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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医官听了师弟这话,咳嗽一声,严肃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李得一瞅着师哥这么认真,自己也跟着整了整衣裳,然后拿手托住自己的下巴,低声说道:“俺准备好了,师哥,你说吧。”小刘医官瞅着师弟居然拿手托着下巴,好奇问道:”你拿手托着下巴干啥?“李得一拿手托着自己下巴,艰难张嘴答道:“俺这怕待会儿事要是太大了,再惊掉了俺的下巴,先拿手扶着点,免得待会出丑。”小刘医官点点头,伸出一只手帮着师弟一块扶着,说道:“这事儿确实有点大,师父接到消息时都震惊不已,我帮你一块扶着点,我怕你一人还扶不住。”李得一听师哥这么说,赶紧把下巴扶的更稳当了,老实坐那儿等着师哥后面的话。
小刘医官略一寻思,说道:“咱们这次来洛都,主要是因为师父接到消息,洛都守备王松城打算把侗王扶上帝位,在洛都登基坐殿。”说完这个重大消息,小刘医官就紧盯着师弟,想看看他的反应。李得一托稳了下巴,结果就是等来这么个消息,把手拿下来,李得一点点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说平周朝又要有新皇帝了?”嘿嘿笑了一下,李得一弄出一副憨样儿接着说道:“其实刚出门俺就觉得不对了,看看师父给准备的东西,也太简单了。以前咱们冒充商队去草原的时候哪次准备的货物也比这次齐整。后来出了门,俺才发现师父这次派来的个个都是好手,都有一手绝活,你就看他们入城时各显身手吧。再说了,洛都城无缘无故城门处何必排查那么严格,连俺这个小子都被询问了一番才放进来,肯定是有事儿,而且是大事儿!”小刘医官点点头,说道:“确实是长能耐了,不错不错。我当初听到要拥立新君这种大事,还惊讶了好一阵子,你居然能这镇得住,真是长大了。去年中神城被攻陷了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
“这事儿现在全天下不都知道了么,突辽人干的好事!俺就是个庄户人,谁当皇帝关俺啥事儿?自打进了威北营,俺又不用交税,又不用服徭役,俺才不管谁当皇帝来。”李得一愤愤说道。本以为师弟长大了的小刘医官,听了他这番话,这才明白师弟为啥对新君登基这种事儿毫不在意。是啊,他现在亲人都死绝了,光棍一个,谁当皇帝跟李得一来有什么关系?“那你知道不知道平周朝天子窦弼到现在生死未知,几个月过去,如今东西两地都在准备着拥立新君了。【ㄨ】”小刘医官把师弟拉到一处僻静的屋中,开始把事情的始末详细交代出来。“这洛都城的王松城便打算拥立十三皇子侗王。师父让我来看看事情到底如何,顺便看看这十三皇子是不是那块料,能不能成事。”李得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说道:“怨不得城门处排查的那么严,原来这洛都城就要变成皇城啦。那城门也就不是普通城门,正八经儿的龙门啊。弄半天俺费了大力气跃了一次龙门,哈哈。”到现在,李得一也没把谁当皇帝这种大事当成大事儿,还在琢磨为啥自己要费那么大劲才能混进城里。
小刘医官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说道:“师父嘱咐我们进城之后不要轻举妄动,先查探一番消息,观察观察形势,然后再做打算。等会儿我会让那些老弟兄出去转转,你就先不要出去了,消息查明之后往城外传递的事儿还得你去办,毕竟你现在是咱们中间唯一能四条腿赶路的。”李得一略一寻思,答应道:“那俺就在这里等着了,师哥你忙去吧。”
小刘医官带着李得一返回大屋中,对着众人简单交代了一番,便把他们都派了出去,到街头巷尾打探消息。李得一端着剩下的熟羊肉,又拿起两张大饼,到外面跟“悍马”和“四眼”两口子分着吃。小刘医官则把郭老板叫到一旁,两人秘密商议着事情。
天擦黑的时候,派出去的老兵慢慢都回来了。小刘医官把人都集中到大屋里,让他们挨个说说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众老兵各自琢磨了一番,最后那个当过屠夫,卖过猪肉的朱大先开了腔,他咳嗽一声,说道:“我今日去肉市卖那口猪,不想这猪刚一挂上,就被一管家模样的汉子全部买走。我与他搭话,他说是府上今天要宴请宾客,厨子要做整只的焖炉烤猪,特意来买我这口刚杀的整猪。临行时,那人嘱咐我若明日还有整猪卖,可以直接送到王守备府上。现在的达官贵人都嫌猪肉腌臜,哪有吃猪肉的,只有寻常人家才吃猪肉。那王守备今日居然用猪肉宴客,我琢磨着肯定不是宴请城中贵人。”那老兵说完,就静静地坐那儿,等着小刘医官说话。小刘医官沉吟一阵,并没有急着说啥,示意其他人接着说。
这回开腔的是装扮成打卦算命瞎子的陈三,他开口说道:“我扛着卦旗四下里转了转,还真让我打听到个了不得的信儿。据说这个王守备的府上最近正在大肆征召各类江湖术士和懂命理八卦的道士。【ㄨ】我打算明天就去那守备府附近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混进那王守备府中。”小刘医官听了这话,点头说道:“可以,但须得小心行事,不必冒险打探那王守备府中隐秘,随意听得一些消息即可。毕竟我们此次前来只为探查,一切大事还要等回去之后,由师父老人家与三位把总商议决定。”
后面的八个老兵,却都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说街面上今日来往的富贵人家着实不少,看样子都是从别处赶来的,还都带着不少护卫,光今天下午就见了十几波贵人。小刘医官听了,开口问道:“可有看到一个骑着胭脂马的美貌少年带着个骑匹大黑马的黄毛小子经过?”这话问出来,那个街头耍把式卖艺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老兵连忙点头,说瞅见过。“他们果然也是冲着此次拥立之事来的。”小刘医官沉吟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李得一也坐在屋中,静静听着,可又听不明白,到最后索性自顾自地闭着眼开始修原气。等李得一再睁开眼,屋中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全走光了,瞅瞅外头,天已经漆黑一片。李得一推开门就往外走,结果门一推开,把李得一吓得又一个高跳回了屋里,外面“悍马”和“四眼”两口子,一脸哀怨地在门口守着,尤其是“悍马”那小眼神简直了,饿得眼睛都跟“四眼”一样,要发绿光了。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李得一小脸一红,故意大声说道:“俺这是刻苦修行忘了时辰,这才过了饭点儿!你们别这么瞅着俺,又不是不给你们饭吃!走走,这就带着你们吃饭去。一个个就吃来劲!”说这话,李得一也是脸皮厚到一定数了,他自己吃起来就一个人顶好几个不说,每次吃饭都格外卖力气。“悍马”猛地打了个响鼻,表示出自己的不屑。李得一没理他,径直往前面的厨房走去,进了门,果然给他留了饭。晚饭是猪肠和羊杂碎炖的汤,主食是郭二得特意准备的白面馍馍,这可是好东西,李得一在威北营别看常有肉吃,白面馍馍轻易也吃不上一回。李得一能捞着白面馍馍吃,还是拖了一干老兵的福,他们与郭二得多年未见,郭二得特意换了这白面馍馍来,好好款待各位老兄弟。另外还有几大块羊骨头肉,李得一把羊骨头给“悍马”和“四眼”两口子分了,自己就着杂碎汤沾着白面馍馍吃了个饱。
如此一连三天,皆无甚事,李得一每天就是吃饭和修原气。第四天早上,天还没亮,小刘医官就把李得一叫了起来,“你今天去城外看看,告诉城外的兵士买盐的事情还得几天,叫他们耐心等待。”李得一在城中哪也不能去,早就待的无聊了,这下正好能趁机出城放放风,自然是满口答应,恨不得立刻就走。小刘医官一看师弟那一脸跃跃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天把他憋坏了,摆摆手,让师弟立即出发。
李得一走到门口,小刘医官又喊了句:“去锅屋揣两张饼,抓把羊肉包上,等会还要赶三十里路。出城时走南门,南门都是些贩夫走卒进出,检查的也松些。”头也不回地应了句“按知道了。”李得一扭头奔着后厨就去了。李得一捎上饭,就去叫“悍马”。“悍马”听说要出城,也撒开了欢,围着李得一直打转。“四眼”也过来拿头蹭李得一的腿肚子。李得一瞅着这两条狼,眼珠子转了转,去屋里拿出一个大黑口袋来,里面装上些稻草充起来,让“四眼”两口子钻了进去,再把口袋往“悍马”背上一放,李得一头前领着“悍马”就往城门走去。
南门果然尽是些小商小贩进进出出,守门的兵士盘查也不仔细,大略看两眼就放过了。李得一没费什么劲就出了城门。出了城门,李得一继续往南走了一段,看周围没什么人了,一拐弯上了一条小路,调头往北面开始狂奔。在城里憋了几天的“悍马”这会儿也是来劲了,撒欢地猛跑,放出来的“四眼”两口子跟在后面追的那叫一个欢实。以“悍马”的速度,三十来里路实在不算什么,没多会儿就跑到了。
循着沿途树木上留下的记号上了山,交代完了师哥的吩咐,李得一就有点懒懒得不想那么快回城,纵着“四眼”两口子,这天剩下的工夫光忙着逮兔子和山鸡。在山里美美的吃了顿烤野味儿,直到天擦黑,李得一带上剩下的十几只兔子山鸡,这才动身回城。又从南门入了城,不过这次却不是从铺子正门返回,而是走后面僻静小巷子旮旯里的一个小门进了院子。
三长两短,敲了敲门,小刘医官从里面打开门,谨慎地左右观望了一番,这才把李得一让进院里。简略问了问城外的情况,小刘医官说道:“待会吃了晚饭就来堂屋,今晚有事儿要商议。”李得一心虚地答应着,讨好的笑道:“师哥,俺出城逮了些兔子山鸡,你让后厨给做了吧,今晚上吃点野味儿。”小刘医官本就是看师弟无事可做,闷的无聊,这才放他一天风,让他出去送信儿,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你自己送过去。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这种小事还要问我。”说完,扭头进屋不知忙活什么去了。
吃罢了晚饭,李得一来到大屋里,人已经都到齐了。小刘医官对陈三说道:“你把你这几天在王守备府中打听到的事儿跟大伙说说。”陈三略一寻思,开口说道:“三天前我与小医官商量过后,便依计行事,在那王守备大儿子王勇的必经之路上摆了个挂摊。单等他经过时,我故意说了句‘贵人啊。’让他听了去。那王勇果然中计,下马来招呼我过去问话,问他贵在何处。我故意卖了个关子,只说他将来贵不可言,有潜龙之相。听了这话,他当即便把我请入了府中。我入府后发现,那王守备府上居然专门腾出一个院子,安置我们这些江湖术士,和懂命理的道士。我偷着扫了几眼,都跟我一样,不过是些会察言观色旁门左道的江湖骗子,只有一个叫袁推背的道士似是真有真本事的。然而这位袁道爷年轻气盛,仗着有本事,说话就硬气的很,从不说溜须拍马的话,故而并不得王守备看中,在府中就备受冷遇。”说到这儿,陈三咽了口吐沫,接着说道:“后来那个王守备的儿子王勇来找我问话,我好一顿溜须拍马,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他便满口称赞我是有真本事的,说是要把我引荐给他父亲。后面两天,我就一直小心着,防止自己露馅。我感觉到有人一直暗中在盯我的梢,试探我是否真瞎,是否真是世外高人。”
陈三接着说道:“到了第三天,那王守备居然真的亲自接见了我,而且一开口就问我天下大势如何。我就拿着从孙老军师那儿背来的套词儿对付他,间杂拍他两句,没想到最后居然把他说的大喜。他一番试探过后,直接屏退左右,秘密询问我拥立之事吉凶如何。我知道这是到了要命的地儿了,只说前程似锦,然后就推说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闭口不言。我让他当夜子时入我房中,到时自有天机显现。他听了此话,当场赏了我一百枚银钱不说,还说以后等拥立成功了要推荐我当国师。当天晚上,我使出老把戏,留下了一张无字天书在桌子上,旁边用刀在桌上刻出‘入火乃现’四个古体篆字,然后把门从里面反锁住,使钩锁直接从窗子翻了出去,再把窗也别好,绕过值夜的守卫直接跳出了守备府的院墙,趁着夜色溜了出来,我在外面又藏了一天,把算卦那身行头都烧了,重新换了套衣裳,今天才从小门回来。”话说到这儿,陈三就停住了。装成卖猪肉屠夫的朱大接着说道:“怪不得今天白天街上到处传传说守备府来了真神仙,留下火中现真迹的无字天书一页,老百姓都传神了。”小刘医官略一寻思说道:“陈三你剩下几天就不必出门了,在家里养精蓄锐,等买完盐,咱们这趟出来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威北营的众人都熟悉各自的勾当,自然是无甚疑问,只有李得一听得云山雾绕,忍不住开腔问道:“陈三哥,你说的那个‘火中天书’是怎么回事?俺头一次听说。”陈三开口解释道:“那不过是个小把戏,一个老江湖骗子鼓捣出来的机巧,当年咱们威北营逮住了他,从他口中撬出了内里的机关。其实就是使特制的药粉在纸上写字,平时看不出来,用火一烧就显出了字迹,可那字是写在纸上的,纸遇到火不一时就要烧光,自然显得神神秘秘的。”“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李得一这才明白了,接着说道:“师哥,俺这回知道你为啥说咱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小刘医官笑道:“噢?你说说看。”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回去歇息。
李得一摇头晃脑道:“俺曾经看《太祖定乱演义》,那上面太祖说过‘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个王守备准备干拥立新君这种大事,一不操练兵马,二不奖赏将士,笼络军心,三不联络地方豪绅引为奥援。居然只请来一些江湖术士卜算吉凶祸福,这哪是能成事的样子。咱们威北营一个稍微懂点把戏的老兄弟就能把他唬的一愣一愣的。此人看似手握重兵,行事阴狠毒辣,实则连村中老妇都不如。这种人早晚都得败亡,不必再留意了。”
听了师弟这番话,小刘医官忍不住笑道:“好哇,好哇,师弟你这书没白看,知道琢磨书中的道理,说得好,说得好。这个王松城先是以下犯上,叛乱囚禁上司,接着便是企图拥立新君,豪赌一把泼天的权势富贵。可观此人行事,实像个妇人一般,欲谋大事而贪小利,许诺的奖赏不去兑现,反而学那些无知妇人求签卜卦,实在是让人失望之极。我这些天还探听到此人最是反复无常,答应手下兵士的奖赏经常拖欠不说,对兵士也苛责的很,动辄随意打杀。而且事无大小都要插手管上一管,搞得众兵士常常劳累不堪。他军中有许多将官已然对他心生怨恨,可笑其居然自诩英明神武,秉烛明照,手下人无法欺瞒他分毫。其人行事如此,我们也不必在此多留了,早早采买完盐货,早早回去。”
“啊呀,可算是能回去了,在这城里呆着哪儿也不能去,可闷死俺了。”李得一忍不住开心道。小刘医官正色道:“先别高兴地太早,采买盐货这件大事明日就要操办起来,需认真准备,切不可出现纰漏。明天你换身衣裳,跟我去盐市上转转。”
李得一好奇道:“师哥,这盐市是个什么名堂?俺们庄里买盐都是等赶集的时候找挑担子卖盐的贩子买点就算了,这盐还有专门的盐市?俺还以为这次出来买盐就跟俺以前赶集一个样。”小刘医官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这里是西京洛都,你以为是你们庄啊。这盐市也是平周开国太祖皇帝下令开设的,各地首府都有专门的盐市,贩盐者无论大小,都需在盐市有个铺面以便朝廷管制。据地方志上记载:平周朝开国之初,由于常年战乱导致各地盐价居高不小,百姓怨声载道,盐商则趁机大发其才。有的盐商之家财,甚至富可敌国,盐商生活之奢侈,更是令人咂舌。曾有位盐商行首,他吃一顿蛋炒饭居然就要五十枚银钱。”
“一顿蛋炒饭五十枚银钱!俺的娘啊,这是咋吃的这么多?这盐商肯定是修原气的,比俺吃的都多!不对,五十枚银钱,买猪能买三头还有余,这比王大胖子都能吃啊!”李得一惊诧道。