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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听见咔嚓一声,整个人也僵住了,她方才说话声音小,这咔嚓的声音可比说话声音大多了,在这只有鸟兽的树林中显得很是清楚。
婆子一僵,楚婵也忍不住头疼起来。
木屋里头的人果然听见了这动静,立刻有人推开木屋的木门朝着外面警惕的看了一眼,“是谁在外头?”
几人躲在树木之后,有茂盛的灌木遮盖着,那人一时半会儿也瞧不见她们。
出来的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长得普通,个子不高,身材结实,下颚角有道不长得刀疤,三角眼,看着便有些凶。
那婆子吓得瑟瑟发抖,都是尽量不敢发出声音。
楚婵往身后躲了一步,正好撞在身后的卫珩怀中。
卫珩不愿与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原本可以推开楚婵的,只是低头瞧见她一脸专注的模样,一头黑发只在发后挽着一个松松的发髻,大半的发都披在肩上,头顶上一个小巧的发旋,不知为何,他突然伸出的手就收了回去。
楚婵回头看了卫珩一眼,目光歉意,再为自己的不小心撞着他的行为默默的道歉。
她回头的时候了,有几缕发丝拂过他的眼前,卫珩似还能闻见淡淡的皂角香味。
卫珩目光浮动,落在她白的有些发亮的面容上。
她的皮肤非常好,白皙透亮,没有半分瑕疵,对上她清亮的眸子。
楚婵有一双很好看的眸子,更何况这眸子里没有卫珩常见的迷恋,只有明亮和清冷。
楚婵冲卫珩用唇语说了句抱歉后,微微往旁侧了侧,离开了卫珩的胸膛,关注着木屋的情况。
那刀疤男子持着一把匕首走了过来,另外一个妇人和男人也从木屋出来了,喊道,“老二,可是有人?”
刀疤男子四周警惕的看了一眼,“方才听到一些动静。”
妇人迟疑道,“怕是弄错了吧,我已经很小心了,不可能把人带来的。”
刀疤男人有些怀疑,“三婶,可莫要弄错了,弄完这票咱们就离开秦国去吴国了,可莫在这时候出事了。”
妇人笑道,“你还信不过我,哪次我弄孩子回来不是小心翼翼,从未出过事情,赶紧回屋吧,等个两天这事儿过去后咱们在下山把孩子卖了就成了。这男娃漂亮,徐州那边有个大人要漂亮男孩,正好把这娃娃送过来,养个几年就能做娈童了。”
这几人并不是普通的拐子,普通的拐子拐些孩子卖掉,也无非是卖给无孩的人家或者有谁家需要小奴隶,也会卖掉,她们却是专门寻长得好看的娃娃,男娃专门卖给一些龙阳之癖的官员,好看的女娃娃则是卖入烟花之地,价格都是不菲,说起来算是老手了,从未有过失手。
都不是孩子了,这里所有人都清楚娈童是什么意思,楚婵神色忍不住冷了下来,那几个婆子婢子更是脸色都变了,恨不得上前打杀了这几人。
卫珩神色也微微冷了两分。
也许是因为激动,其中一个婢子的身子不小心朝着旁边晃动了下,把刀疤男子正四周观察着,立刻瞧见了,举着匕首朝这边喝斥道,“什么人,赶紧滚出来!”
楚婵攥了下拳,知晓已经暴露了,正犹豫着该如何,耳旁忽掠过一道凉气,侧头一看,竟是卫珩抽出身上佩戴的长剑刺了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楚婵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他的动作,等反应过来时卫珩的人已经冲了出去,长剑直刺那刀疤男的胸口。
楚婵心惊,却没想到这如谪仙的公子会出手,她记得这公子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
不过能够少许猜到一些他的性子,这人跟来怕也不是为了救孩子,或许只是单纯的对她好奇,也或许是还想从她这儿知道火药的配方,她以为他不会出手的,竟是没想到会出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两方的人,那边的妇人和另外一人男子惊叫一声,妇人慌忙冲进了木屋里,男人却是握着一把大刀冲了过来。
卫珩剑法竟十分了得,还不等男人近身,他手中的长剑又准确的刺入了男人的胸膛之中,抽出长剑,男人倒地。
周围的婢子和婆子都惊呆了,方才她们都快忘记这卫家大郎,只以为这公子也就是面容俊美,不想剑法也是了得。
其中一婆子双掌合十,欢喜的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如今只剩下那妇人躲在木屋中,婢子婆子便不再害怕,冲到了木屋旁使劲的去拍木门,“快放了我家公子……”
里面的妇人吓的惊慌失措,看着那躲在一旁苦恼的孩童,面上有些狰狞,一把扯过孩子掐住了他的颈子,打开了木门,冲外面的人道,“你们快滚开,不然我就掐死这孩子了!”
几个婆子婢子都傻了,卫珩清浅的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身形一动,手中的长剑就刺向了妇人的眉心,不过眨眼功夫,众人再去瞧,妇人的眉心已被长剑刺中。
卫珩面无表情的抽出长剑,眉心的血迹流出,落在那孩童的身上。
孩童也显然被这一幕吓呆了,惊恐的看着卫珩说不出话来。
几个婆子婢子却没注意到,她们本就是奴婢,也经常看到犯错的奴隶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对几个死人也都没在意。
这小公子却不同,平日被人保护的很好,莫说死人了,连下人打板子都没让他瞧见过,这会儿被死人滴了一身的血迹,早就快吓傻了,躲在婢子怀中瑟瑟发抖。
楚蝉有些瞧不下去,这孩子显然受了大惊吓,若是不开导下,以后怕会留下阴影。
楚蝉看着那婆子道,“孩子受了些惊讶,你们多同他说说话。”
婆子道,“待会让道观的道君收收魂就好了。”
楚蝉蹲下,伸手轻拍了拍孩子的背部,“小公子莫要惊慌,这样的拐子该死,小公子该想想这拐子方才是怎么对你的,如今她们只是受到应有的报应。”
小公子抬头看向楚蝉,瞳孔还有些收缩,沉默的看着楚蝉。
经过这一路,几个婆子和婢子对楚蝉就信服的很,这会儿都不再说话,看着楚蝉开导她们的小主子。
楚蝉见孩子并不反抗,神情较比之前的也好了些,这才继续道,“小公子不妨想想,若是她们不死,你便不能回到阿娘和阿爹身边,以后小公子岂不是就看不到阿爹和娘了?小公子说说这些坏人可该死。”
小公子想了想,点了点头,稚嫩的声音响起,“她们该死。”
楚蝉笑道,“这就对了,她们既然该死,小公子就不应该害怕,心中高兴才是,对不对?”
那孩童又点了点头,神色终于放松下来,楚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那小公子现在就能回去见着娘了。”
孩童终于露出了欢笑,“我想快些回去见娘。”
楚蝉起身,“那咱们现在就回去。”
卫珩的神情有些发怔,沉默的看着楚蝉细心的哄着孩子,瞳孔微微有些放大,似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直到婆子抱起孩子,众人朝回走时,卫珩终于回神,目光恢复清浅,只是目光落在楚蝉身上时会温和不少。
超前走了几步,楚蝉回头跟卫珩道,“今日的事情多谢卫公子,若不是公子,孩子只怕也没这般轻易救下来的。”
卫珩温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阿蝉莫要见外。”
楚蝉自然也注意到这人把她从阿蝉姑娘的称呼变成了阿蝉,心中微微有些不适应,只笑道,“本就该谢谢公子才是,公子帮了我几次了。”
卫珩道,“阿蝉不必放在心中,不过我瞧着你对孩子似乎很有耐心。”
楚蝉本身就很喜欢孩子,更何况这孩子长的可爱乖巧,她能帮的自然会帮上一二,“孩童都很可爱。”她说这话时,眼睛都带了笑意,眼角弯弯,本身的柔媚减去不少。
卫珩看着她淡笑,笑容真切不少。
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山过了小桥回到了道观中,这会儿官府和这小公子的家人才到,那夫人也在道观后院等着,瞧见孩子被找了回来,当即眼泪就落了下来,抱着孩子不肯撒手。
还是这孩子的阿爹过来跟楚蝉和卫珩道了谢,“今日的事情,项某多谢两位了,卫兄的大恩项某一定记得,改日定登门拜访道谢。”这男子的目光又落在楚蝉身上,有些迟疑,“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这孩子的爹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模样清俊,仪表堂堂,穿着一身墨色锦袍,看着便不凡,想来家世了得,认识卫珩便不出奇了。
楚蝉温和道,“小女姓楚名蝉。”
这男子恍然大悟,“原来是楚姑娘,真是久仰大名,鄙人姓项,阿蝉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换我一声大兄就是了。”对于楚蝉的名讳,这男子很清楚,大多数邺城的贵族应该都听过,这楚氏除了是澹台公子的学生,曾经还在王宫用了半刻钟时间就演算出了一本账目,天分了得,邺城谁人不知道就连秦王都许诺答应她一个条件。
这姓项的男子也的确是邺城的世家,本身就是邺城的贵族,他还是家中唯一的独子,在朝堂上任个不算小的官职。
这楚氏名头最近在邺城很大,这男子原本以为这姑娘是借由澹台公子的名头,如见瞧见才知这姑娘真是有本事,方才有个婢子已经把路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了,这楚氏当真是有本事,就算不是澹台公子的学生,这样的少女也照能大放异彩。
项家?楚蝉记得邺城有个项家,是邺城的世家,想来眼前这人应该就是项家的独子了。
楚蝉大方的唤了一声项大兄,项夫人姜氏也终于从激动中缓了过来,抱着孩子来到楚蝉面前,“今日的事情多亏了妹妹,你既然唤了我家夫君一声大兄,日后我就是你嫂子了,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来项府寻我就是。”
她真不晓得今日要不是楚氏,孩子会遭受什么痛苦,身边的婢子都告诉她那伙拐子不是什么好人,专拐漂亮的孩子,女孩送去烟花之地,男孩送去做娈童。
姜氏夫君本就是项家独子,项家子嗣艰难,还都是痴情种,不肯纳妾娶平妻,这些年夫君也就她一个妻子,之前她身子骨寒,好几年才怀上,才生下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姜氏真不敢想若是孩子没了她会如何。
她如今是真心的感激楚蝉。
楚蝉唤了声嫂子,姜氏取下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递给了楚蝉,“你既然唤我一声嫂子,总该给些见面礼才是,这是我做姑娘时带的镯子了,带了十年了,如今送给你了,还盼着你莫要嫌弃。”
楚蝉并没有推开,接了过来,“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岂有嫌弃的道理。”
项大人见妻子竟把岳母当年留给妻子的镯子都送给了楚氏,便知妻子是真心待这楚氏了,原本的五分真心也变成了十分。
项大人道,“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去项府寻我。”
几人又说了几句,楚蝉才道,“今日多亏了卫公子,若不是卫公子,凭我们几个妇人怕是不能救回小公子,小公子有些被吓住了,大兄同嫂子回去时要多注意一些。”
项大人点头。
项家人担心孩子,同楚蝉说了几句,又再三跟卫珩道谢后才带着孩子离开了,周围的人群也都渐渐散开,不过楚蝉的名声却算是在这些庶民和贵族面前传开了。
楚蝉转身同卫珩说道,“时辰早了,小女先行一步了。”
卫珩点头,楚蝉这才随着卫家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周氏忍不住好奇问道,“阿蝉,方才那是卫家大郎和项府的人吧?你啥时候同卫家大郎也如此熟悉了。”
楚珍听见卫家大郎,耳朵也忍不住竖了起来,一动不动的听着,她打第一眼瞧见这卫家大郎就是爱慕的很,不过她也清楚自己和这卫家大郎的区别,天壤之别,自己也配不上他。原本想着哪怕给她做妾都是无妨,只是——楚珍看了楚婵一眼,她如今很是惧怕这大姐姐,若是卫家大郎喜欢的人是大姐,她就绝对不要给他做妾了。
楚珍谨记上次的教训,凡事和大姐姐抢东西,自己绝对会没好果子吃,她是真心不愿在和大姐姐抢东西了,反正这世上出色的男子还有很多,没必要只盯着一个,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卫家大郎和大姐姐的事情。
楚婵道,“我同卫家公子也只有几面之缘,至于项府的人,也是我方才救下项小公子的这才认识的。”
周氏忍不住道,“你都认项大人和项夫人做大兄嫂子了,可见他们是真心待你的。”
楚婵岂会不知周氏的想法,她笑道,“二娘你问这作甚?不过是嘴上叫叫,难不成还真把她们当成自家人不成,不过是客气客气罢了。”
周氏不吭声,过了会儿才道,“其实我是为你妹妹着想,阿婵,如今你是澹台公子的学生,可你妹妹却什么都不是,日后嫁人可怎么办……”
这会儿马车上的人都知道周氏打的什么注意了,原来是想靠着楚婵给楚珍好个好亲事。
曾氏瞪了周氏一眼,“阿珍才多大,比阿婵还小半岁,急什么急!”
楚珍脸色臊的通红,有些责怪周氏,“娘,您瞎说什么,什么嫁人,我才多大啊。”
周氏低着头抿着嘴巴不说话,心中有些难堪,为何出尽风头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这孙氏的女儿,明明阿珍也不差的。为何都疼爱着楚蝉,要是没有她,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阿珍的了,澹台先生学生的名额,东来食肆,卫家公子,秦王的看中,这项府的感激……
周氏越想心中越是不甘心,明明所有的一切都该是她们的才是,从一开始就是,若是没有这楚婵,是不是就不用经历之前那些事情,是不是阿原就不会同她生分。
周氏紧紧的攥着拳头。
楚婵平静的看着周氏,自然看见了她面上的不甘和恶意,她轻笑了声,“二娘,我有话想同你说。”
“什么?”周氏猛地抬头,眼中的不甘和恨意还未退去,“你……你想说什么。”
楚婵笑道,“二娘,做人该有自知之明的,我们好歹也是亲人,莫要想岔什么做下不该做的事情,您可懂了?”
周氏心中一惊,“你……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楚婵笑道,“二娘懂的,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楚珍岂会不明白大姐姐的话,惊讶的看了娘一眼,她晓得娘心中有些不甘心,也曾经开导过,可是娘都说自己多想了,大姐姐一直很聪明,当初自己下巴豆大姐都看出来了,这会儿肯定是看出娘的心思来了,难道娘想害大姐姐?
周氏哆嗦了下嘴唇,没说话了。
曾氏还没听懂,茫然的问楚蝉,“阿蝉,你说的什么?”
楚蝉笑道,“没什么的,回去还要一个多时辰,祖母先休息会儿,这里有软枕。”
曾氏听不懂,也懒得问了,就着楚蝉送来的软枕歇了会。
这一路上,周氏心惊不已,总是偷偷的打量楚蝉,担心她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回到楚家后,楚蝉帮着孙氏准备明日早上摆摊需要的东西。周氏回了房,楚珍也跟着进去了。
周氏见女儿进来,忍不住道,“累了一天了,你不回房休息,到我这儿作甚?”
楚珍挨着周氏坐下,“娘,你今儿在马车上是不是想什么不好的事儿?不然大姐姐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周氏神色不自然起来,“什么不好的事儿?谁知你大姐怎么回事。”
楚珍抿了下嘴,“娘,你可莫要骗我,也不要想做什么对付大姐姐的事儿,你肯定会吃亏的,大姐姐聪明的很,你想什么大姐姐都能看出来。我都想的清楚了,如今大姐姐在外这般了得,日后我们肯定也能跟着沾光,只要我们对大姐姐好,大姐姐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周氏震惊的看着女儿,“阿珍,你竟是这般想的?可你怎么不想想,若是没有她,说不定眼下她所得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楚珍难道过,“娘,我比不过大姐姐的,就算没有大姐姐,如今她的这一切也不可能是我的,您就歇了心思吧,好好的过安稳日子,难道还嫌阿爹不够恼你吗?”
听楚珍提起楚原,周氏沉默下来,楚珍继续道,“娘,我觉得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了,我已经想清楚了,只盼着以后的日子也能如此。”如今大姐姐对她也算很好了,每月还有几百圜钱的月钱给她用,瞧见什么首饰和好看的衣物也会买给她,她也想的够清楚了,沾着大姐姐的光,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日后自会有属于她的舒坦日子。
只盼着娘莫要糊涂了。
见周氏不在说话,楚珍也不多说什么回房休息了。
过了十五,楚蝉就又去了澹台玉的住处开始上课,这算是自穆长絮生辰那件事情后第一次瞧见她,穆长絮先过来道歉,“楚蝉,上次我娘对你做的事情很抱歉,我在这里同你替我娘对不住了。”
楚蝉笑道,“穆姐姐,我怎会怪你,那事儿我并未放在心中,你也不必在意。”
穆长絮松了口气,笑着拉住了楚蝉的手,“你不怪我就好了,这些日子我一直担心的很,我娘又管的严,不许我出门。”
邹婧和唐沁瑶过来,邹婧笑眯眯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阿蝉的性子,好了,好了,上次的事情大家都当做忘记了,日后莫要提起了。”
几人的性子到底都是豁达,见都不在意这事儿,很快就把之前的事情抛之脑后。
四个少女也开始了今年的课艺。
卫珩回去后听奴仆说老爷要见他,点了点头,冷淡的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就能瞧见卫家的当家老爷卫彦伯坐跪坐在书案旁,瞧见他进来便问道,“去给你娘点了长明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