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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的宅子不过是个小院子,老太太领着荣国府诸人勉强住了进去。
史湘云已听说了荣国府的事,见到贾母和宝玉便痛哭起来。
“云丫头且收些泪珠儿,老太太刚好,再被你这么一招,急出病来你能担待得起?”赵姨娘不阴不阳劝了两句。
“好在皇恩浩荡,如今能一家团聚,幸得陛下看在娘娘面上,环儿同兰儿没牵连进去,咱们才能有个安身之所。”贾母拍了拍史湘云的手道。
老太太来了,贾环和史湘云自然让出正房。贾母带着宝玉并哥儿姐儿住了进去,鸳鸯与袭人伺候着。
“二姐姐和四妹妹倒也罢了,老太太当初最疼林姐姐,怎么她也不过来瞧一眼?也太没良心了。”史湘云拿帕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儿,同宝钗抱怨道。因房子不够,薛宝钗母女并宝玉房里的姨娘,莺儿麝月还有柳五儿都和史湘云住到了一个屋子里。
“咱们抄了家后,章府便打发人送来了一千两银子,说林妹妹稍感风寒,等好了便过来瞧老太太呢。”
“咱们这样的人家,一千两银子能顶什么用?连个好点的府邸都置办不起。”
“云妹妹切莫抱怨,林妹妹这种时候还来看顾已是有心了。自古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薛姨妈自抄了家后,便昏昏沉沉的,薛宝钗忧心母亲,与莺儿一同照看。
被史湘云念叨的林黛玉刚刚得知荣国府被抄家。
“二爷为什么不早同我说,外祖母年纪那么大了,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林黛玉听了垂泪道。
“说早了你又担心受怕的,好在只抄没了家产,性命无忧的。依着他们家里坐下的事,能有这么个结果,已是皇恩浩荡了。”章嘉劝道。
“既收回了宅邸,不知外祖母现在何处?”林黛玉说着便要起身,她见天气好,便抱着姐儿在花园里顽了半日,不留心招了些风,躺床上已有几日了。
“据说在贾政的庶子贾环处,我已命人去打听地方了。咱们老爷太太听说了此事,命大嫂子送了一千两银子过去,玉儿毕竟得老太太教养长大,如今他们没有财产傍身,想必日子艰难。银两虽少,却可减些燃眉之急。前几日你身子又不好,怕着了急病上加病,因此没敢告诉你。”章嘉解释道。
“快些备了马车,我要瞧瞧外祖母去。”林黛玉听了,吩咐雪雁道。
“我与玉儿一同过去。”
章嘉说完,便令人备了马车,同黛玉一起到贾环宅子里看望贾母。
“外祖母。”林黛玉见贾母像是瞬间又老了几岁,心中酸痛,忙上前唤道。
“玉儿来了,姑爷也来了,咱们家的事你都听说了罢,不妨事的,外祖母一辈子见惯了风浪,享了一辈子福,也没什么憾事了。”贾母安慰道,又唤宝玉出来。
林黛玉听着不详,泪珠儿又没止住。
“林妹妹来了。”宝玉出来,便一双眼直直盯着林黛玉,整个人呆呆傻傻的。袭人见章嘉面色不善,忙挡在宝玉前面。
“你二哥哥旧病又犯了呢,一句话都不说,只盯着人瞧。”宝钗解释道。
林黛玉听了叹息,又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抱了贾母的胳膊落泪,章嘉见了劝道:
“咱们过来是劝着老太太保重些,切不可再添悲意了。老太太在这住着可还好?若有什么短缺的,只管使个人来我们府里。玉儿身子不好,前两日得了风寒,今天才得勉强下床呢。”
“既如此,你身子向来不好,快些回去罢。”贾母听了,止住泪珠向黛玉道。
林黛玉见贾母精神不济,只得同章嘉回到府中:
“环儿的院子小,老太太她们又人多,住着终究不便。如今她们抄了家,也没有银子可用,我想把我母亲的嫁妆再送回去,否则心里难安。”
“玉儿做主便是。”
“林丫头见咱们这样,又将敏儿的嫁妆送了回来。”贾母颤抖着摸了摸她当初亲手选给贾敏的花瓶,心中感慨万千。
王夫人见了倒有些悔意,贾敏的嫁妆她经手了几遭,早知道就分文不动了。
“这本来就是咱们荣国府的东西,林姐姐还回来也是应该的。”史湘云宽慰贾母道。
“敏儿的嫁妆也值不少银子,鸳鸯都收了罢。”
薛姨妈好了些,也在贾母身前伺候,见贾母如此分派,很是不忿,暗地里同宝钗道:
“有你和太太在,居然让一个丫鬟来管银子。可怜咱们娘俩,百万家产扔里面,连一个响都没有。如今待在环儿宅子里,也不是个事。亏得说云丫头能干,我瞧这宅子里的事,竟像是环儿亲自料理着,赵姨娘这几日,眼睛都顶天上去了,还顶撞了你太太一回,老爷和老太太也没说什么。”薛姨妈抚着胸口,犹自心痛自家的银子。
“如今寄人篱下,可能说什么?待在京里终究是仰人鼻息,还不如回了金陵去,若是上天眷顾,让二爷也得个功名,才算是终身有靠。”宝钗手指绞着帕子道。
母女两正愁日后的事,便见莺儿寻来:
“奶奶同姨妈怎么站在风地里,让我好找,二姑娘和四姑娘来了呢。”
“怎不将哥儿同姐儿带了来?”薛家母女一进去,便见贾母抱怨道。
“哥儿还小,不方便出门呢。二哥哥的哥儿姐儿倒是可爱。”惜春瞧见迎春逗弄着袭人怀里的小哥儿道。
“二丫头的姐儿有三岁了罢,我如今年纪大了,就爱看些重孙子重孙女,偏你们都不带来。”
“老太太记得不错,刚满三岁呢。”迎春听了回道。
“也不知我们哥儿将来长大有没有这福气。”贾母叹道,如今府里被抄了家,只怕顾家越发不肯了。
迎春抿嘴一笑,并不接话。
两姐妹并未多坐,见贾母无碍便都回去了。
“有二姐姐和四妹妹给的,置个大些的宅子倒是够了,咱们仍旧住到一处,也好省些银两。”史湘云道,这两日众人送来的钱财全把持在贾母手中,日常用度都是贾环的俸禄,只贾兰添了些,赵姨娘早有怨言,指桑骂槐的抱怨。
“这还得环儿留心些。”贾母想来想去,无人可使,贾政没了清客谈笑,整日只捧着书本教训宝玉,他们父子都不擅长经济事务。
“老太太,这些银两也不过在京中支持一二年罢了,倒不如想个长远之计。”虽是抄了家,但贾母宝玉都是安富尊荣惯了,过不了清苦日子,只进不出,银子虽不少,但也禁不住这么花。又不能时常靠林黛玉迎春她们接济,一回两回是情分,再多了白招人嫌,没有个出阁后还供养外家的道理。
“宝丫头有什么主意?”贾母也正为这个发愁。
“咱们不妨回金陵去,听传信的族人说,陛下念着咱们祖宗的功勋,没收族田时未动老宅。明年就是秋闱了,若二爷回去能得个一官半职,我们也不求什么了。”
“这个主意倒好,想不到我还能回金陵去。”贾母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
贾政听了,也是愿意的,夸赞宝钗想的周到。
独有赵姨娘不愿回去,瞧见李纨要借着贾兰留下来,便也回老太太道:
“环儿自幼没离开过我,我实在不放心丢他一个在这里。”
“环儿如今娶了亲,云丫头是个仔细的,再说他们也大了,用不着你守着。咱们家出了这事,王妃也没来瞧一眼。”王夫人哼道。
“环儿昨日去打听了,王府里抄了家,也不剩什么了。太上皇怜世子年幼,接进宫里去抚养,只余探丫头守着王爷,她们府里连王爵都没了。”提起探春,赵姨娘更伤心。
“也罢,只要你老爷同意,你就留了在这里罢。”
“太太身边还有玉钏儿,将彩云赏了给环儿罢。”赵姨娘听了心中高兴,越发得寸进尺道。也不知贾环同贾政说了什么,老爷竟同意她不跟着回金陵去。
“既你不跟着去,彩云我留了给老爷呢。”王夫人自不会如她所愿,指着贾政的名头回绝到道,难不成环儿还能争过他老子去。
谁知贾政听了,命王夫人将彩云留给贾环,自己要了玉钏儿去。王夫人心中含恨,只是抄家也有自己出的一份力,不太敢同贾政分争,王子腾前两日受了惊吓后也病逝了。
老太太既主意已定,便领着荣国府诸人辞了贾环贾兰回金陵,史湘云知是最后一面,放声大哭,只求贾母带了她去。
“你与环儿少年夫妻,怎忍分离。”贾母叹道。
“我情愿伺候老太太一辈子。”史湘云道。
“罢了,我知你孝顺我,只是这事却是不能的。”贾母深知贾环如今不比从前,史湘云留在他身边,日后也好提点着照拂宝玉。
林黛玉同迎春惜春得知贾母带领众人回金陵,都来相送,末了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