弹这个话题多问几句吧,等见到殿下,也可以多汇报点东西不是?/“对了,墙面上那些缺口,都是北边那群赖种用拍杆打的?”
“差不多。他们一直在扔,每天最少也得打过来,啊,打过来一百多发吧。石头、泥巴、砖瓦、梁椽,啥东西都有。”马脸把两只军靴缩回垛堞,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来:
“砸太烂的地方,俺们全都已经修好了。你看见的都是破皮小伤。行了,闲天先不聊了,我得赶紧躺那边眯一会儿。连着三个时辰搬砖,胳膊都快累断了。”
“喂!长官,你先等等!”赵栋成急急忙忙地追上去,连蹦带跳总算是叫住了这位军官。虽然这些动作毫无风度可言,惹得墙上的大兵纷纷看热闹,但眼下哪还顾得上这许多:
“长官,就算没向导,你至少也帮我指个路啊!进寨以后我到底应该找谁?具体要走哪条路?”
“去找呼延队主。”马脸军官旁若无人地伸着懒腰,完全没有因为赵栋成的失礼而生气。他像是对世间万物已经毫不在乎,脸上找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大家伙儿现在都听他的。到里头你再问吧,其实不问也成,肯定能碰见他。”
赵栋成还想了解更多,但这位守门官已经自顾自地躺了下来。无奈之下,他只好悻悻然地推开侧门,希望进村之后,能够碰到一位既好说话,又没有累懵的和善长官。
这样的人物实在是不好找。实际上,想在村里碰见一位普通士兵,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堡子湾纵长横宽都在两里上下,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但是平民百姓早就走了个干净,留在这里的只有几百名羽林大兵而已。经历这么多天的血战之后,二步幢肯定已经严重减员,剩下的幸存者还得分出一部分据守堡外工事,留在村庄里面的,弄不好连两百人都不到。
把一捧小米洒进草地,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赵栋成选了最宽的那条村路一直走,只要碰到路口就往右拐,如此反复两次以后后,总算是见到了与自己一样的喘气活人。
那是五名全副武装的步兵,正跟着伍长在一间酒楼外头忙活。他们拆掉了显眼的招牌和灯笼,用木板把两层楼的窗户全部封死,看上去像是要把这间小楼改造成战斗堡垒……但他们为啥要把大桶大桶的火药,连着带辫子的开花弹一起往里搬呢?
“嗨!问个路,问个路!”犹豫片刻后,赵栋成在脸上强行挤出微笑,故作亲热地迎了上去:
“那啥,呼延队主是不是在附近?几位兄弟,帮俺指指路吧?”
五名大兵继续忙着卸货,只有一个人抬头看了看访客。插着红盔缨的伍长,倒是仔细地打量起了赵栋成。“蟒爪吞肩。你是殿下的亲兵?殿下亲自带援兵过来了?”
“不是不是,兄弟你误会了,”在区区一名伍长面前,赵栋成用不着再喊“长官”。他看看空旷的村路,心里不由得一阵着急,语速不知不觉地就快了起来:
“我是殿下派过来传令的,必须马上见到呼延队主!麻烦兄弟帮我个忙,先别忙着修工事了,找人要紧!”
“人就不必找了。”略带沙哑的年轻男声,突然从前方的路口拐角传出:
“也别急着发号施令。这里的指挥官是我,而不是你。”
经过漫长的跋涉之后,赵栋成终于见到了接掌堡子湾防务的呼延队主。这人很年轻,看脸型还有胡须的稀疏程度,应该还不到二十岁,但他的神情却比干了一辈子的耳顺老农还要憔悴,一双又浓又肿的黑眼圈,几乎跨过鼻梁连在了一起。“我认识你,殿下身边那个新来的,”少年军官在酒楼入口处站定,笠盔的前沿微微上抬,盯向赵栋成的目光相当不客气:
“废话我也不多说。到底有没有援兵?”
“我刚才说了,不是这么简单的事——”赵栋成激动的挥起了拳头,但是马上就觉察到了自己的失礼之处,以及身边那伍步兵的不友善眼神。“实在是对不住。呼延队主,望你海涵。”他抱拳低头,强忍住心头的那股冲动,老老实实地向对方道歉行礼:
“殿下确实准备派兵接应,但不是直接进堡支援。殿下是想让弟兄们赶快撤回去,具体该怎么做,蜡丸书上写的都有。”
赵栋成伸手探进胖袄圆领,在胸口偏右的地方摸索一阵,总算把那颗咯人的圆球掏了出来。他考虑了一下,还是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捧了过去,希望对面这位呼延队主赶紧把这块烫手山芋拿走,然后老老实实服从殿下的命令后撤。这天色,可是眼瞅着就要黑了。
少年队主伸出了右手,一条已经变成灰色的绷带紧紧勒住手心,附近的皮肉呈现出不健康的紫红色。“命令我收下了。”他把蜡丸攥进手心,但是视线并没有从赵栋成身上移开。“能一个人全须全尾跑过来,你也是个有本领的人。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卑职赵栋成。”赵栋成第二次地报出自己姓名,顺便挺直腰板抬起脖颈,让自己能够平视这位年轻的指挥官:
“呼延队主要是缺人手,我可以出城帮忙,现在就到北边的土垒传令。前线实在是太苦了,殿下也是想让弟兄们少收点罪——”
“边走边说吧,赵兄弟。”呼延队主已经开始动身前行,棉布披风好像战旗似地从赵栋成眼前掠过:
“我还要检查村寨防务,不能耽误太多时间。陶筑,偷懒也偷够了吧?再给你一刻钟,掌灯之前必须把陷阱楼布置好!”
他大步流星地走在村路上,宽阔的肩膀笔直地形成个“一”字。笠盔、布面甲、链锏以及一大一小两只火铳,全套装备的重量肯定超过了八十斤,但这位少年的动作,不知为何却没有受到任何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