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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番外七
初夏的雨细细腻腻地落在半山凉亭上, 沿着亭子飞檐滴滴答答往下落。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沿着石板台阶流下去, 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溪流, 弯弯曲曲蜿蜒落下山腰。
周边白茫茫的一片，恍若笼罩着一层漫天大雾。
除了近处的小筑、茶楼、长廊……远处的山麓，山下的房屋乃至近处的竹林, 都看得有些不真切。
茶座后的男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宽额浓眉，挺鼻薄唇。
那双狭长的凤眸却和他弟弟那双风流十足的桃花眼略有些不同, 眉目间的轮廓也显得更深邃沉稳些。
一身十分随意的休闲装让他几乎看不出年龄, 像三十几岁也像四十几岁, 仿佛年龄在他身上早已积淀成了别的东西, 就像一块藏了很久的上好黑曜石, 看似沉稳低调, 却又在不经意间透出英锐凛然的气势。
所以……
这就是兴盛集团的未来接班人？
这时，对本原本正低头泡茶的男人也正好抬起头来，不带任何情绪地撇来一眼。
沈婧语怔了一下, 低头收回了视线。
好强烈的气场！
只是随随便便的一个眼神, 便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大约……这就是长期居于上位的人才有的威严吧。
相较而言, 他弟弟确实年轻了些。
也不知道再过十来年, 这小子能不能有他哥那样的气魄？
不过两人本身的外在气质就不同, 也不存在可比性。如果非要用一种植物来形容，那么顾飞展就像林间的竹子一般, 清冷高洁又疏远。而顾飞腾则好似冬天里的松柏, 苍劲沉稳而大气。
手背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沈婧语抬起头, 正好撞进顾飞展那双漆黑的瞳仁。
大概是以为她第一次见到他哥有些怯场，他弯了弯唇, 桃花眼染了点暖煦。
“这是二哥。”
意识到他话语里的暗示，沈婧语面上一烫，微低了头，在他略显期待的眼神里轻叫了声“二哥。”
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镊子夹了个白色的瓷杯放到她面前，“铁观音，喝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却似乎也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
浅绿色的茶汤落在茶杯里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股幽幽茶香蒸腾而上。
“谢谢。”
沈婧语曲起手指叩了叩茶桌。
另外一只手却被身旁探过来的一只大手握住了，顾飞展轻捏了下她的手背，“二哥又不是老虎，在他面前不用那么拘谨。”
沈婧语才发现自己的坐姿确实显得有些僵硬，微挺直了肩背，弯唇朝顾飞展笑了一下。
对面顾飞腾给两人倒完茶，径自端起茶杯吹了吹，轻抿了一口。
“以后，打算住丰城？”语气十分随意。
沈婧语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看向身侧男人。
顾飞展啜了口茶，“嗯，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这话其实说得有些孩子气和任性，沈婧语还以为他哥怎么也会说他两句，没想到这位老总听了之后连眉头都未抬一下。
仿佛早已料到会是这么结果。
顾飞腾“嗯”了一声一边饮茶一边道，“等你们定下来了，自己挑处满意的房子，当我送你们新婚礼物。”
沈婧语抿了口茶，闻言正想婉拒，一旁顾飞展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套房就算了，哥要真有心，不如帮我物色一处偏僻幽静的小楼。”
顾飞腾挑了挑眉，分别给三个茶杯加了茶汤。
“你想在那里开分校？”
“不行？”顾飞展不甚在意地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对面顾飞腾闻言嘴角微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身边沈婧语却是听得有些愣神。
直到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原来顾飞展这几天的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是真的想跟着她长期在丰城发展，甚至想把自己的事业也拓展到那边去。
心头一暖，忍不住轻轻反握住他的手。
她的主动，得到男人更加用力的回应。顾飞展眸中光芒更甚，两人十指交握，如纠缠的藤蔓般密不可分。
茶座底下的动静顾飞腾并没有发现，只是见两人坐在一块儿，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旁人无法插入的亲近感，不由得微微一怔。
思绪如这午后瓢泼的雨水，忽然有些恍惚了起来。
外面的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山里云雾缥缈，有一瞬间，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以及，那个曾和他亲密无间，如今却将他视若虎狼一般的女人……
“噗嗤。”
面前一声低笑声拉回了他有些游离的思绪。
顾飞腾缓缓回神，不知道自家弟弟说了什么，惹得身侧弟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那小女人模样十足的一眼，让她整个人不复刚见面时那副拘谨而小心的样子，衬着一张本就明丽温婉的脸，显得生动活泼了几分……
顾飞腾端起茶杯啜了口茶，铁观音馥郁幽长的气味在唇齿间轻轻荡漾开来，鲜爽回甘，回味无穷。
其实他原先对于这个弟媳的印象其实并不是很好。
自家弟弟从小到大性格都是淡淡的，很少特别在意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事，结果当时却因为她竟然和家里闹到不顾一切也要和她在一起的地步，不仅是他父母和姐姐，就连他本人也下意识认为是这个女人使了什么手段，才会迷得他神魂颠倒七荤八素的。
但是现在就这样看着两人的互动，那种萦绕在二人之间的平淡却又温馨的气氛，让这位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顾氏集团太子爷心底染起了一丝淡淡的向往和羡慕。
沈婧语也许并不优秀，但却是最适合自己弟弟的那个女人。
一向高冷寡淡的弟弟在她面前，一举一动嗔笑怒骂都显得真实无比，曾经淡漠疏离的性格似乎也变得亲和好相处了不少，眉宇间更是显得比从前要从容稳重了些。甚至，也懂得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了……
作为一个男人，顾飞腾无比确定自己在事业方面的成就绝对胜过自己的幺弟。
但是感情上……
狭长凤眸里微微一黯，原本凌然的眸光有些落寞地望向亭外恍若罩了层白纱似的半山腰……
只可惜……东风恶，欢情薄……
虽然一时半会还没法完全放下对沈婧语的偏见，不过在之后的对话里，顾飞腾身上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却淡化了不少。
就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兄弟俩又聊了会儿工作的事，沈婧语见他们聊得兴起，便接过茶壶接着泡起了茶。
大概是在自己尊敬的哥哥面前，顾飞展整个人的状态十分随意自然，言谈举止间也显得比往常要活跃了许多。
特别是在谈到开办分校的事情时，他眼中的光几乎要溢出来一般，将本就黝黑的瞳仁衬地愈发明亮了几分。
除了开办分校，他最长远的目标是开办融合幼儿园，他想让那些自闭症的孩子也能正常进入学校，促进自闭症孩子和普通孩子更好地融合，也让这些特殊的孩子们能够尽早被社会所接纳。
望着面前男人那张踌躇满志的俊脸，沈婧语才发现，其实自己对他的了解远远不如他对自己。
和她从前所知道的那些挥金如土混沌度日的富二代不同，顾飞展对自己的未来有着很清晰的规划。
虽然有目标，却并不显好高骛远，他很清醒地认识到要实现那些并不容易，现实存在很多政策人文等各方面的困难和挑战……
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气馁。
像一个耐心十足的工匠一样，一步一个脚印，一点一点地建成属于自己的高楼大厦。
那种感觉……
就好像当初他追自己时，无论自己明里暗里拒绝过他多少回，不管什么时候回头，他依然不急不慢地等在后面。
想得有些出神，杯子里的茶不知什么时候溢了出来。
直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探了过来，捞起还在倒茶的茶壶。
沈婧语才发现茶水倒得太满都已经溢出来了，连忙拿起茶布想要去擦桌上的茶水。
“我来吧。”
一只大手不由分说从她手里拿过茶壶，另外一只手则将茶布一并拿了过来。
倒茶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沈婧语咬了下下唇，面颊有些发烫。
“烫着了没？”
身侧传来顾飞展带着关切的声音，接着便握住了她的手，捏着她的手背，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
当着他哥的面儿，沈婧语还不习惯表现地这么亲昵，尴尬一笑，连忙收回了手。
“没事儿。”
“我车上有两瓶治疗烫伤的药膏，回头走的时候让老李给你们带一瓶回去。”顾飞腾淡淡说道。
闻言，顾飞展也不和自家哥哥客气，嘴角一弯说了声“好”，又见沈婧语的手背并没有发红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兄弟俩又聊了会儿。
聊到最后，顾飞腾这位兴盛集团未来的董事长基本已经被自己弟弟说动，同意为他在丰城开办特殊儿童教育培训机构出资。
不过也不是毫无条件的。
顾飞腾给弟弟三年的时间。三年后如果机构还不能盈利，到时他会撤资，剩下的就由顾飞展自负盈亏。
虽然这其中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哥哥对弟弟的照顾，但顾飞腾毕竟是一名商人，赔本的生意他不可能会做，提出这个条件也算是变相给顾飞展施压了。
一下午的时间在山上的茶苑里飞快度过，中途顾飞腾接了好几个电话，他晚上还有一个饭局，走的时候约他们下次再一块儿吃饭。
小夫妻俩从山上回来已经是傍晚了，吃完饭便回到了之前住的家里。
沈婧语站在玄关处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心绪还有些恍然。
套房里所有的东西都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就连她之前养在阳台上的那些花也都被打理地很好，仿佛这几个月她始终未曾离开。
明明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那些事情却好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视线触到角落的茶座那里，目光不由微微一黯。
就是在那个位置，顾慧贞和她说了那些话，击碎了她原本就并不坚定的信心，让她慌不择路，落荒而逃。
“姐姐。”
一双厚实的手不知何时从后面覆了上来，背后靠上了一堵坚实的胸膛。
顾飞展环抱着她，埋首在她的颈窝里，语气还带了余悸。
“我回来到处找不到你，快疯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有点轻颤，仿佛受到了惊吓的孩子。
沈婧语心底仅有的那点儿顾虑便在他充满依恋的话语中烟消云散，只觉得一颗心前所未有地柔软。
这种感觉也许不像当初喜欢宋昊承那样不顾一切，却是于沉淀的岁月中生出的另外一种更长久更稳定的温情。
沈婧语在他怀里缓缓转身，屋里还没有开灯，雨后的黄昏带来一点淡薄的光辉。
四目相对之间，都在彼此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沈婧语缓缓探出手，轻轻揽住了他修长的脖颈。
顾飞展定定看着怀里的女人，眼神深情而眷恋。
几乎是同时的，他低下头，她仰起了头。
四片唇瓣贴在了一起。
顾飞展双手扣住她的腰，温柔地亲吻着她。
沈婧语闭上了眼睛，耳畔鼻尖尽是男人清冽的气息。
呼吸交错，唇舌纠缠。
从今天开始，往后的人生他们将携手共进，再没人能比他们更加亲密了。
意识到这一点，顾飞展的手骤然发紧。
就像圣经里说的那样，这个女人就是他身上缺失的一根肋骨，而现在，他终于把她找回来了。
他的姐姐，他的女人，他的……妻子。
过了很久两人才停下，看向彼此的眼神却溢满了浓浓的情谊。
顾飞展将她牢牢扣在怀里。
沈婧语脸颊一烫，低嗔了一声，“歇停一天吧。”
女人温软的话语听得顾飞展耳朵一阵酥软，一双桃花眼像雨后初晴般潋滟。
“哪天都能歇，就今天不行。”
沈婧语闻言一愣，接着便听见男人带了点激越的嗓音。
“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天是咱们的新婚夜……”
望着他专注炽热的眼神，她感觉心口一软。
是啊，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法律认可的夫妻了。
勾着他脖颈，她踮起脚主动在他颊边亲了一下。
顾飞展一愣，桃花眼随机溢满了笑，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洞房咯……”
大脚一踢，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